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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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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齐将雨师曈带回施药府,时辰已经不早。塬阳听完龙宫御医的诊断,查看了雨师曈情况,也没再补充其他什么结论,取了些凝神养气的丹药喂她吃下去,表示观察两天再看。
第二天午休时,阎罗王亲自过来探望。
看到雨师曈静静躺着,如同只剩下呼吸和体温的空壳一般,阎罗王有些皱眉:“阿曈今后会如何?”
塬阳照实说了龙宫御医提的那三种可能,而后又道:“我对海中之物了解不如龙族透彻,不过也觉得那位御医所言合乎情理。以阿曈的年纪和修为,能不靠外力自己便守住剩下的半魂不散,已实属不易,可见她意识中这个念头十分坚固,或许有朝一日养齐魂魄醒转过来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期间要等上多长的时日,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阎罗王听罢思忖片刻。昨日玄冥特意晚了些时辰也到了地府,避开西齐带雨师曈回来的时间,找他谈了一时。玄冥依然是要回京城做雨师的,而阎罗王跟玄冥多年故交,也很能理解他愧对阿曈的心情,于是答应了留雨师曈在地府休养,继续替他当着雨师曈在地府的监护人。
想到这阎罗王问塬阳:“阿曈可需要一直留在施药府休养?”
塬阳道:“阿曈的状况稳定,只要环境安稳,在哪里休养倒是无所谓,不过她留在我施药府也没什么妨碍。我若是没空亲自照料,也能让玉白或其他得闲的药童来接手照看着。”
阎罗王刚要点头,却听到旁边的西齐道:“即使如此,我带阿曈回转生殿休养便是。照料的人手若时常更换,恐怕反而有所不周。”
阎罗王和塬阳一愣,都有些听得呆滞了,双双扭头看他。刚才说话的人是西齐?或者说,刚才会是西齐说得出的话?
两人直直看了西齐半天,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神色。等了好一会儿西齐依然是一脸坦然无澜的神色,阎罗王试探的问了句:“西齐,你是说……往后都由你来照看阿曈么?”
这怪不得阎罗王怀疑,毕竟西齐多年以来漠然冷淡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再毕竟雨师曈这一睡就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醒来,又或者,不知还会不会醒来。
决定照看雨师曈,就相当于打了一个契约期限无穷远的长工,不知出头之日在何时。
对西齐而言,这一点他不可能料想不到。
西齐却只是神色平淡的点头道:“阎罗君你之前不是说阿曈在地府期间,我都要照看好她么。”
阎罗王心想这话他确实是说过没错,不过这一次的突发情况已经远远偏离了他之前交待的“照看”范畴,西齐就此撒手不管也是无可厚非的。依然决定要照看雨师曈,当真只是觉得责任使然么?
塬阳和阎罗王都心照不宣的没在这种时候提这一茬,又听西齐似是补充一样道:“而且我这些年存下来的俸禄也足够我游手好闲很长一段时间。”
“……”喂这根本就不是重点了好吧?
阎罗王不由走了个神,心想着只要西齐愿意,平等王绝对能把那座平等王府划归到他名下,从此一直游手好闲下去都完全没问题啊。
想到这里阎罗王却是灵光一闪,正色道:“既然这样,不如西齐你带着阿曈住到平等王府上如何?”
不等西齐冷下脸拒绝,阎罗王迅速接着道:“等平等王回了阿鼻大地狱,平等王府便又闲置了,环境舒适且有足够人手可供差遣,府中也无他人打扰,正适合阿曈静养。平心而论,地府里找不出比平等王府更合适的地方了吧?”
西齐皱着眉非常不想同意,但想了想终日熏着药烟住着病患的施药府,再想了想有无申无丘上蹿下跳的转生殿,以及地府中其他更加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得不觉得阎罗王这个建议真是既坑爹又在理。
见西齐并不情愿的板着脸点了头,阎罗王放心欣慰之余不由又心花怒放。这下平等王可欠下他一个大人情。啊,能让平等王欠大人情,他真是太有智慧了。
关于雨师曈的休养照料之事就这样敲定下来了,阎罗王立即派人通知了平等王。平等王这趟在地府逗留已近尾声,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土炮炸进了平等王府,顿时又人仰马翻。
待平等王府里收拾准备妥当,平等王也起程回了阿鼻大地狱,像是特意与西齐错开似的,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尴尬和不快。
平等王为西齐和雨师曈拨出了平等王府中的东院——这里一直是给西齐留着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从没派上过用场,也就是上回雨师曈在平等王府中睡了三天多,西齐才在这里住了两夜。
将雨师曈安置在卧房中,西齐将一众侍从都遣出了院子,闹腾了大半日的东院终于安静下来。看过一遍各处物件都布置妥当,西齐走回卧房床前站定。
雨师曈如今的情形,说得好听些叫长睡不醒,说得直白其实就是个活死人,魂魄残缺不齐,意识混沌不清,那张往日表情多变的脸上,此时只剩平静,对外界全无感知。
西齐想起雨师曈刚去西海没两天时,他坐在廊侧下棋,毕池路过便跟他下了两局,第二局收官时假惺惺的感叹了几句生活空虚无聊,然后不怀好意的问:“你觉得阿曈怎么样?”
他那时盯着棋盘,半晌后落子:“不怎么样。”
雨师曈在他面前确实就没有过非常像样的时候。
自打她从天砸到他身上以来,除了不是哇哇叫就是啊啊叫的手忙脚乱之外,她最常干的就是西齐西齐的嚷着在他后面追,生怕把他给跟丢了,可到了近前的时候又会变得小心翼翼紧张拘束。
就像一只天真乖巧又有些呆头呆脑的小狐狸,时时缀在他身边却又不敢太过靠近,一旦遇到什么事立刻炸毛窜到他身上寻庇护,过后又立刻乖乖的跳下去不远不近的跟着。
可是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这么只小狐狸追在他后面喊西齐等等我了。
这个认知让西齐觉得心里好像有哪里空掉了,垂眼看着床上沉睡的少女,半晌伸出手抚过她面颊,倒还是一片温热的柔软。
明明是那种看起来柔弱不堪怕死得要命的样子,却又能大大方方的将作为根基的那半魂说舍弃就舍弃……
“真是,蠢得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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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龙宫的司药房里,御医终于脱离了前两日的紧张状态,悠悠然泡了一壶茶,指导着做助手的医官将最近的卷宗药册整理分类。
医官整理了一大半时,得了御医准许暂时休息,便坐到一旁,见四下无人,想起那个让他琢磨了两日也没明白的问题:“大人,那天您去看的那位姑娘,明明那三种结果的可能性都差不多,为什么您却说最糟糕的那种是最可能的?”
御医瞧了他一眼,慢慢将茶杯斟满:“笨小子,教你一条道理:在宫廷里谋我们这行差事,求的是无功无过方能长久安稳,就拿这位阿曈姑娘的例子来说,陛下和玄冥司神如此着紧重视,我若是说那三种结果都一样有可能,陛下必然会要我竭尽全力把她弄醒,我若是弄不醒岂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袅袅茶香混着满屋的药香,衬托得御医的语调都缓慢悠长起来:“与其让他们抱有希望,不如一开始就把最糟糕的结果当做最可能的结果告诉他们。不抱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我当日还留了一种结果没说——曈珠得千万年灵气孕化,即便只剩残魂,也是可能侥幸在魂魄长齐之前便醒的。”
医官奇怪道:“大人为何不说?”
“为何要说?”眼下无旁人,御医便也直言不讳,“魂魄长齐了醒过来自然好,否则魂魄不齐便唤不起完整的神智和记忆,醒过来了反而是造孽,你想想变成个心智不全的傻子那可得多遭罪?”
见医官一脸豁然开朗的了悟神色,御医又摇摇头,喝了口茶,神色变得感叹起来:“不管醒了没醒,要等散魂自行长完整,天晓得需要多久的年月?即便是在仙界,这种没有任何把握且可能极其漫长的等待,也是非常可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