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朝一日》黎明海

1、倘若有朝一日

　　倘若有朝一日，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呢？

　　清晨，阮薇薇像以往一样在五点十分准时起床，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去洗漱，然后再用去十分钟的时间打理好自己一头微卷的俏皮短发，最后用一支红色镶钻的发夹将额前的碎发固定好。收拾完毕，她冲着镜子中可爱的娃娃脸皱了皱鼻子，绽开一抹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今天依旧是LUCKY的一天，可爱的薇薇，今天也要加油哦！”
　　她冲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轻声说道。

　　倘若喜欢的人恰好与你住在同一栋公寓大楼里，恰好是你的邻居，你会怎么做呢？

　　清晨六点钟，准时走出公寓，呼吸着清新的晨间空气，薇薇踏着轻快的步子，哼着小曲儿走在公寓路边的林荫路上。
　　天气并不是很冷，因而出来晨练的人还真是不少。
　　有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前行着的老人，有出来玩耍打球的住在附近的中学生，也有出来晨跑的爱好者。余下的在树林间摇头晃脑地听着耳机，间或神经质地念叨出几句的年轻人，则是大清早就爬起来出来学习英语的学习狂热者。薇薇最是佩服这类人——因为她打死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纯正的动机而起大早。

　　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我就会主动地去接触。

　　脚步转过街角，薇薇躲进胡同。此时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反刚刚悠然散步的懒散态度，又是蹦跳又是做暖身操地运动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把自己搞成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些微的汗珠挂在她带着红晕的脸蛋上，黑色发亮的眸子好象散着雾气一般湿润而有神。
　　一直在心中念叨着钟点，薇薇翻起手腕看下手表，唔，时间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街角，向拐角的另一边望去，然后，她看到了那抹白色的人影由远及近地逐渐清晰起来。心跳开始加快，好象怀里面揣了个兔子一样，薇薇急忙缩回头，拍拍自己微微发红的双颊。
　　“阮薇薇，你可要出息点。”她自言自语地说道，音量不大，却清晰而坚定。“他也就是一人类，没什么可怕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听着由远及近的，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她的心脏仍旧是不争气地跳动着，不知道是脚步声刚刚好踩到了自己心跳的节奏，还是自己心跳的节奏在跟随着那脚步声而跃动。
　　默默数着三二一，闭着眼睛冲了出去，然后差点和拐角处的来人撞了个正着。

　　“阮薇薇，今天又是这么巧。”一头冲出去的女孩子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头顶响起了招呼声，带点鼻音的低沉男音好象秋末的大雁划过九月明朗的天空一般，就这么的划过薇薇微颤的心房，看似无痕，却已留痕。
　　她闻言抬起头来，扬起大家平日一致赞颂着好可爱，又被自己回到公寓后练习过无数次的甜美笑容，娃娃脸上满是意外和惊讶。
　　“啊，孟浩，真是好巧。”

　　如果喜欢的人恰好是邻居，那么我就会不断地去安排巧遇。

　　看着眼前女孩满脸的惊讶，和湿润明亮的眼睛，孟浩笑笑，不算是顶帅却很有爽朗味道的笑容让薇薇好一阵目眩。
　　出息点！出息点！不着痕迹地狠狠吸上一大口微凉的空气，她在心里如是唾弃着自己。
　　在孟浩看不到的背后，她背起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过大的力道把绞得过于舒筋活血的手指搞得一阵阵的泛白，然后又一阵阵地发红。

　　即使是小孩子，也会有情窦初开的青涩心事的，更何况是只披着个小孩子外表，内在却已是十七岁的阮薇薇了。
　　她喜欢孟浩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了，从PARTY上的惊鸿一现到后来刻意接触中的逐渐了解。越是深入地认识这个男生，喜欢的心情就越是加深一分，直至一年零三个月后的今天，她喜欢孟浩已经喜欢到呆在他身旁半米处，嗅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薄荷香皂味道，就会觉得好幸福的地步。

　　“总是在晨跑时看到你，真是好巧。”幸福的薄荷香味对她说道，淡淡的笑容印上薇薇的视网膜，形成了绝无仅有的帅气面孔。“一起跑吧。”
　　然后她傻气地点头，就好象在朋友堆中同朋友们聊天时的装傻充愣一般，将自己的心思掩盖得完美而彻底，套着孩子气的表象，将幸福得颤抖的心情牢牢地包裹了起来，密不透风。

　　一年有十二个月，每个月大约有三十轮回的日起日落。
　　将这三十轮回的日起日落细细划分好，不可以间隔太长，也不可以间隔太短，又不可以间隔得太有规律。最不着痕迹的接触大约应控制在三四天一次的时候，有的时候要连着两天相遇，有的时候则要一个星期也不见面，这样才会显得自然。
　　而余下的时光里，她只要找到一处远远的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静静地以眼角余光不时偷瞄上几眼，就已经很知足了。

　　像如今这样，能够借机跟在孟浩身边一起进行晨跑的机会，一个月也不过是十次或者更少而已。如此异常珍贵的幸福时光，她每一次都有小心地保留完好，然后珍惜地收藏进自己的时光记忆抽屉中，闲来无事时，便会偷偷取出来好好回忆品味，外加傻笑一番。

　　跑到一处人迹较为稀少的地点，薇薇侧过头，悄悄瞄向身旁的孟浩。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那么认真晨跑中的孟浩在薇薇的眼中，无疑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因为运动而略显凌乱的黑发，被轻风吹起飞扬了起来，露出他饱满光洁的额头。好看的眉头下方是黑亮有神的眼睛，不是太大，却是很有味道的单眼皮。黝黑的眸子中盛载着满满的认真，锐利的光感划过狭长的眼角，带起一抹性感的弧度。
　　然后是挺直的鼻梁，抿起的薄唇。薇薇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嘴唇上面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味道，是香醇的牛奶还是清甜的薄荷呢？

　　“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正当薇薇满脑袋乱飞着暧昧的色情思想时，听到了孟浩带点疑惑的问句，猛然回过神来，才惊觉到自己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盯了好半天。
　　“呃，那个，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牙膏？牙齿看起来很健康喔，推荐一下吧。”她眨眨眼睛，仰起纯洁的娃娃脸，孩子气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
　　“佳洁士。”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孟浩还是作出了回答。
　　“是什么口味的？”薇薇再接再厉：“薄荷的？柠檬的？还是其他什么的？”
　　“呃，薄荷。”
　　“谢谢，我下次就去买这个牌子。”她顿了顿，然后补充道：“我喜欢柠檬口味。”
　　其实啊，她最最钟爱的味道永远都是薄荷。

　　然后薇薇带着软软的笑容，满脸的孩子气，指向路边的行道树：“可爱的小树。”
　　指向绿化坛中的波斯菊：“可爱的小花。”
　　指向身边的大男孩，心脏跳得砰砰作响，语气仍是带点孩童特有的撒娇感：“可爱的邻居。”
　　指向天空中正在飞行的麻雀：“可爱的小鸟。”
　　然后指着自己，煞有其事地认真说道：“可爱的阮薇薇和可爱的世界，我通通都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孟浩听后，失笑，大手揉上薇薇微卷的发丝，有种宠溺的意味，带点鼻音的低沉音符落在薇薇头顶，直直砸进她的心中：“可爱的小孩子。”
　　他随后收回手，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并且回头冲着依旧指着自己发呆的薇薇喊道：“既然你已经说完了每天晨间必宣布一次的‘世界可爱论’，现在应该可以认真跑步了吧，不快一点，上学会迟到哦。”
　　“啊啊啊，惨了惨了！会迟到啊啊啊！！！”听到提醒，薇薇回过神来，抱着头苦着脸，哀号着跟上前面男生的步伐，一路跑远。

　　孟浩啊，你可知道，我每天每天都有向全世界宣布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其实最最喜欢的就是你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沉默地认真做着晨练，小心地均匀着自己的呼吸。不同之处在于，薇薇是压抑，而孟浩纯粹是运动中的呼吸调整。
　　绕了将近一公里的短短一圈之后，公寓再次出现在薇薇的视野当中。
　　恍若南柯梦醒，熟悉的建筑物和熟悉的人影，将她从薄荷淡香的幸福中拽了出来。
　　“我朋友在那边，先走一步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薇薇冲着孟浩再次甜美一笑，然后便如同蝴蝶翩然飞离花朵一般，翩然飞离了薄荷香味。

　　给予刚刚走出公寓楼门的水水一个大大的拥抱，薇薇露出两颗小虎牙，娃娃脸扬起甜美微笑，爱娇地在好友的怀抱里蹭上几蹭。
　　“水水，等我半分钟啦，呆会一块儿去上课。”她笑道。
　　眼角瞄到那带着薄荷香的白色身影走向公寓楼下的另外一抹纤细的身影，然后将其拥入怀抱，唇边的笑意颤抖下，随后再次灿烂扬起。
　　“我这就上去换衣服，很快下来。”她双掌合十地拜向水水，一副可怜兮兮的低姿态，看得水水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然后答应下请求。

　　“你今天心情很好喔。”看着好友即将离去的身影，水水脱口说道。
　　薇薇听到后，甜甜地，幸福地笑了出来，带出一种柠檬软糖的香甜气息。
　　“因为有碰到好事啊。”
　　她挥挥手，再次如同蝴蝶般翩然飞入公寓大楼，与身旁的薄荷香味，以及混合着薄荷香味的百合清香，擦肩而过。
　　然后快速拉开距离，分隔成两个世界。

　　倘若有朝一日，你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却已经有了心爱的女朋友，你会怎么做呢？
　　水水曾经拿着杂志，将上面的问题问给薇薇听。
　　我会远远地远远地，站在看得到他的地方，深深地深深地，祝福他。
　　薇薇当时这么答道。

　　时间的齿轮永不疲惫永不停留，尽管曾经祈祷过请让时间就此停止吧，可它仍旧不可阻挡地缓缓运转着。
　　于是懵懂而美好的青涩年代慢慢地慢慢地悄然流逝。
　　公寓大门外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开，转瞬间已是十个轮回。

　　十个轮回间，薇薇高三的时候，孟浩顺利升入本地的大学，搬去宿舍的那一天里，他们全家总动员地热热闹闹的。从此以后，他每七天只回家一次，于是薇薇再怎么努力地把时间给空出来，每七天也只见得孟浩一次。
　　十个轮回间，薇薇考上了妈妈一直都在念叨的外地大学，于是她收拾着行李，与同样考上其他理想学校的水水互相拥抱着庆祝后，就此各奔东西，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她每个月最多也只得回家一次。
　　十个轮回间，薇薇大三的时候孟浩搬到外边的单身公寓去住了，那是处在市郊离公寓好遥远的一处住宅。于是，她在之后的整整一年间没能再见到那人一面。
　　十个轮回间，薇薇毕业归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孟浩的婚礼，只是薄荷香味的身旁伴随的并不是百合清香，而是淡淡雅雅的她从未遇到的苹果香甜。于是从此以后，从此以后，她将昔日里最最喜欢的味道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时光抽屉的最深处，就此不再回头。
　　十个轮回间，薇薇毕业后踏入社会的第六个月，被水水归国工作的表哥猛烈追求，最后在互有好感的情况下，两人开始交往。

　　十个轮回，弹指不过一瞬间，花开花落不过十个回合，人世间却已是沧海桑田。

　　第十个轮回即将结束的时候，薇薇接受了男友的求婚，于是两家开始昏天暗地地忙起了婚前诸多事宜，最后实在是忙昏了头，连带着水水也被拽来一起帮忙。
　　“薇薇，来看看这个啦，是你喜欢的花样喔！”店铺中，水水举高了手中的抱枕冲着自己的好友兼未来表嫂喊道。可站在店面门口的那个人影，硬是任凭她呼喝了半天也没有一丝动静，三分钟如一秒地保持着同一姿势静立在那里，久久不动。
　　“薇薇？”水水好奇地走了过去，顺着薇薇的视线向远处望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未来表嫂的全部注意力，居然让小姐她连喊上三分钟也没有反应——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商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来来往往，成群结伴地谈笑着讨论着散步着东张西望着……

　　“是这个抱枕吗？”水水还在不死心地四处张望的工夫里，薇薇已经缓过神来，她淡笑着接过水水手中的抱枕来回打量，半晌，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买这个吧，是我很喜欢的样式呢！”
　　面对着水水投来的疑惑的视线，薇薇甜甜一笑，抱着好友开始撒娇：“啊啊~果然还是水水最了解我的喜好啊~~我下个月不要结婚了我只嫁给水水好不好！！！”
　　“——喂喂，你不要害我被妒火狂烧的表哥追杀啊，我可不想亡命天涯！”

　　反正她那孩子气的可爱脸蛋一向都很管用，这次显然也顺利地蒙混过关了。
　　到收银台结了帐，薇薇笑着拉过水水继续逛大街。
　　“水水，你还记得昨天杂志上面的那个问题吗？就是你回答得很劲爆的那一个。”
　　“当然记得，我的答案就是要放胆去追逐自己认定的幸福。”水水眯眼答道，“你不觉得那是件很浪漫的事吗？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耶，很棒对吧？”
　　娃娃脸的女子摇头笑了笑，“呐，水水，等真正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你再回答我吧，有些事情不去亲身体验你是不会明白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真实的。”

　　倘若有朝一日，你曾经用尽整颗心掏空身体整个感情去喜欢了数年的人重新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幸福，你会怎么办？

　　回到公寓，在新居中薇薇看到了那个站在房间中央，同他人讨论着种种布置忙里忙外的男子。“这么晚才回来？逛了那么长时间有没有累到？”他看到了她，疾步走到门口接过薇薇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到一边，“这些东西水水去买就好，你明天在家陪我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需要改动和添加的，顺便休息一天吧。”
　　薇薇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中有星子在闪动，温暖而明亮。而此刻，这样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毫无疑问地，她也很喜欢他的目光停伫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她暖暖地笑了起来，惘顾耳边水水传来的愤然抗议，点头答应道：“好啊，明天我们一起来布置房间。”
　　商场中那一闪而逝的带着隐约薄荷香气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淡去，此刻她的眼里心中，只装得下从手边一路传至心底的温暖。
　　他的左手稳稳地牵着她的右手，十指交缠。

　　如果曾经的眷恋和现在的幸福摆放在她的面前，手心里已经捧着那么温暖的现在，眼前已经勾勒出那么美好的未来，她又怎么舍得放弃那样美好的幸福而去追逐从前那虚幻的镜花水月呢？

　　倘若有朝一日，你曾经用尽整颗心掏空身体整个感情去喜欢了数年的人重新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幸福，你会怎么办？

　　她会爱惜自己和周围的家人朋友，会选择怀抱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