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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长乐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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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侍卫跪迎,山呼万岁。
魏子云头上冒汗:“陛下,此处余孽未清——”
皇帝挥了挥手,阻止了他未出口的劝谏。
“陆小凤?”看到迎面行礼的人,皇帝终于停下了脚步,扫了眼他的身后。
十几步外,殿宇阴影中,白震守着叶孤城的尸体和被制住行动的林辰。距他们不远的汉白玉栏杆旁,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萧然独立,十分显眼。
皇帝的眼神微凝。
——君王或许可以对死去的人免于追究,但对活着的谋逆者党羽,又岂能轻易放过?
“陛下,他们——”
“那位便是杀了叶孤城的西门吹雪?”皇帝打断了陆小凤的话。
陆小凤心中一沉,却只能回答:“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陆小凤没有闪避,直直迎上皇帝的视线。
皇帝的表情未变,只是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以及西门吹雪欲带走的人。
绰号为鬼剑的人隐在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明;至于那九重楼的女杀手黑蝶,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帝。
皇帝虽心下微凛,但也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开视线,目光逡巡,而后锁定于一人身上:“司空摘星?”
诸人都吃了一惊,当然更吃惊的是化妆成白发白眉的司空摘星。他一怔后才应道:“是。”
皇帝缓缓问:“宫中失窃,与你可有干联?”
顿时,无数道目光全部集中于司空摘星身上。司空摘星后背渗出冷汗——他为履行赌约,的确是入过宫,偷的还是一个大活人。本以为是被遗忘的冷宫女婢,无论死亡还是失踪都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却不想竟会引起皇帝的亲自过问。司空摘星隐约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更巧妙、更复杂的阴谋之中。然而叶孤城已死,还有谁会是背后的主谋?“草民……”
“护驾!”
“她竟然能——”
“怎么可能?”
司空摘星的声音被惊呼声打断。他只看到有人影闪过,错身间惊鸿一瞥,觉得那秀气的眼眉和侧颜轮廓竟然有些眼熟——并非因为他认识林辰的那种眼熟,而是他曾在哪见过——
只是一息的闪神,司空摘星没想到阻拦,那道鬼魅一般的身影便已经到了皇帝跟前。
剑光飞起……
陆小凤想抢到皇帝身边,却被惊乱的大量侍卫阻碍。西门吹雪的手按上剑柄……
电光石火间,皇帝身后突然抢出一人,身法迅捷无伦,双掌齐出,印上了林辰的心口!林辰在半空中便已经口喷鲜血,显然已受重伤。她足尖落地,虽未像众人猜测那样倒地不起,但右手剑无力垂下,应已失去了威胁。
众人放松之余,皆望向那救了皇帝的人。这人单看其身法、以及出手的时机角度,都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但他却只是一个中等身材、面目平庸的中年男子——平庸到无人会记住。在他出手之前,无人注意到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他就像一棵树、一块石头,就算视线掠过,也会将之忽视。
西门吹雪也不禁盯着这个中年男子——这种隐藏气息、泯然于万物的特质简直闻所未闻,这令他不得不惊讶。
但今天令西门吹雪惊讶的事情太多。想起当日他看到本该死在他剑下的黑蝶突然出现时的震惊之情,此时的惊讶又似乎不值一提。于是他的目光,又落在被侍卫围攻的林辰身上。侍卫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上,刀剑闪着寒光。
林辰的眼帘抬起,眸中无悲无喜,似乎刚才的重伤是众人错觉一样。她又挥动了剑……
西门吹雪一直望着她。看她凭着一柄剑和迅疾诡异的身法左冲右突,却始终不能突围。
——如果这柄剑在叶孤城手上,如果此时突围的是巅峰时期的白云城主……
西门吹雪神色如霜。
陆小凤却无暇观察救了皇帝的人,也无暇去注意林辰。他正处理皇帝胸口的剑伤——林辰的一剑虽因中年男子的出手偏离心脏,但依然刺中了皇帝,且伤口很深,虽暂时不致命,但皇帝的身份太过贵重,若拖延下去风险会变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陆小凤扫一眼四周,发现侍卫中已经有人去传唤太医。又见一众观战的人都很谨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贸然行动。而白震,竟然也依旧立于宫檐的阴影中,似乎一动也未动过,神色平静漠然——他为何能这么平静,就像还有什么底牌似的?但若真有底牌,也该是使出的时侯了。看那林辰,也支撑不了多久——
陆小凤心中疑惑一闪,未能深思,便觉身边的皇帝忽然震惊:“莫、咳咳!莫兄……”皇帝伤了肺叶,话未能说完便不断咳血。
陆小凤顺皇帝的视线望去,却见那神秘的中年男子毫无预兆地扑入刀光剑影中……
血雾弥漫,分不清是那中年男子的血,还是大内侍卫们的血……
血雾之中,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气息微弱,双眸却炽热异常,痴痴凝视着林辰:“长乐殿下……”
“都……住手……”皇帝扶在陆小凤臂上的手突然用力,费力忍住喉中的腥甜,“别伤……”
就算心中惊疑不定,但天子的谕令无人敢不遵从。
侍卫们退下。
林辰独立血雾之中,俯视着舍身救她的中年男子,声音冰冷:“果然有你插手啊,莫忧!哼,噬心盅……”
“对、对不起!”似乎因为林辰语气中冰冷的愤怒,肥圆脸上那细长的眼眸努力睁大,声音里满是惶恐与愧悔,“我……我不知道……白云城主和殿下……刚才也没认出殿下!不敢求殿下原谅,但求能为……”莫忧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眼里的期盼无比殷切。
林辰漠然注视着莫忧身周围绕的淡淡血雾,终于,她缓缓伸出了左手,莫忧眼中顿时迸出明亮的光彩。
淡淡血雾自莫忧身上盘旋着,越来越浓,然后汇成凝实的线,似有生命一般游向林辰抬起的左手手心,渐渐的,如飘渺的纱衣一般,萦绕在林辰身周,流转不定,诡异而又妖艳。
而那中年男子莫忧,随着生命的流逝,他那肥胖身躯渐渐变得修长,圆脸渐渐削尖,片刻之间,便从一个外貌平庸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容颜极致昳丽的年轻男子!然后,在在场所人震惊的、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又渐渐衰老、苍白,最终变成一具干尸!
“噬血盅?”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的清亮声音充满震惊,无视诸人移过来的视线,自顾喃喃自语,“这就是大哥曾提及的噬血盅吗?”
“你、你是谁?”那突然说话之人附近的侍卫惊问——原本是同僚的位置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少年代替,已经足够紧张的侍卫顿时如临大敌,纷纷出手,准备先拿下再慢慢问话。
“喂!我可没有恶意啊!”随着抱怨般的嘀咕,一位少年蹿到了众人视线中。只见他望着血雾中倒在地上的人,皱紧了眉头,薄唇也紧紧抿着,半晌才叹道:“曾经以厨艺名动天下的无忧公子,不是最痛恨盅毒吗?可眼下竟以自己血肉化为最恶毒、最残忍的噬血盅……”忽又抬头,瞬也不瞬地盯着林辰,质问:“你应该就是长乐公主了?为何要这么做?”
“长乐公主萧乐辰?无忧公子莫忧?”出身世家、对皇室秘闻有所耳闻的宫廷侍卫皆是心头一震,“但是,长乐公主和无忧公子一样皆以美貌名动京城,可眼前这女子的容貌也只称得上清秀而已……”
无论是少年的质问也好,诸侍卫的震惊也好,林辰——不,早在她性情大变时,便已不再是林辰,而是长乐公主萧乐辰——她全不理会,却缓缓抬手揭去了精巧的面具,露出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所有看清她容貌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而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却更是惊讶——那张脸上的伤痕,怎么似乎浅了许多?
“无忧,你是对的。”长乐公主俯身,左手轻抚过无忧公子由昳丽变为干瘪的脸,“过于美丽的东西,总会为自己、为所在意的人招来灾祸。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总算不必再辛苦活着了。而我呢,将不会再有人能够找到我……”她轻喃着,周身的血雾越来越浓厚。
“住手!你疯了么?”皇帝惊怒,“竟然使用噬血盅?你有什么仇恨,都由朕来承担,不许牵连无辜!”
“萧中宇……”长乐公主缓缓起身,轻淡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怅惘,那纤弱的、无害的身影令人怜惜。皇帝的眼神一阵波动,惊怒不觉淡去。
长乐公主凝视着皇帝:“其实,我并不恨你,反而一直喜欢你。”
“朕明白。”皇帝的语气温柔:“无论如何,你都是朕最亲厚的妹妹。有任何事,都有朕承担。所以,辰辰,先停下来,好吗?”
“可是,白云城主在这里死去……”长乐公主的语气依旧怅惘,眼中的血雾悄然变浓,她轻轻道:“该由谁承担呢?他到这宫中的目标是杀你。难道,不应以这座宫城的毁灭、不应以这里所有的人鲜血,来祭奠他的逝去吗?”
“啊!”
惊惧的喊声似乎是为长乐公主轻柔却血腥的语意作注脚,众人被这突兀的声音激得心中一跳,待看清发生何事时,更加寒毛直竖——只见几个侍卫脸上都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全是血……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别碰他们!这些人是被血雾沾到了!已经成为盅人!要在他们炸成血雾前杀掉!”那名突兀冒出的少年一边大喊,一边挥剑,将那已经失去神智的侍卫斩杀。几道肉眼难辩的血线自倒下的尸体中飞起,又被眼疾手快的少年一剑绞成淡淡血痕,湮灭于阳光下。
宫廷侍卫训练有素,虽一时惊乱,立即又恢复之前的严整。且有了少年的提醒,对于这血噬盅有了大概的了解,虽觉棘手,但不至于毫无头绪。
陆续有侍卫被越来越浓的血雾沾到,化为血人被同伴杀掉;或者将不及反应和一时犹豫不忍下手的同伴牵连其中。少年紧抿了唇,目光紧盯着罪魁祸首,正待冲入血雾。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生生劈开血雾,如雪一般白的身影,没入了濛濛红雾之中。
“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