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帅的一塌糊涂

1、江南1

　　我临世之时，便是母亲辞世之际，恰逢一季荒芜。

　　祖母为我取名秋凉。

　　幼时我常和祖母静坐院门，望着南边的昏落，祖母的眼中沉浸着我不能解的情绪，那一刻的她专注看着，眼睛却失去了焦距，

　　茫然好像在寻找什么。我看向她的时候，感觉她似乎融进了渐愈消失的辉光里，恍惚仿佛要遁入天涯。

　　除了黄昏时分的寂静，祖母平日里仍算开朗，开朗得似是一种真实的错觉。

　　祖母常与我说起江南，并且唯一会说的也只有江南。

　　燕子矶头蓼花红。

　　王谢门前寂寞春。

　　楝树亭边旧人语。

　　中泠沉沙唯二泉。

　　每一处祖母都讲得很细，不是讲现在那有什么，而是讲那失去了什么，遗忘了什么。

　　孝陵空了，是一个朝代的覆灭。

　　玉树庭花，埋葬了一个又一个帝王。

　　王朝更迭不断，历史焕亮过又重归暗寂，物是人非事事休。江南给祖母带来是亘古的空洞，她的心，早已有了缺失。

　　西泠醉酒，阳羡煮茶，秦淮摇橹，梁溪赏画。祖母反复说着，回忆曾经。我总是在这一刻沉迷于她的描述，下一刻又被她不知

　　不觉间透露出的抑重的哀漠浇醒。

　　及长，我依旧不知江南对于祖母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依稀猜到，祖母的唉声绝不仅仅只是江南冗长历史牵引感情而发，

　　更有可能的是，祖母在江南经历了某些关乎自身的永生难忘而不得不悲鸣。

　　芳华初上，祖母与我读了一首词：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作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那是容若与沈宛的悲剧，抑或是祖母的悲剧？

　　她依然守口如瓶，至死未言只字片语。

　　灵床上，微凉的脸庞晕出点点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