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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7 欲寄彩笺 ...

  •   明崎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人脸。
      像往常一样淡漠的表情,也一如往常一样,看似很无奈的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最后开口:“……尺素?”
      对方扯扯嘴角:“啊,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认错呢。”
      明崎也跟着笑了:“……死女人。”
      鱼尺素一掌拍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收敛了笑容:“能爬起来么,能得话就过来吧。”她的声音较之前稍微低了一点:“那家伙撑不过去了。”
      明崎一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样,然后……慢慢睁大了眼。

      一直相信着雁彩笺,一方面是因为她很像鱼尺素。
      典型的嘴欠心软型。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觉悟。
      虽然从阵法中逃出来,但雁彩笺还是血流不止,她每咳嗽一会儿就会有星星点点的血溅出来。阿彩蹲在她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帕给她擦。
      明崎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去,雁彩笺稍微偏了偏头,然后轻轻的笑了笑。
      “不是……已经破解了阵法了么。”
      “紫棋最后给她的那管药,不是剩余的蛊毒,是毒药。这套计划有两条路,如果隐离最后没有放弃整个阵法,她也会在进行到一半时毒发身亡,引起反噬。”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雁彩笺的死亡。
      明崎握住雁彩笺的手:“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对着我嚷嚷着我不知道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么……”他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怎么突然就那么大义凛然了……”
      鱼尺素站在他身后,低下了头:“这个提议是她提的……”
      雁彩笺整张脸上都是血,眼睛也已经模糊不堪了,但是她还能听到声音,还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一点点温暖。
      啊,只有一点点。明崎的温暖。
      “因为……咳咳……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啊。”
      雁彩笺已经不复刚才的神色凛冽,而是变得温柔起来。
      鱼尺素的蛊毒发作后,她因为记忆恢复,而蛊毒发作,最后好歹是压制了下去。但是,阿彩当时为了给她去找药,从山崖上摔下去,几乎濒死。
      雁彩笺的血本来就和一般人稍微有点不同,再加上血中混杂的蛊毒,正好能配上一味失传许久的药水出来。只是,要取的血是心头血。
      她常常把“时间不多了”挂在嘴边,却不是计算着隐离阵法发动的时间,只是在计算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而已。

      怎么可能不怨呢?
      一开始的时候,在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简直是恨得要死,只要一想到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因为运气就过得比她好,就让她受不了。
      但是,午夜梦回,每每想到鱼尺素从悬崖上摔下来,差一点就死的那份痛楚,却又通过她的脑海让她感同身受。
      而且,相比从小被送到极北之地,在好心人家的收养下长大的她来说,似乎孤苦伶仃一个人飘零在外的鱼尺素显得更为可怜。
      在正式开始整个计划时,她曾经派阿彩去偷偷观察过鱼尺素,阿彩毕竟是小孩子,不可能描述的很全面,于是鱼尺素整个人的形象在她这里显得很支零破碎。
      当时,鱼尺素被紫棋重新拉回来,被安排在一处隐秘的房子里养伤。
      那个时候她也是危险状态,不断的发高烧,发抖,一会儿又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受的痛苦不必她少。
      在苦痛呢喃中,她总是轻轻叫一个人的名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小心翼翼的,无比珍惜的……感情……
      那个时候,雁彩笺看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躺在床上受着折磨,不知为什么觉得心中微微一痛。也许,姐妹连心,真的有?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把自己的怨恨发泄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反正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
      紫棋最后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加入整个计划的时候,她想了想,说:“我要先见一个人。”
      她想见见那个人。
      见面的结果到底如不如人意呢?她本来以为在鱼尺素“死后”,那个人肯定会悲痛欲绝,果然,他常常来到鱼尺素坠崖的那个地方。
      却没想到他是特地过来骂她的。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那些骂词天天如约而至,还不带重复,弄得雁彩笺每每哭笑不得。
      这个人跟鱼尺素不是倾心相爱吗?怎么给弄得像有世仇一样?难道是她搞错了?
      比她还憋不住的是康复后活蹦乱跳的阿彩,她对长得跟彩笺一样的那个女子印象其实很不错——毕竟没有相处过,只是从脸的角度来看。
      眼看明崎越骂越开心,她第一个忍不住,开始扔石头了。
      然后,就引出了那段意料之外的再会。
      明崎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没有什么震惊,反而很自然的就开始跟她对话了。雁彩笺一面应付着,一面疑惑极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后来她明白了。
      在他的心里,鱼尺素从来都没有死去过,没有死的人,再出现,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如此相信,心里那个人的存在。

      她睁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然后她蠕动嘴唇:“喂……”
      似乎明了这一声是叫她的,鱼尺素蹲了下来:“都最后了,你就不能叫声姐姐吗?”
      雁彩笺笑了:“……才不……要。”
      她说了两句话,又是一阵咳嗽。
      鱼尺素绕到另一边去,抓住她的手。
      左手,还有右手,全部都是温暖的。
      虽然身体是冷冷的,但是,只有那两只手,还是那么温暖。
      ……姐姐?
      ……家人?
      她们很少在清醒的情况下见到对方,每次相见时,总有一个人在昏迷不醒。现在更好,很快自己就要一睡不醒了吧。
      但是,这个时候要让她说点什么温暖的话语作为最后遗言,她还真说不出口。
      虽然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太傻,怎么就掺和到这个计划里头来了,明明想要度过剩下的时间,有许多其他更有意义的方法吧,完全没有必要去救这些她都不怎么认识的人。
      但是,在和他们的相处……不,是在和明崎的相处中。她慢慢的,有了想要救他们的理由。
      雁彩笺常常在想,她和鱼尺素不光长得像,其实性格上还是有一部分相似的吧。
      阿彩有一次看着鱼尺素,抬头问:“要是你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那边,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雁彩笺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鱼尺素,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确定:“大……大概吧……”
      只是,有一个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把她们搞混。
      “谢谢……”
      她轻轻说,没有人听到。

      雁彩笺硬撑着将头转到明崎的方向,开口叫他:“明崎……”
      明崎俯下身子来:“嗯?”
      “你……你能……一直……分辨的……出来吗?”
      不管我和她有多么像,不管在你的心里她有多重要,什么都不管,只是我,只有我,站在你面前时,你能一直分辨出来吗?
      不会把我和另一个人搞混,承认我的存在,即使你其实不认识我?
      都快到最后了,却只能说句谢谢,明明都快死了,最后……也想任性一下啊。

      给我一个,不仅能说谢谢的理由吧……

      明崎突然将头低下来,然后靠近她的额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当然能。”
      你们明明,那么的不同。
      你又不像那个死女人那样性格恶劣,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比起“谢谢”来讲,更想说的话。
      明崎……
      你,不要放手。

      直到她最终闭上眼睛,明崎一直紧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至于鱼尺素。
      雁彩笺觉得,也许是死前的幻觉吧,她能感受到手指的颤抖,以及疼痛。仿佛那个抓着她手的人在不停的颤抖和用劲。
      太像了……简直就像分身一样……

      太狡猾了。长着和我同一张脸的你,让我如何……去讨厌你呢?
      不会,叫你姐姐的。
      另一个我。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她们的名字,明明都可以将任何话语传递出去,但是真正想说的,却永远留在心底。
      如果有来生的话,就稍微,任性一下吧。

      紫棋站在原地,看着紫亦凡和花盈盈两个人坐在地上,却迟迟不敢走过去。
      成为卧底,是他自己决定的。老爷和少爷对他恩重如山,尤其是老爷,明明他的生父,是杀死夫人的仇人……
      但是,那个时候,老爷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紫枫行其实是不想告诉紫棋真相的,但是,耐不住自己自己察觉到,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然后,紫棋就想到了一些计划。
      虽然这样,好像是带着“大义”的名声,可是在计划事实中,他的确对鱼尺素出手,就算雁彩笺命不久矣,也是他亲手给她灌下毒药,还对少爷出手……
      现在的他,又如何向少爷走过去呢?
      紫棋站在原地待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而且,就算解释了,少爷就会原谅他吗?
      他犹豫许久,踌躇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不再说什么,从此以后,蝶庄恐怕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吧。
      紫棋转过身去,打算离开这里。
      从今往后,天大地大,他又是一个人了吧。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少爷的声音:
      “小棋子,你敢跑,罚你三天不许吃饭了啊。”

      紫棋想起以前紫亦凡常常跟他说的话:
      “要听我的话啊!”
      “可是少爷……老爷说了不许出去玩的……”
      “小棋子,你到底是我兄弟,还是老头子的兄弟?”
      “可是……可是老爷……”
      “再唧唧歪歪,罚你三天不许吃饭了啊!”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命令语气都没有的……命令啊。
      紫棋没有转过身去,而是用袖子悄悄遮住了眼睛。
      “是。”

      所有活下的人,所有剩下的人。
      狼狈的或站或坐或蹲。
      守护在已失去人的身旁,待在想珍惜的人身旁。

      天上的红光不知何时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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