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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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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牢房据说比天牢的要干净。我还没进过天牢,所以无法知道这话的真假。
但就从我的标准而言,是比“干净”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
虽然有桌有床,但都落满了灰尘,空气中一股浓浓的霉味和腥臭味。
本王这辈子还没屈尊住过这么臭的地方。
我在那扇厚重的铁门上踹了一脚。何止是委屈,我简直要气得五脏六腑全炸了!
有用这样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栽赃陷害人的么?
“啊——痛痛痛……”
我大叫着跌坐在积了不知几层灰的地上。这才想起那铁门可比我的脚要硬得多。我爬起来,脱掉鞋袜,捂着红肿的脚趾坐上床去。那床褥大约放在这之后就没洗过,硬度简直可以和铁门一较高下。
我实在鼓不起勇气躺下去,最后只得靠着墙坐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要冷静,冷静,冷静。
脚上的剧痛渐渐地散去时,纷乱的思绪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然后,我在脑子里把发生过的事情先理了一遍。
天下诸侯每年夏天都要聚集在云嘉祭天,同时对天子表明忠心。我这已经是第三次来。
每次来祭天,回去的时候剩下的全部记忆都只剩下姬白。
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第一次回去之后便开始想各种理由给他写信,一封接着一封。他居然都回了。因为知道这些信件路过京城的时候必定会被拆阅,只能聊天聊地聊南北风俗聊掌故聊诗词聊吃喝玩乐聊琴棋书画。
第二次,约好赶在祭天之前提前了半个月到,一起把云嘉的名胜古迹逛了个遍,还一起往栖云山的灵音寺中银杏树上缠了条许愿符。我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我们的关系有突破性的进展的象征。
接下来的一年依旧书信往来,每隔两三天一封。就连自己都惊奇我们居然有那么多话题可谈。
每天都在盼望第三次祭天。每夜都梦见他望着我微笑的样子。
我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但是他把我推落水中。
然后他死了。
据说死的时候,胸口插着他一年前送我的那把银刀。
一年前我们站在码头,依依惜别,临行时各自解下配刀相赠。
那把刀我一直视若珍宝,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偏偏就在我前天刚刚抵达云嘉时,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在太庙受审的时候,我明知是明目张胆的栽赃,还是很干脆地一口认下来。
我说:“我杀梁王,是因为他有不臣之心。他单独约我出去,就是想拉我一起造反。我不肯,还说回来之后一定要向皇上揭发他。他便想杀我灭口。”
小胖子皇帝的表情活像是刚刚一口吞了只大鸭梨。
我接着笑说:“我情急之下反抗,不慎将他杀死。所以皇上,一来我是自卫杀人,依律不必偿命。二来,我杀的是逆臣贼子,有功于社稷。”
我的随从和姬白的随从都被御林军的人墙挡在外面。我话音未落,两拨人便动起手来。小胖子皇帝命人将他们拉开,又结结巴巴地问我:“周、周王——你说梁、梁王想造反,别,可有证据?别、别信口开河——”
“有!我这两年与梁王频频通信,就是在想方设法套他的话!他给我的不少信里隐晦地说过此事。但我回信的时候都顾左右而言他。他这次大概是着急了,才想到要约我出去当面说的吧?”
哀怒交加的时候我居然还能这样谈笑自若胡搅蛮缠,我对自己简直佩服到了极点。
小皇帝急了,“信?什么信?在哪里?拿、拿出来——”
我但笑不语。
无中生有的戏法,我暂时还学不会。
于是被关进了大理寺。
“如果你能立功,皇上当然不会杀你。可是你若敢欺君,那就罪加一等,到时候就不是砍头的问题了!”岳温把我送进大牢的时候恐吓我。
我前思后想想了半天,唯一能确认的一件事就是,凶手杀了姬白然后又嫁祸给我,根本目的在于挑拨周梁两家的关系。
姬白被杀,梁国当然要报仇雪恨。我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个大黑锅,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要不是我反其道而行之痛快认罪,只怕用不了几天的功夫,我们两家的兵马就能做好一切准备,挥军相向。
一旦战火烧起,得利的只能是……
天黑了。我坐在黑暗中,伴着自己肚子的咕咕声冷笑。
不多时,有狱卒进来给我点上蜡烛。
我对他说:“你去和岳温说一声,就说我想起来那些信在哪儿了!你们派个人去周国会馆把我的书童小风叫来!我让他去取信!”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小风就到了。
然后,我穿着小风的衣服,戴上小风的帽子,成功地玩了一把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