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参修炼了》太白宰

8、坦白

　　他们正要继续赶路，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孩童的啼哭声。

　　古老头握紧了扁担，小心翼翼的循着声源靠过去。

　　“谁在那儿？”古老头粗着嗓子问。

　　哭声渐渐变小，忽然安静了下来。

　　古老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城里人说盛京地处繁华，妖鬼之气也重的很。夜里面若是有人光敲门不支声，或者有婴孩啼哭千万不要好奇去看门，否则一不小心被哪位大仙上了身子。

　　古老头心惊胆颤，为了安抚玲珑，强撑着一双打板子的腿向前迈进。

　　不远处的草垛窸窸窣窣动了一阵安静了下来。

　　“谁躲在里面？”古老头装狠。

　　却听见草垛里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尖细声音，突然喊了一句‘玲珑’。古老头正要用扁担去戳，草垛里走出两个矮矮小小的身影。借着月光一瞧，居然是李言放和小胖。

　　“是我同窗。”玲珑道。

　　古老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同窗呀！”他摸了摸小胖的后脑勺，和蔼可亲道：“刚刚问你们怎么不吱声呢？”

　　小胖子还在啜泣，借着月光看他脸上两汪海带一样的清泉缓缓流动，顾不上回话。

　　李言放答道：“我来找玲珑，他也要跟来。天黑没看到你们准备回家了，谁知道旁边的土堆突然窜出个什么小兽，将他吓的直哭。我也劝不住。城外不大安全，有生人问话我捂住他的嘴没敢应和。你们走近看到玲珑这才出来。你是玲珑的爹爹吧？”说话间行了一个礼，“我叫李言放，他是哥叔夜，我们同在一个先生底下念书，关系很好。”

　　说到‘关系很好’这四个字的时候，玲珑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

　　古老头看他说话很有条理，并且有超越同龄人的沉稳机智，心里为玲珑有这样一个同窗好友而自豪。

　　“你们特地来看丫头，我应当带你们去家里坐一坐。只是天色不早了，怕你们家里人担心，我看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小胖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自觉朝古老头移了一尺，贴身而站。身边有一个大人，让他分外安心。

　　玲珑正准备到家了好好歇歇脚，想不到平白又要多走一倍的路程，一路上沉默不语，显得不大高兴。

　　李言方当他是为白天的事情不快，安抚道：“白日里柳学京仗势欺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古老头听到这话不免将来龙去脉问问清楚。知道前因后果后愤愤不平道：“怎好说我家丫头是古大壮，这是在长身体啊。我们玲珑这么水灵，一点也不壮。”

　　“对，对。”牵住老头衣襟的小胖积极的表示赞同，“我家媳妇最美的。”

　　玲珑炸毛：“小胖！”

　　“哈？”

　　“以后不准叫我媳妇。”

　　“遵命，媳妇。”

　　“你——”

　　古老头和李言放哈哈大笑。

　　几个人说说笑笑，赶路倒是不那么乏味疲累了。不知不觉到了哥家的宅院，只见宅门大开，满屋子人提着灯笼大街上乱窜叫着‘小少爷’。

　　古老头亲手将小胖送到哥夫人手上时，当家主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千恩万谢，不顾古老头再三推脱，送了一封银子作为谢礼。这都要归功于小胖硬是将自己主动跑到城外这一段略过不提，单单只说路遇同窗之父将迷路的他送回家。

　　哥家的下人用马车将古老头和玲珑送出城。回到家中，古老头十分疲乏，正准备擦洗一把上床睡觉，玲珑道：“我们聊一聊吧。”

　　“丫头是不是还在为外号的事想不开呀？”

　　“不是。”玲珑转过身子很郑重的问，“老头，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变化与日俱增吗？”

　　“哎？我的脚捂子呢，昨天不是放床尾的嘛！”古老头顾左右言其他一门心思将床上的枕头被子翻的乱成一团。

　　“老头！”玲珑一把将他的身子扳正，小手拍上他丰润俊朗的脸：“你自己摸摸，这是一个日薄西山的老人该有的脸吗？”

　　她还没有说完，古老头忽然哇一声伏在玲珑的小肩膀上大哭。痛定思痛委屈道：“爷爷，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丫头，爷爷是不想去想这些啊，我这阵子回光返照的特别厉害，怕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可你还那么小——”摸出一块被角擦了擦纵横的老泪，“爷爷舍不得你。”

　　玲珑额角挂出三条冷汗，表示无语。

　　他居然当这是回光返照，有回光返照这么久的吗！

　　古老头继续道：“我是想着趁着过年生意好，多卖一些糕点攒些铜板，明年着手给你找亲爹娘去，盛京是你老家，找到的机会大一些。到时候就算我老头子西去了，也去的放心些。”

　　“找爹娘？盛京是我老家？”玲珑想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头拉着小娃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别瞒我啦。刚到盛京那会儿你不小心说漏嘴，自己现在都不记得了吧。我知道你还怪你爹娘抛弃你，可这年头，人人都有他的难处。我有时候就想，盛京这么繁华，人这么多，也许你爹娘不是想要丢掉你而是被人拐带了也不一定。所以有什么话，还是找着他们亲自问清楚再说，也许是个误会呢！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个父母不疼儿！”

　　他还想要教育几句，被玲珑挥手打断。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这古老头真是能够打岔的，自己刚刚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你没有回光返照，这世上没有哪个老头能回光返照变成年轻时候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她环视一周，屋子里连面镜子也没有。古老头眼睁睁看自家的丫头泥鳅一样滑下床头奔出屋子没过一会子捧着一盆水进来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水面点了一点，对他道：“你瞅瞅自己。”

　　古老头探头过来，只见水面明镜一样清澄透亮，水面上探出一个脑瓜子，他把头偏左一点，水里的脑袋也跟着他左移一分。

　　古老头吓的倒退三步跌坐在椅子上。

　　“我，我难道是个妖怪！”他摸着自己光滑的脸。“怎的活回去了呢？”

　　虽然记忆隔山隔海，但他记得，那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玲珑端端正正的站好，神色肃穆道：“古大石，你看好。”

　　周身银光一闪过后，亭亭玉立的少女立在原地。

　　“啊呀，妈呀！”

　　古大石应声跌坐地上。

　　玲珑正要矮身来扶，却见他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扑通扑通直响。

　　“大仙，大仙饶命。我家玲珑丫头还小，经不住您老的仙体附身，您要附就附在我身上吧。求您了大仙。”

　　“古大石——”玲珑气的跺脚。“我就是玲珑。”

　　古老头头磕个不停。

　　“我真的是玲珑啊。是那个被你捡回来的玲珑，是那个为我梳小辫，为我买新衣服，为我打床具，愿意陪我做一朵蘑菇的玲珑丫头。”

　　古老头迷惘的望着她。

　　“我其实不是凡间的娃娃。”

　　视线里的古老头虎躯一颤，她继续道：“我本是一……，”她顿了一顿，道：“一朵花妖。五十多年前因你的一念之慈，没有将我摘下，保存了根基。所以我现在是来报答你，嫁给你。”玲珑开始瞎编，但是保证中心思想不偏移。

　　“嫁、嫁我？”古老头舌头开始不利索。

　　玲珑进一步道：“虽然我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娃娃样子，可是这阵子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我长的很快。再过不久，我就蜕变成人，到时候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一糟老头子。”古老头渐渐缓过劲儿来。

　　“你刚刚也见了，现在的你哪还是个老头子。这便是我回报你的恩典之一。”

　　“啊！”古老头摸着自己的脸恍然大悟，不过随即道：“难怪我活回去了。”

　　“那也使不得，我已经有翠花了啊！”他就是一颗死脑筋。

　　嘭！一团烟雾炸开，把古老头吓了一跳。恢复成小人身形的玲珑小脸上满是怒气：“你就知道翠花翠花。那你现在去阴曹地府找她去吧！哼！”说话气鼓鼓的躺上床背对着他睡觉去了。

　　古老头被这一惊一乍弄的失了心神，呆坐了一夜。第二日早早的起床给丫头做早饭，碗筷都摆好了还不见她起来。蹑手蹑脚坐到她窗前嚅嗫道：“丫头，再不起来上学就迟到了。”

　　玲珑没有做声。

　　古老头再凑近一点轻声唤她。

　　她啪的做起来，凶神恶煞道：“我都说我不是小娃娃，上什么学堂？”

　　古老头忍气吞声的不说话坐回桌上默默吃饭。

　　玲珑嘴上说不上学，可还是收拾收拾早早入了城门。

　　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来的更早。

　　李言放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声背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挨着他坐下。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言放，”她托腮唤道。

　　“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荣业……哎？”李言放放下书袋。

　　“你背了几多诗文，可有讲人妖相恋的。”

　　李言放愣了一愣，慎重的想一想，再想一想。

　　“我听过白娘娘永镇雷峰塔的段子。”

　　“假若一开始许仙遇上白娘娘的时候已经有了家室，她的恩情要怎么报答呢？”

　　李言放也学着玲珑的姿势托着腮：“这个嘛！那就等他下辈子吧，下辈子早点找到许官人，不能让人抢先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等呢！”

　　李言放带着震惊的神色去望她。

　　玲珑以过来人口气感叹道：“哎！你还是个小孩子，当然不懂。当你有一天遇到一个人，心心念念满盘都是为他打算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李言放道：“你不是着了什么魔障吧！”

　　说话间已有几个同伴进了学堂，其中包括李言放是死对头小朝议大夫柳学京。见他们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激动的朝外面喊道：“小胖，快进来，再不来你家古大壮要被人拐跑罗。”

　　被家仆搀着睡眼惺忪的小胖子突然精神值爆满，一双肥腿噔噔噔直冲进来。

　　“言放，玲珑，你们来的好早哦。”

　　小胖子的座位就在李言放旁边，他放下书袋嘟着嘴巴开始数落起来：“爹娘怕我再跑丢，让家仆跟着我，连上课也在外面等着，言放，媳妇，你们一定要想个法子甩掉他们呀。”

　　玲珑屈指夹住他的鼻子，用力捏下去,“说了不准叫我媳妇。”

　　小胖疼的嗷嗷叫，屈于暴力应道：“不叫媳妇，不叫媳妇。叫玲珑啦。”

　　玲珑一晚上的郁结之情一扫而光正开心的格格笑，不想袖子被旁边的人扯了又扯，等到她发觉头顶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已瞪的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小胖赶忙挥开赶来护驾的家丁，下命令道：“他们是我的朋友，闹着玩儿的，你以后不准对他们无理。”

　　大块头听话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先生此时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准备授课，见玲珑坐在李言放旁边，遂道：“玲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不要挡到其他学生了。”

　　小朝议大夫带头哈哈大笑，引发的其他人跟他一块哄笑。

　　玲珑怨念的瞪着他回到自己最后一排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