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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失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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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罗殿和京城土地告辞后,雨师曈跟着西齐往施药府回去,一路无话——大清早看悲剧,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
默默然回到施药府大门外,刚要敲门,却隔着门板就听到里面传出鸡飞狗跳大呼小叫的动静。
施药府向来清静,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
管接就得管送的西齐本来只打算把雨师曈送到大门,听到施药府里传出的喧闹中还不乏惨叫,又犹豫了一下。
听起来里面好像挺危险的样子?
这时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雨师曈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便躲到西齐后面。
西齐看着门里那个人,愣了愣,那个人也看着他,愣了愣。
两相愣神的功夫,后面呼啦啦冲过来一大堆人,七手八脚扑上来要捉那个人。
施药府上药童的衣裳统一是黄澄澄的布料,顿时大门处一片黄澄澄。
“二师兄啊——你可别闹了吧二师兄!”
二师兄?
雨师曈从西齐后面探出头来,被叫做二师兄的那人跟玉白差不多年纪,但更加文静清俊,长相文质彬彬。
只是这位文质彬彬的二师兄眼下却一手镰刀一手锄,两溜白刃上清晰可见红光闪烁,也不知道刚才有哪个倒霉的谁被放倒了。
西齐回想到刚才听见的惨叫,拦住雨师曈往后退了两步。
而一众药童则手忙脚乱的把他们二师兄手上的“凶器”抢下来。
掌施药司的二师兄平洲,实在是施药府上下难以言说的痛——塬阳司神座下原本有两大弟子,其中之一便是平洲。平洲于药理极有天赋,很得塬阳看好,加之为人文雅随和,也十分得师弟们敬爱。然而平洲一次试药的时候出了差错,差点人就没了,塬阳好不容易才把爱徒救回来,但还是遗憾的落下了个后遗症——每个月都会神智失常疯一回,长则一两日,短则三五时辰。所以平洲一般都呆在自己院中,少有外人见到他。
雨师曈初来乍到,尚未有幸听闻这位传说中的二师兄。西齐隐约知道平洲这号人物,但也不曾留意过。此时看了眼那被夺下来的镰刀和锄……啧,没想到一个清秀书生疯起来也可以这么凶残。
从施药府里赶到大门处的玉白分出神来跟外面的西齐和雨师曈大致介绍了平洲的情况——不仅是担心雨师曈会被吓到,更是担心西齐这位脾气不好的会不分青红皂白把平洲给灭了。
实际上平洲正常的时候完全是个斯文人,所以即便神智失常的时候也失常得比较平和,从不会有什么穷凶极恶为非作歹的举动,一般就是折腾自己。
西齐和雨师曈默默的看着那两把染血的“凶器”,以及那一帮跟着也快要疯了的师弟们。
折腾自己……而已么?
玉白也很头疼,平洲每个月失常的日子虽然不固定,但多少有个大概的时间段,而这一次是明显提前了,让他们猝不及防。塬阳一早出了门下午才能回来,玉白得知平洲又疯了赶过来的时候施药府里已经一团乌烟瘴气,光顾着想办法稳住平洲,还没来得及问其他。
看着那边被众师弟抱住还在各种挣扎的平洲,玉白问其中一个师弟:“这次是什么症状,怎么还动刀了?”
那个师弟便哭丧着一张脸:“二师兄他,这次非说自己是熟了的稻子,要把自己收割了啊……”
后面平洲痛心疾首:“稻子熟了要及时收割,不然会坏掉的!你们不要拦着我!”
……
雨师曈呆了许久,扭头去看西齐:“他刚才说什么?”
西齐默然片刻:“稻子,不收割会坏。”
刚才情况混乱,这时才留意到平洲的小腿上明显有被利刃划伤的血痕。
……难道他不觉得疼么?
玉白听完也愣了一会儿,揉额头:“上回不还是黄桃么?”
师弟们泫然欲泣。
上个月快到了平洲惯常发作的日子,施药府内严阵以待,结果一早发现平洲蹲在了施药府里的树杈上一动不动,死活不下来,一直蹲到了傍晚。本以为他这一次的症状就是这么平和安详的蹲到结束,众人刚要放心,平洲却扑通一声跳到了地上,然后又团成一团开始滚来滚去,怎么拦也不肯停。
师弟问:二师兄你在干嘛啊?
平洲答:不要叫我二师兄,我是黄桃。
师弟僵:……那黄桃二师兄,你干嘛一直在地上滚啊?
平洲答:我结在树上刚刚熟透掉下来,所以在地上滚啊。
然后他就一直这么在地上滚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滚累了睡昏过去。
……
雨师曈正痛苦的想象如此斯文俊秀的一个人怎么像一颗黄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那边基本挣扎不动的平洲停下来喘气,便看到了门外的雨师曈,突然一跳差点就挣脱了抱着他的师弟们,指着她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
“啊?”
雨师曈又呆了。
眼见平洲又开始挣扎似乎目标直指雨师曈,师弟们奋力阻拦,西齐则把雨师曈又往身后挡了一挡,玉白忙不迭拦在平洲前面:“那是刚住到施药府的阿曈姑娘,你之前没见过而已,并不是什么奸细。”
怎么突然又从稻子跳到奸细了啊啊啊……
玉白要疯了。
平洲却不听,仍旧指着雨师曈:“你当我看不到么,她明明不是稻子,怎么和我们长得一样,不是伪装混进来的奸细是什么?”
“……”
众师弟看看雨师曈身上的药童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敢情此时二师兄眼里他们就是一片饱满金黄有待收割的稻子?
浓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立刻有几个师弟默契的跑开去把府中所有能“收割”用的利器都藏起来。
平洲还在对雨师曈不依不饶,西齐开始考虑要不要顺手做个好事把平洲劈晕了清静。
这时背后却冒出个细细的声音来:“其实……我是小麦……”
“……”
西齐慢慢的扭头去看他身后的雨师曈。
雨师曈正一脸真诚的看着平洲:“我是小麦,不是奸细。”
……这个也疯了?
玉白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
平洲怀疑的看着雨师曈,倒是不挣扎了:“你是小麦?”
雨师曈点头:“对啊。”说着还从西齐身后冒出来一点,指着自己身上,“我是小麦,所以和你们稻子长得很像,你看。”
平洲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相信的神色:“原来是这样,那我刚才错怪你了小麦姑娘,真是对不住。”
雨师曈笑得宽容大度:“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嘛。”
平洲的神色便彻底缓和下来,甚至还带了温和的笑,就像见到了家人一样。
一众师兄弟被雷劈坏了似的看着雨师曈。
雨师曈又道:“不过现在还没到秋天,你怎么这么早就要收割了?”
平洲愣了愣,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是么?可我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熟了。”
雨师曈皱眉认真道:“早熟的稻子不好吃,你快回去继续长吧。”
平洲似乎被她的语气唬住了,低头看自己哗哗冒血的小腿,又有些委屈:“可我已经收割到一半了,怎么办……”
雨师曈想了想:“那你赶快回去把割了的地方包扎起来,就能够继续长了。”
平洲一脸受教:“小麦姑娘你真聪明,我这就回去包扎继续长!多谢!”说完随手抓了个师弟便瘸着脚往自己的院子飞奔回去了。
雨师曈还在后面挥手:“好好长,到了秋天我就来看你哈。”
恢复平静的施药府门前,众师兄弟执手相看泪眼,心绪无比复杂。
因为平洲曾经的形象和塬阳对他的喜爱,每次他发作的时候塬阳都一脸痛心懊悔的样子却又无能为力,众弟子们不忍心看师父难过,更不忍心看二师兄形象全无,所以每次都绞尽脑汁要制住他,于是每个月都要来一次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然而今天!
众人看向雨师曈。
八句,她从头到尾就只说了八句话啊!就把疯起来连师父都没办法的二师兄给劝回去了啊啊!!这个世界是有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啊啊!!!
此时在施药府上下的眼中,雨师曈已经不仅仅是客居府上的伤员,而是启迪了他们人生的女神啊有没有!
雨师曈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已经拔地而起,眼见着那些炽热的眼神开始朝她靠拢,身上一抖,缩回了西齐身后:“他们干嘛这么……热烈的看着我?”
西齐已经默然无语很久了,虽然雨师曈刚才那样也算是灵机一动四两拨千斤,轻松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唔,怎么说呢……
反正这么蠢的事情他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