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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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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师曈仰天悲愤完,一边紧跟着西齐进了土地庙一边在心里嘀咕:话说西齐怎么会来这里,以前从来没在土地庙见过他啊……
京城土地颠颠儿着小步子从里面迎了出来:“可是西齐君到了?……哦,阿曈你也来啦,正好正好。”
土地没太注意后面雨师曈垂头丧气的样子,介绍道:“阿曈,这位是地府转生殿的西齐君,此番是奉阎罗君之命来京城调查。西齐君,这是阿曈,京城雨师玄冥司神的徒弟,眼下玄冥司神外出未归,阿曈代管着京城雨水,大小也算司水之神,想必是能帮上些忙的。”
雨师曈还没来得及拦,就听京城土地把她师门给倒了出来,默默的把最后一口梨吞了下去。
雨师玄冥,是雨师乃至天界诸神中都大名鼎鼎的一位,继神农帝君时的雨师赤松子之下就是他了,仙阶辈分都颇高,西齐自然也有耳闻。
只是如此上古尊神,要疲懒懈怠到什么程度才能教出这么个满脸冒着傻气的徒弟?还放心把整个京城的雨水交给她代管?
西齐看了眼雨师曈——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应该还不过千余岁,一阵风都能刮走的身量,至于仙术水平么……降个雨都能晕着砸下来还现了原身,被一群凡鬼追得哭天喊地。
司水之神这个名号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西齐面无表情道:“此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不必劳烦他人。”
“啊呀,多个人总有个照应。”京城土地当他是客气,“况且那王府的水泽之气突然强盛,数年不衰,有些古怪,还是让阿曈一同去看看。”
雨师曈在后面云里雾里的听到这,忍不住道:“土地爷爷,究竟是什么事啊?”
“啊,瞧我糊涂了,先进来先进来,这就给你讲。”
屋里昨晚还乱成座小山的书卷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京城土地举着拐杖一点,其中一卷便被抽了出来,落到雨师曈手上。
“是你师父刚离开后的事情,在凡间算也有几年时间了。”
雨师曈展开书卷。等京城土地的茶泡出来,她也已经看出了个梗概。
所谓怪事发生在京城里一个小王爷身上。
一般阳寿尽了的凡人会照着注册名目上写的命数死掉,而后魂魄离体被无常勾走。可那个小王爷阳寿已经尽了好几年了,魂魄却跟在身子里扎了根似的就是不离开,人也活得好好的,前去勾魂的无常换了好几拨,总也勾不走他的魂魄,怀疑是有妖魔附身作怪,却又查不出是哪路妖魔,束手无策之下只得报到了阎罗王那里。
这种怪事阎罗王当然要着人来查,而奉命来查的,便是西齐。
原来之前西齐跟习书说的有事,便是这个事。
雨师曈却有些疑惑,西齐不是在转生殿当差么,为什么森罗殿的阎罗王会把差事交给他来办?
对着西齐的冷脸雨师曈没敢问,看回手里的书卷,再认真而凝重的看向京城土地:“土地爷爷叫我帮忙,可是想让我用水淹死那小王爷?”
左想右想,她也就跟水术相关的仙法能拿出来晒一晒了。
“……”京城土地一口茶卡在嗓子里,好不容易顺了下去,摇头道:“自然不是。”
“虽然查不出那小王爷身上是什么在作怪,但这几年他那王府的水泽之气尤为浓重,也是一个怪异之处,我不精水术看不出门道,但此事还不到劳动京城河泽诸神的地步,你且一同过去,看看能不能瞧出些什么。”
从土地庙出来已近黄昏时分,京城土地把西齐和雨师曈送到京城城门外:“你们不妨先化作凡人模样进城去,在坊间打听些消息再去王府查探不迟。”
雨师曈跟着西齐一道显出身形进了京城。两人敛了术法气息后便与凡人无异,走在热闹熙攘的街道上也没有引起旁人特别的关注。
西齐虽然对京城土地的安排没说什么,但对雨师曈的嫌弃完全无需言表都能看得出来——全当她是个透明的,径直往前走自己的路,完全不管雨师曈跟不跟得上。
走到一处繁华街市口时前方人头攒动堵了路,像是在等着看什么热闹,雨师曈才好不容易赶上了西齐。
只是周围人多,雨师曈清静惯了,被挤得东倒西歪,十分不适应。
西齐也很不喜欢人多的样子,看了看周围,便进了旁边一家酒楼,靠窗坐下,点了一壶茶。
雨师曈跟进来坐下,正有些茫然,耳朵里传进来周围的高谈阔论声。
“德小王爷果然龙马精神,这应该是第七房小妾了吧?”
“可不是,虽说德王府纳妾低调,直接抬回府就算完事,不过眼下的阵势也够那前面六位喝醋的了。”
“话说小王爷这次纳的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这……不清楚了,这次不像往常,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又不是娶正妻,明媒正娶的,说不准是个楼子里的美人,哪能公然亮出身份来。”
“哦~~~嘿嘿,说的也是……”
众人口中议论的德小王爷,就是西齐奉命来查的那个阳寿已尽人却还活蹦乱跳的家伙。
雨师曈恍然,原来凡间的酒楼除了歇脚吃饭外还有如此神奇的功能。
西齐点了茶后突然扭头朝酒楼靠里的一处桌子看去,雨师曈跟着扭头,就见那张桌上菜肴丰盛,桌旁三个中年男人正在吃喝谈笑,不过西齐看的并不是他们——桌旁的柱子边,靠着个跟西齐同样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是个黑无常。
那黑无常好整以暇的靠在一旁玩指甲,感受到西齐的目光抬头看过来,有些意外的样子,而后朝西齐稍稍躬身打了个招呼。
西齐显着身形,只不动声色的朝他微微颔首便收回了目光。
雨师曈好奇的看着那黑无常——同样皮肤苍白,带着冷飕飕的阴气,手里有一条阴森森的锁链,不过即便同是黑无常,比起西齐,好像还是很不一样。
那个黑无常见雨师曈盯着自己看,目光在西齐和雨师曈之间几个来回,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最后干脆朝她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大概是“哟呵,对我有兴趣么”的意思。雨师曈慌忙收回了目光。
唔,果然是跟西齐很不一样的……
外面的喧闹骚动突然热烈起来,酒楼里不少人也跑到窗边来看。雨师曈回神看出去,就见一队服饰鲜亮的人马走来,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队伍中十分醒目的蔟着一顶华美的大红花轿,一看便是送亲的。
对了,那个该死又没死的德小王爷,居然还又新纳了一房小妾?命数都尽了,怎么会还有姻缘?
盯着那花轿多看了两眼,雨师曈惊奇的咦出声来,回头看向对面,西齐目光也在那花轿上,脸色有些沉。
花轿队伍很快就穿过街道走远了,看热闹的人还在意犹未尽的议论纷纷。眼下正是饭点,不少外面看完热闹的人也都进了酒楼,一时间菜香四溢。店小二送了茶水过来,清淡茶香入鼻,跟周围的浓郁菜香反差强烈,雨师曈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颇为响亮。
西齐本来在看外面街市,这时默默回头看了雨师曈一眼。
雨师曈囧得恨不能把脸揉进桌面,店小二已经带着敏锐的职业精神热情微笑道:“姑娘尚未用晚饭么?要不要尝几个小店的招牌菜?”说着这话,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西齐那边瞟。
“……”
片刻之后,雨师曈坐在桌前抱着饭碗拿着筷,小心翼翼的看向隔着满桌菜肴坐在对面正看窗外风景的西齐。
她对西齐的印象始终是“脾气又冷又坏”没变过,不过,虽然西齐确实时时刻刻端着一副生人勿扰熟人勿找的冷脸,刚才走那么快也一度让雨师曈觉得他是想故意甩开她,可这会儿她肚子咕噜叫了,西齐还是点了一桌的菜让她吃。
大概目光停留得有些久且直白了,西齐回头看了雨师曈一眼,雨师曈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头吃饭。吃了几口,又忍不住去打量那边的那个黑无常,小声问西齐:“那个黑无常是来勾魂的么?那三个人都还活着,怎么他就来了呢?”
西齐目光往那喝得面红耳赤的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他离得最近的那人阳寿只剩两三个时辰。若是等人死了以后再来,魂魄可能自行跑掉变成孤魂野鬼,甚至厉鬼。”
雨师曈没有这种看人阳寿的本事,倒是想起前两次撞上西齐时的见鬼经历,脸上白了一白。那边的黑无常又逗猫似的笑眯眯跟她挥了挥手。
西齐瞪了那黑无常一个冷眼,伸手敲了敲雨师曈跟前的桌面:“专心吃饭。你想让那边三个凡人以为你在盯着他们看么?”
雨师曈连忙把视线转移回来,看着面前满满一桌菜,不由又在心里检讨自己。
难得京城土地拜托她帮一次忙,正经事还没开始办,就叫西齐另外分神让她吃饭,平添麻烦。想推辞又不敢,怕自己不吃肚子又叫起来丢人,只好闷声不吭的老实吃菜。
西齐也没管雨师曈在苦恼些什么,只看着窗外喝茶。
这样一桌客人,一个苦着脸不说话只吃饭,一个冷着脸不吃饭只喝茶,想不引人注意比较困难——饭菜吃完,西齐起身去柜台结账,雨师曈就在桌边等,看向刚才那桌,那黑无常的目标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另外两人当他是喝多了,正说要结了账送他回家。
突然替她点菜的店小二从旁边悄悄凑过来:“姑娘,掌柜的让小的来问问姑娘,是不是被那人拐卖了,若是只管告诉小的,小的替你报官。”
“……?”
雨师曈刚回神就又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凡人真是奇怪,一男一女的组合有那么多种可能性,怎么想的偏要猜是拐卖?
掌柜的正从柜台那边看过来,那张正直不阿的脸上仿佛正替她掬着一把同情的泪。
西齐往柜台上丢了块银子转身便朝外走了,连个余光都没往雨师曈这边瞥一下,身上冷气嗖嗖的。
雨师曈敢肯定他绝对听到那店小二说的话了,急忙追过去,经过柜台的时候对掌柜的诚恳道:“掌柜的你误会了,其实他对带走活人不大感兴趣。”
凡人果然是奇怪啊,她这句其实也没说什么,怎么掌柜的脸色突然就惊悚成那样。
背后传来声低低的喷笑,应该是那边那个在看热闹的黑无常。
原来除了西齐那样冷冰冰板着脸的之外,还有这种比较活泼的黑无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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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师曈一路追着西齐,到了德王府。
德王府……嗯,这个德王府怎么跟整个儿泡水里了似的?
雨师曈对着德王府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泡着王府的正是凡人所瞧不见的,京城土地所说的水泽之气。
只是,如此磅礴的水泽之气连寻常小河小川也不见得能有,一座小小王府竟能蓄住如此雄厚的气泽,这得折掉几辈子的福禄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