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涅一双

1、第 1 章

　　柔之羽背光站着，身影明亮却又模糊，他伸出手来，像以往一样揉她的头，伸到一半却突然消失。
　　慕羽君睁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卧室熟悉的天花板，头枕着软软的枕头，慕羽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梦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慕羽君摸向自己的脸。
　　清晨的脸庞有着些微的油腻，眼角也依旧干燥。
　　她本以为自己哭了。

　　坐在餐桌上，和平常一样的只有餐具和碗碟不小心碰到的声响和咀嚼声，除了互道了早上好，慕羽君和父母再没有人说话。
　　安静的尴尬。
　　妹妹慕柠依旧是晚起，等着母亲吃完早饭去掀她的被子叫她起床。
　　慕羽君吃着面包只觉得嘴里干干涩涩的，硬着头皮吃完，起身，准备出门。
　　“你急着去哪？不洗碗了？”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妈妈洗不就行了吗，慕柠也能洗吧。”
　　“......羽君！......”
　　没有回头，慕羽君干脆的把父亲诧异的声音甩在门里。
　　做了自己一直敢想不敢做的事情，慕羽君并不觉得有多愉快。
　　“羽君这孩子是怎么了？”
　　“还知道把饭吃完，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吧。”

　　盛夏时分即使是早晨也没有多凉快，慕羽君摸摸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心里不住的烦躁。
　　第一次遇见柔之羽是什么样的场景呢。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各自家长拉着小小的男孩和女孩，互相开玩笑说我们家孩子定娃娃亲之类的吧。
　　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玩的一脸狼狈的小女孩见到干净秀气的小男孩然后开启了一生的纠缠吧。
　　记忆中不断重复播放的是刚高考完以为解脱，心情格外兴奋，却为了保持形象努力压抑心情的少女寻找到未来的学长后学长笑的灿烂，摸着她的头莫名其妙的说，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羽字，我们连名字都这么默契，不如在一起吧。
　　假装淡定的慕羽君瞪大了双眼，本就亢奋的心脏跳的更快，剧烈的快要窒息，气血上涌，低下头，偷偷瞄他。

　　父母的关注。
　　亲友的赞美。
　　从小暗恋的人对自己的表白。
　　那时候的幸福的扑天盖地袭来，慕羽君想，这辈子的幸福大概在那一天就全部得到了吧。
　　所以，理所当然的，失去这些也在预料之中的吧。
　　站住脚步，往林荫道一边阴凉里挪了挪。
　　好热。
　　热的好像连全身的水分都蒸发了，喉咙干渴的甚至都发不出一声哼鸣。
　　热的连泪水都没有，满满的悲伤困在脑海里，困在心里，发泄不出，也无处可去。

　　“早上刷牙还恶心干呕......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这是慢性咽炎的症状......”看到这则广告，慕柠突然开口，大声叫喊着姐姐。
　　“姐姐，姐姐，我今天早上刷牙也恶心干呕了，我是不是得了慢性咽炎了啊？”
　　在厨房择菜的慕羽君听到，头也不抬的随便应了一声，然后客厅里慕柠无意义的哼哼。
　　把蔬菜浸泡在水里，翻洗着，故意溅起一些水花，凉飕飕的，手指有些僵硬。
　　收回手，迟疑着想要把手放在脸上，却在半空中停滞。
　　想必自己的表情很令人生厌吧，自己脸上，因为妹妹扬起的，讽刺的笑容，为那个抢走父母所有眼光的妹妹出现的讽刺的笑容。
　　讽刺什么呢。
　　小自己两岁的妹妹正在父亲的怀里撒娇，母亲站在一旁，一脸宠溺。
　　讽刺的是谁呢？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的放着水，接到水盆里，再溢出，争先恐后的涌进下水管道。
　　菜还没洗。
　　饭还没做。
　　客厅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传到慕羽君的耳朵里。
　　回过神来，慕羽君急忙关掉水龙头，扶住桌面。
　　捂住眼睛。

　　妹妹总是慢吞吞的，懒懒的。
　　妹妹是需要保护的，照顾的。
　　妹妹没有闹钟，因为总会有人叫她起床。
　　妹妹的手是柔软的，没有伤痕的，因为什么都不需要她去做。
　　妹妹是饱受宠爱的，因为她年纪最小，恰巧也最乖巧。
　　妹妹只需要好好学习知识，会哭会笑，每天依照惯例撒娇就好。
　　爱护和宠爱招手就来，赶也赶不走。
　　因为她是妹妹。
　　因为她是妹妹，所以要照顾她。
　　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她写作业。
　　因为她是妹妹，所以要保护她。
　　妹妹不知轻重惹怒了别人，她挡在妹妹身前，谁知她也是胆怯的。
　　因为她是妹妹，所以要习惯自己在亲朋好友们看不见的地方。
　　学习好，家务精，性格好......自己身上有再多的荣耀也没用，在别人眼里，慕羽君首先是个好姐姐，他们也只会说她是个好姐姐。
　　因为她是妹妹，所以她犯下的罪慕羽君选择视而不见，甚至为她承担。
　　慕羽君看着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妹妹脑海里一片空白。
　　妹妹双手是血，身上沾染了血迹，正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柔之羽不知所措。
　　妹妹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些什么。
　　“......因为没试过，我好奇，在削苹果......”
　　“......羽哥说他不喜欢我......”
　　“......我只是冲动......”
　　“......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他......错的是他......错的是他......”瞪着无神的眼，慕柠嘴里重复的说着。
　　感到手掌的疼痛，慕羽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她。看着慕柠的头偏向一边，面向自己的那片白皙的脸上迅速红肿起来。
　　没想多少，慕羽君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冷静的声音吩咐妹妹洗脸洗手，互相换了衣服，叮嘱她什么都不要说，就放她回家去了。
　　门闭上了。
　　“啪”的一声响像是断了慕羽君最后支撑自己的稻草，她软软的瘫倒在地，一脸的慌乱，无助和恐慌。
　　不远处躺着的人前几天向自己表白过。
　　现在他死了，带走了她能想象到的所有幸福。
　　死在同样青梅竹马的自己妹妹手里。
　　刀不偏不倚刺穿了他的心脏，但此时此刻，慕羽君却感觉有刀插在自己的心脏，不止是刺穿。剁碎，搅烂。
　　她喜欢的人就躺在不远处，巨大的伤痛淹没了她的心智，却用残余的心智在想妹妹该怎么办。
　　呵。
　　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了。
　　明明自己最讨厌的人，自己此时却想要隐瞒她杀死了自己最喜欢的人的事实。
　　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是我妹妹。

　　手伸向血泊，鲜血红的发黑，把手伸到眼前看。
　　杀人现场是如此的罪恶，绝对不能让妹妹看到。
　　死的人是谁？
　　慕羽君看着尸体熟悉的脸庞，取来毛巾擦拭他胸膛上水果刀的手柄。
　　杀人凶手是谁？
　　歪着头，慕羽君认真的把自己的手握上水果刀。
　　为什么杀人？
　　慕羽君身上慕柠的白色连衣裙血迹干燥发黑，又染上了新的血迹，慕羽君慢慢伏下身去，头靠在尸体右边的胸膛，收紧胳膊，抱住。
　　我们的姓名里都有个羽字，名字都那么有默契，怎么能不在一起。
　　我爱他，他不爱我，所以我杀了他。

　　警察撞开柔之羽公寓的防盗门，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倒在地面的男子和紧紧抱着他的笑如夏花的女孩。
　　男，柔之羽，水果刀插入心脏致死。

　　我亲爱的妹妹：
　　如果你爱我，你会愧疚，姐姐会永远长存在你的记忆里。
　　如果你不爱我，你会恐惧，我会带着恨，出没在你的每个不眠之夜里。
　　姊：慕羽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