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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心 ...

  •   今日的北国天气晴朗,难得在冬日里停了雪化了霜,阳光普照。王宫西侧的偏僻小院里,不时传来粗糙挠心的摩擦声,一会儿响一会儿停。幸而此处乏人问津,平日一整天也难得有人经过,这才没人被扰得心烦,磨得牙痒。
      这样的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绝迹。
      透着破落的门庭外里去,蔓延着青苔的小道昭示着此处已是良久无人打理。小庭院里有处凉亭,还有一处本就不怎么深的池子。池水本已不多,今日却因霜雪初化,得以恢复些以往的繁荣。凉亭与池子之间,还有棵老树,老树本有白雪遮羞,如今被阳光化了,无奈也只能顶着光秃秃的枝干,裸-露的立在外头。

      凉亭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石桌两把石凳。如今,狭隘的凉亭里突兀的又多了一把老旧的木质贵妃椅,挤在了石凳与石桌间本就不大的空隙中。
      而此时,贵妃椅上斜斜躺靠的人可顾不得这些,这样狭小的空间正和他心意。如今他身子能躺在椅子里,头还能靠在身后的亭柱上。而他目光正对着前头的池子,欣赏那烈日下逐渐融化的雪色,还有那滴滴落入池子,滋润池色的难见宁景。
      即便有日空当照,可北国的冬日里的风还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所以他的身上始终不离那白色的狐裘,以此来阻挡些微寒意。

      静静的躺靠着,眯起眼享受着这份用命赌来的自在幽静。渐渐的,竟袭上困意,令他忍不住想要闭眼歇息。
      白皙的手露出袖管外,替自己拢紧了身上的狐裘披肩,接着又轻轻的抬手一勾,挑去那被风吹拂而忍不住调皮蹦上他脸颊挠痒的发丝。
      视线已被困倦模糊,但突然又猛地睁开,细细的看着不远处那池子里慢慢划动的身影。那是两只龟,此值冬日,龟不该是冬眠的动物吗?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两只在池子里划动四肢的龟。
      所以说,世事无常里,这句话始终该被牢记。
      倏地,那双薄唇渐渐勾起,露出了一抹淡而美的笑意。

      当小萨子端着今日的午膳匆忙踏入院落时,入目的便是那斜卧在凉亭中,透着慵懒却动人心神的画面。
      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那么漂亮,还能那么动人。然而他却不敢上前轻扰,只怕打破这如梦似境的绝美画面。
      当初的怨气早就没了踪影,如今的小萨子巴不得一辈子照顾眼前的男人,直到不得不离开的那日。

      “小萨子,既然来了做什么站在外头?”清亮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投向庭院门口的少年。
      虽然失了武功,但多年来养成的直觉还在。所以当少年一踏入院子,聂远之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名少年是琳琅王派来伺候他的人,不过到底是伺候还是监视,他不置可否。还记得初见少年,自己还狼狈的躺在床榻不得起身,而少年眼底浓重的不屑在看见自己的面容后不由一怔。
      聂远之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长相算得上男人中的异类。如果不是自己战绩彪炳武功卓然,还是海青万人景仰的大将军,恐怕自己这张脸早就成了话题,被议论纷纷。毕竟,身为男人长相阴柔,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小萨子回了神,这才尴尬的低着头,匆匆忙忙走近凉亭。走得近了,这才看清了凉亭里的贵妃椅,不由一愣,接着恼怒的看向聂远之。
      “大人,你又来了。白大夫不是说过不能轻易蓄力的吗?你将这屋子里的贵妃椅搬来凉亭,这该蓄上多少次力?花费多大的劲?别忘了你还带着伤,身子还那么虚弱。”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他快对小萨子的这些话倒背如流了。这几天动不动就说上这么一大段,他说得不累,他听得都快吐了。
      聂远之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也承认那被琳琅王派来的白姓大夫医术挺高明。但他还不至于像个残废,什么事都做不了。
      “肚子饿了。吃饭吧。”
      他笑看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的爽朗颇令他喜欢,不过这样的性子却不适合宫中生活。若非小萨子已是名公公,他该劝他走另一条路,从戎之路。

      听聂远之下了命,想到自己终究是个下人,而对方怎么也是王上迎来的主子。小萨子虽不满,却还是闭上嘴,乖乖地在石桌上端出饭菜。
      有时候,他还真不懂这些个主子。就比如为什么大人这么美,王上却不再留恋,反而将他赶入了这座偏静小院;还有,为什么大人明明总是挂着笑,可他却总感觉不到对方是在高兴。
      算了,这些他不该管的事管他做啥。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可是心里虽这么想,鼓起的腮帮子却依旧愤愤不平。

      “哈哈哈……”
      这少年啊,真是可爱得紧。若当年家中不曾生变,自己在如此年纪,怕也该是带着如此一份天真直率吧。
      小萨子的模样勾起了他的感慨,也引出了他的笑意。
      聂远之笑出了声,这是他来北国后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笑,也是在海青时早就失去的笑。
      不过这样的笑声刹然而止,原因无他,不曾料想的人此时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忍不住愕然,也只能生生停住笑,默默看着走进院落的高大男人。

      “参见王上!”
      小萨子还想对聂远之的笑声表达抗议,不料却在转眼间看见了身穿镶金蟒袍的威仪男人。吓得他立刻跪拜在地,俯首行礼。

      似是被小萨子的举动唤回了神。聂远之从那贵妃椅上缓缓直起身,皱了皱眉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自己的靴子又不知被自己踢飞至了何处,无奈下只能赤着双足落了地,刹那间刺骨寒意从脚底钻进,令他微微晃神,却只能暗怪自己: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伏臣远之,参见王上。”
      撩起了衣摆,滑落了狐裘,这风吹得也就更冷了。
      跪落在地时,那膝盖还发着颤。远之不由暗暗决定,下次该让小萨子带些针线布匹来,将膝盖处的里子给加厚了,以备不时之需。
      视线垂落在地面,他与小萨子静静等着高高在上的琳琅王赦免两人跪拜之礼。只是久久,才等来令他颇为失望的一句。

      “你先出去。”
      琳琅王开了尊口,于是小萨子便很没义气的抛弃了他。没得到男人的命令,他不得起身,只能继续看着冰冷的地面,仔仔细细的看着,集中精力的看,看那些缓慢爬动的身影。
      呵,原来这大冬天的,地上还会有蚂蚁,真有意思。
      一双黑色宣靴出现在他眼中,彷如大山般阻隔了那些小家伙的路途。不过那些小家伙还真有毅力也很聪明,没有选择走那山上的捷径,却选择了绕道而行。
      恐怕,它们也知道了,这上不是随便就能过的。若是上了险峻的山,便有可能有去无回。

      “好玩吗?”

      “嗯。”
      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对话上,只是本能的应了声。却在下一刻立马觉得不妥,只是似乎已经为时已晚。周遭的温度骤然又下降了不少,而其原因,不用抬头,聂远之也能猜到。
      “王上,伏臣刚才一时失神,望王上责罚。”
      他还想要他的小命,还想过这般日日幽静恬淡的美日子。所以,他决不可让琳琅落了口实去。

      琳琅看着一径垂头的聂远之,心中冷笑。想到之前初见后的几次交锋,再比较如今的他,顿时觉得怒火蹿升,却又在下一刻全数灭了去。
      好,非常的好。他就是要这么个恐怕连墨彻也未曾见过的聂远之,这正合了他的意。
      嘴角勾起冷笑,随之只手弯腰,带着几分蛮力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罚是要罚,却不是为了这桩。爱卿可知本王为何这么说?”

      爱卿?
      这一声称呼又让他走神了。
      “伏臣不知。”

      “又该罚了。”
      琳琅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人物,前一句刚说完,下一刻便将人拽入了怀中,肆意吻上对方的双唇。带着惩罚性的吻,没有温柔,只有啃咬与掠夺。
      “再来。可知本王为何罚你?”
      琳琅觉得他有些小看了聂远之的魅力,不过简单的一吻,便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伏臣不……”
      这一回,还没等他说完,男人又一次吻了上来。狂放依然,掠夺依然。
      “这回知错了吗?知是为何了吗?”
      “伏臣……”
      又吻了,这是他所认识的琳琅?这真的是一统北国三十六部的琳琅王?他怎么觉得眼前的男人只是个市井无赖地痞流氓?
      “……这回,知道了吗?”下头的兄弟已在叫嚣,眼前人若是再不给自己一个好答案,那就怪不得他了。
      “臣知了。”
      知道知道,这还不知道,他也没脸活了。不就是个称呼吗?用得着那么斤斤计较,何况一字之差而已,堂堂北国的王上,怎地就如此小心眼儿。

      琳琅心底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松了手。只是不经意间触得聂远之冰凉的手,不由微微蹙眉,视线瞥及凉亭中的贵妃椅,还有那件白色狐裘,最后做了件令双方都各自怔愣的事。
      他解下自己披在王袍外的黑貂披肩,顺势披上聂远之单薄的双肩。然而见到对方眼底的惊讶,心中一时尴尬恼怒,方才露出的温柔瞬间褪得干净,徒留强硬冷漠。
      “为本王养好身子伺候本王,这可是你亲口所言。”

      聂远之垂下头,轻轻应答:“是,臣遵旨。”
      他想,他似乎开始慢慢了解琳琅此人了。这对自己来说,该是件好事。
      几不可见的浅笑微露,身子上回暖的温度慢慢渗入心里。

      “还有,以后若是再说错了话,这罚得可就不似刚才那么轻了。”
      伏臣伏臣,从初见时就令他心生厌恶的称呼。聂远之现在是他的臣,不该再带着任何其他的喻意。

      “是,臣明白。”
      “还有,不准再跑到外头躺靠歇息,要睡给我进屋子里去睡。”
      “是,臣领命。”
      “还有,不许给本王赤着脚到处跑。”
      “是,臣晓得。”
      “还有……”
      聂远之喟叹,难道他们北国的人,其实个个都是天生话唠吗?小萨子是,眼前的男人也是。其实也对,连一国的王都尚且如此,别提是下头的人了。
      “聂远之,你有没有听本王说话?!”
      “是,臣听着。”

      琳琅双眼喷火,这家伙在骗谁?他分明瞧见他又走神了,这是见到自己后的第几次了?
      抿紧了唇,高大的男人绷紧了脸,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双臂一捞,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捕捉到怀中人瞬间的震惊无措,他心中忽然就高兴了起来,一扫刚才的不悦。
      大步走向屋内,怀中人已经静静的停止了挣扎。而琳琅这才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得可怜。想到他身上的伤病,不由决定过一会儿要去白辞那走一趟。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干净清爽。不过那些桌椅上老旧的痕迹,依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处的冷凉。
      琳琅踏入屋内,脚下的步子停了停,随后将人放到床上。环看四周,陌生的坏境勾不起他丝毫的记忆。
      几日前床榻上的聂远之当众对自己提出要求,害他被亲信取笑,丢了琳琅王的颜面。暴怒之后,他再次狠狠要了聂远之,却也差点令他真的魂归天去。
      事后,人是救了回来,但白辞再三警告自己适可而止。而心里头,琳琅其实颇为后悔,自己好不容易换回来的人,怎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
      所以,他下了令颁了旨,封了他个闲散的参里之职,顺道派人给他从王宫里头腾出了间院落让他搬来住,还调来了小萨子随侍。
      连日来忙于政事,他没有转来探望,一则是想让他养养身子,二来也是不想彼此再针锋相对。以免自己一怒之下真杀了他。不过看来聂远之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固执,他适应得显然比自己想象的好。只不过这里的环境差了些,唯一可取的便是清静。

      “还住得惯?”
      琳琅将目光回到床榻上,心想:这人太畏寒,被子也该多加几条。
      “嗯,多谢王上。”
      这句话挺真心的,聂远之是真没想到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后,他想要的东西便都准备妥当了。
      自从搬来了这里,他也好好静下心理了理思绪,好好把事情想了想。最后,他决定放弃坚持与固执。他不再是个将军了,也不再是那个人的臣。有些东西被改变了,而有些却改变不得。为难自己,还不如饶了自己。
      他聂远之还是聂远之,在哪里都一样。聂家家训:持强扶弱,济怀苍生。家祖先辈投靠海青太祖,乃因其为乱世明君。是自己将家训狭隘化,将自己困在了海青。如今,该试着释怀了。

      聂远之才刚从自己的心思里绕回来,便发现一道灼灼的视线。这才想到,琳琅王还在屋内。而自己今日在他面前,却是走了太多次神,下次该要小心,至少别让他瞧出端倪。
      “王上来找臣,是否有事吩咐?”
      他多嘴问一句,原不过是想替自己解围,不料却为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爱卿不说,本王倒还真忘了。今日乃北国冬祀日,入夜有场盛宴,到时候爱卿可别缺席了。”
      琳琅眼露笑意,却未达眼底。
      “稍后本王会差人送来换洗衣物,还有些所需物品。你且好好准备,入夜后本王会派人来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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