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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十三章:秋雁飞来音信杳 ...


  •   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当燕子泓醒来时,她已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是…哪里……”她抬眼看着四周那精美绝伦的壁画与随风漾起的纱帐,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

      转眼一看,床边站着的两个宫侍一脸震惊之色地看着她,其中一个不知开口说了些什么朝她行了一个礼便转身飞奔而去,可惜她听不太清。

      “哦,对了,这应该还是女尊…”燕子泓眨了眨眼,先前的记忆才纷沓而至。

      “皇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恍恍惚惚的神智惊醒,她有一瞬间的愕然,对了,她定是回到了宫中,不然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阿睿!”

      燕子泓惊喜地瞪大眼,迅速爬起身。

      “皇姐小心…先别下床。”

      燕朝睿看见对方那一脸惊喜的神色和迫切的动作,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就连因得知对方突然醒来的焦虑心绪也被暂时压下。

      “额…好的。”燕子泓听她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受了重伤,用手摸了摸胸口,一点疼痛也没有,她不由得扯开衣襟,往里看去。

      只见胸口一片平坦光洁,仿佛不曾受过一丝伤害,她有些奇怪,这伤恢复的……也未免太好了吧。

      “看来皇宫里不缺灵丹妙药啊。”

      她忍不住感慨,别看着古代生产力低下,但不知道为何总有些违反常识的事情出现,按理说当时那老太婆一剑几乎穿体而过啊,如此深刻又内涵的伤口,居然还可以恢复成一丝疤痕的踪影都不见。

      见对方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肌肤,而那位置又十分敏感隐隐地透露出一道沟渠,这不禁让燕朝睿有些呼吸困难。

      “那是自然,我的皇姐就应当留在宫中永享富贵堂皇,永不识得人间疾苦。”

      这话,说的……太奇怪了,燕子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无法回应,只得尴尬地笑笑。

      “对了,阿睿,我想去壅和国救人。”

      她回想起了那日黑衣人对阿源的追杀,心中一痛,话语中也带着一分迫切。

      “去壅和国救人?”燕朝睿眯起眼,口中似自言自语又似反问地重复着。

      “嗯,就是去救景言!”

      看见对方那一脸的苍白之色,眉间还带着些许愁绪,眼含迫切,越发显得柔弱可怜,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去责难对方,只得状若无事地笑道:“皇姐你身体还没养好呢,先喝一碗药再说其他,这么多日都过去了,也不急于一时了。”

      “我已经没事了。”燕子泓急着不顾燕朝睿与宫侍的阻拦,掀被而起,可待到她真正下床站着时,才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手脚无力。

      “都说皇姐你身体还没养好,禁不住车马折腾,去救人之事我会处理,你先喝药再说。”

      燕朝睿有些心疼地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燕子泓,尽管她话语轻柔宛如情人间的喁喁爱语,可眼神却相反地充斥着冰冷寒意。

      “嗯。”燕子泓乖顺地点了点头,张嘴含住了对方喂来的一勺汤药。

      “来,慢慢喝…”燕朝睿细致地吹着滚烫的汤药,一勺又一勺地朝对方喂去。

      “皇姐,那个胆敢对你大不敬的人,我可特地留着她一条狗命,等你醒来做主呢。”生怕对方喝药也惦记着那该死的男人,燕朝睿状似无意地转开了话题。

      “那就叫她来见我,我有话要问她。”燕子泓被药苦得脸都皱了起来,但还是毫不含糊地应了。

      见对方脸颊因喝药一鼓一瘪,可爱得令人心痒痒,燕朝睿心中不禁一荡,可随之而来的话却让燕朝睿眼角一跳,心神紧张。

      “皇姐你想问她什么?”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我,跟她无冤无仇的…”

      燕子泓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燕朝睿高声打断:“这就不必了!她恼恨我在母皇面前绝了她的官路,她早就怀恨在心,知晓你是皇女后便私自扣留你在府上,对你任意欺凌。”

      “是么?”燕子泓喝下最后一勺汤药,抿了抿唇,有些慢吞吞地反问。

      “这等犯上作乱之辈,我看还是别污了皇姐的眼,本想留着她一条狗命等皇姐出气,现时想起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燕朝睿仿佛没听到她的反问,径直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阿睿……先别杀她,我确实是很想出气,叫她过来吧。”见对方的反应如此怪异,燕子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虽然她恨不得马上把袁重锦给毒打一顿,用鞭子哗哗哗地抽她百来下,但也不至于说把人给杀了,更何况她还想从对方嘴里撬出前因后果呢。

      “……好,我这就命人将她带上来。”

      言毕,燕朝睿眯起了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眸,她唤来了门外的侍卫,在燕子泓好奇的目光下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又再次回到了她身边。

      不一会,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一道灰影步履踉跄地出现在了昭阳殿内。

      “跪下!”身后的侍卫沉声喝道,猛地推了那道灰影一把。

      那道灰影毫无悬念地‘噗通’一声向前倒去,却不是跪着,而是整个上身都趴在了地上。

      “退下。”

      “是。”那侍卫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整个偌大的昭阳殿一时间寂静不已,隔了好一会,那阵枷锁金属的摩擦声才瑟瑟微微地响起,让纱帐后的燕子泓按耐不住地探头望去。

      那人低着头,四肢均被厚重的枷锁铐住,她只得双肘撑地,兼之头发蓬乱,身形瘦削,灰色的囚衣尤带斑斑血迹,让人一看便心生怜悯。

      只不过燕子泓倒没这个心思去可怜前几天还对她百般折磨的人,看着对方落难,她原以为会爽快,可真正看到后,心里也不如何好受。

      “…你——”话说了半截,她便被惊住了。

      只见那灰影猛地抬起头,双眼满是怨毒地瞪着她,脸上再不复之前的妍丽媚态,反倒是肿胀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嘴角不住地溢出血涎。

      “再瞪的话,就挖了你的眼珠子。”一旁的燕朝睿皱起眉头,面带嫌恶地冷哼道。

      “嗬嗬…嘶…”袁重锦目光呆滞地仰视着坐在床边高贵凛然依旧的燕朝睿,好半饷才从口中发出一阵难听的嘶鸣,她张大嘴,喉中急剧地抽搐着,似乎在努力表达着什么。

      直到此时,燕子泓才发现,对方的一口牙齿包括舌头早被绞断了,那大张着的口内血肉模糊,唇角不断地溢出血沫。

      配合着那张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顿时让燕子泓感到一阵寒毛直立。

      “你…刚刚把她舌头给弄断了?”燕子泓一脸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燕朝睿,看袁重锦那副鲜血长流的凄惨模样,不难发现其实对方是在不久前才被行刑的。

      “是又如何,莫非皇姐还要可怜这大逆不道的贱人么?”燕朝睿毫无慌张之色,相反,脸上还隐约透露出一股愉悦,“这贱人遭这断舌之刑,过一会怕是要气绝当场了,皇姐要是觉得不够尽兴,可趁她还未死之际多给予些刑罚。”

      “我没有说要她死啊…我就是……”本就心生不安的燕子泓听到对方一席冷血至极的话后,更是毛骨悚然,着急得想要把话说清楚,却不料此刻一阵头晕目眩,眼黑发软,险险就要倒下。

      “皇姐…”见状,燕朝睿便一把将人搂进怀中,对着仍在努力保持清醒燕子泓轻轻地用手盖住了对方的双眼。

      “皇姐…困了就快睡吧,这贱人就留给我处置好了。”

      燕朝睿不顾对方细微无力的挣扎,径直低声喃呢道,温柔的声音与表情似乎可以溢出水来,却让跪在地上的袁重锦浑身一阵发冷。

      依旧在苦苦保持清醒的燕子泓哪里想到适才一碗汤药里会被放入了安定散,也更不会料想到燕朝睿竟打算日日给她服用这剂汤药。

      待到燕子泓已昏睡不醒,燕朝睿才将目光移往地上奄奄一息却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袁重锦身上。

      “别这样看我,这本是两厢情愿的交易不是么?”

      燕朝睿起身轻轻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前不久还在一起翻云覆雨耳鬓厮磨的人。

      “…嗬嗬…”袁重锦想冷笑,可口中传来的剧痛也只能让她发出难听的嘶叫。

      燕朝睿凝视着她那张肿胀古怪的脸,似早已看穿对方想说的话,而事实上也的确是。

      她早就发现,对方在与她一次次肉/欲交锋中已丢盔弃甲,身不由己地迷恋上了她,只要她愿意,随时可让对方承欢服软,只是她舍不得那张熟悉的脸上再无倔强生气的神色,那要来与人偶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燕朝睿完全明白对方此刻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如若她舌头未被割下,一定是冲她冷笑:“太女殿下要杀要剐何须多言,我只叹满腔抱负未得施展,便要死在殿下的荒唐作为中。”

      “别做了女表子还想来立牌坊,这世间可没这么好的事儿,念在你那张脸的份上,留你一具全尸。”轻飘飘的话语传到袁重锦的耳中,却让她宛如被一记重锤击中。

      她用卑微的姿势仰视着身前这位天之骄女,空洞的目光透过那张美丽冷淡的脸,将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初见那天。

      春闱面圣颜,她紧张无措,满腔文采被抑在喉头半分也吐露不出,眼看着身畔四周,玉冠锦袍的才子们貌若谦和却字字珠玑,直说得金座之上的九五之尊面现嘉许,而她只能试着见缝插针地说上几句见解,却因思虑太多出口均弄巧成拙,如此三番四次下来,女皇也算是注意到她了,却只是给了她一记冷淡厌烦的目光。

      庭宴结束后,她失魂落魄地跟随着宫女离开,却远远碰见了在御花园中静坐喝茶的燕朝睿,那一袭金丝裹边的长袍让她立即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更何况她早听闻过对方惜才爱才的名声,一时冲动下,她不顾领路宫女的劝说,执意行走在花园的边界,刻意高声地问道:“那就是太女殿下么?”

      如她所愿,她见到到了高高在上的太女殿下。

      还记得那天春光明媚,那双因边关战役伤了的凤眼如酒醉朦胧,久久凝视着她,温柔似水。

      可叹她被那日春/色微醺给迷了心,误以为接下来几次三番的邀约是真的对她另眼相看,欣喜若狂的同时,她趁机说出了那句话:若君助我夺得三甲,愿为君所用,纵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卿可想清楚了?”那日在昭阳殿中,那人眼伤得以痊愈,眼神锐利如刀般尖刻,衬着那张雪白美丽的容颜,竟是如此高不可攀的凛然。

      她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对方之前再怎么温言细语,神色柔和,都不能掩盖自始至终的高贵身份。

      而从那一日,她便成为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娈宠。

      犹记得,那时倒在昭阳殿最华贵的床上时,对方还曾对她说,若是后悔的话,还来的及。

      可也许是对春闱三甲的渴求,也许是对荣华富贵的追求,也许更甚是那日初见的砰然心动,她茫茫然然,迷迷糊糊却又异常坚定地将自己沉溺在了那冰冷的、万劫不复的瑰丽糜情中。

      自此后,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所有,举家搬来了繁华盛世的京都,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士族,拥有了偌大富丽的豪宅,成了年少风流冠盖京华的探花女。

      可随即而来的悔恨日日夜夜侵蚀心头,每每赴宴被人用异样眼光注视着的屈辱都令她不堪重负,甚至从女皇每回给她的虚差中,她都深深明了,迟早有一日这烧人富贵将大厦倾覆,烟消云散。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倾覆来得太快了。

      转眼间,她就由人人称羡的探花女变成了阶下囚。

      甚至是个快要死去的阶下囚。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那个给予她高高在上的一切,却又瞬间将她摔得粉身碎骨的人,她不得不承认,她最终还是…爱上了对方。

      说不恨对方是不可能的,但最恨的却是自己,明明有个坦荡前途却要自甘堕落,最后竟还奢求对方的真情实意,这怎么可能?

      也许早在她开口说愿为君所用时,对方大抵就已看不上她了吧,倒真似对方所言,既然做了女表子却还想立个牌坊。

      她好想…在这个人面前能挺起腰杆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可最终,为了那双辛苦供着她寒窗苦读的父母,她不得不在人生的最后,亦是她还能开口说话的最后,再次催眉折腰,婉转苦求。

      燕朝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狼狈女子从奄奄一息到细微颤抖直至纹丝不动。

      看着她安静的,柔弱的死去,就仿佛燃到了尽头的蜡烛最后消无声息地被风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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