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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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朝明正初年，不满一岁的太子启登基，外戚许家当权，大力扶植己方势力。以莫须有罪名处死或流放官员上百人。
明正三年，加赋税三成，逾期不缴者杀。于是哀鸿遍野，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明正七年，湘洲总兵王栎起，以齐为号，征戴。一时间群起影集，天下乱。
明正十年，京城晖破，太后自缢，丞相许伍豫并百名京官被擒。戴朝灭。齐国立，王栎登，年号永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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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着天冶的手，静静地走在去往禾澧的官道上。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他很安静，不像其他小孩一样聒噪，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带着他的原因。
不远处有一家茶铺。抬头看看天，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从晖出发，我们已经走了半日。我是无所谓，只是天冶应该已经累了，想来他从小到大总共走的路程可能也没有今天这半日多。
“累了么？”我轻声地问他。
“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抬起眼来看我。
“前面有家茶铺，喝口水休息一下再走好了。”
“耽误你的事么？”他有些怯怯的问道。
是个好孩子，不只知道替自己着想。“只一会儿工夫，不碍事的。况且我只是去禾澧看个故人，不用着急。”是啊，不用着急。忙了这些年，我也有些累了，这次步伐放慢些好了。
“等到了前面的临阳县，你就能见到我的马了。它也会喜欢你的。”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想天涯了，不晓得这些日子它自个儿在临阳过得如何。
走进茶铺，拣了个干净的位子坐下。要了壶茶，五个馒头还有一碟咸菜。我看着天冶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一口一口的吃下去。馒头很黑，明显的混着很多的麸子。天冶直到昨天过得还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麸子这东西，想必是碰都没有碰过吧。可他却吃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吃么？”我喝了口茶，是很劣质的茶叶渣。
他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嘴上仍是不停的吃着。
“你很诚实，我喜欢。”这个孩子从来不会为了讨好或逞强而撒谎，至少从我和他认识的一天看来是这样子的。
“我最讨厌欺骗。从前我的身边全都是虚假的谎言，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实话，包括我的母亲。”我笑了，这是我听到他说过得最长的句子。“所以，当我可以选择的时候，我一定会选择讲实话。”
“你知道我这次去禾澧是去看一个故人。那之后我回去哪里，会干什么现在我都还不知道……”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平静异常的眼睛。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低下头。“如果我还不算是个太大的麻烦，请您带上我。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我知道他在害怕，但是却不想让我知道。
“即使跟着我没有好吃好喝？饭菜就像今天这样？”
“嗯。”他点了点头。
“即使我以后过的是流浪漂泊，上无片瓦的日子？”
“嗯。”他有点了点头。
“即使以后会有可能下田种地，上山劈柴？”
“我不会介意的，只要活着便好。”他仍是低着头，不敢看我。“晖城被破之时，我以为我会死。其实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知道我会变得一无所有。能有一口饭吃，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孩子。忽然觉得他有些不像个孩子，不过确实讨我喜欢。
许是见我这么久没有出声，以为我不想带他一起走，他悄悄得抬起眼睛看了看我，“我会像儿子孝敬母亲一样孝敬您的。”呵呵，若真是他的母亲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我会干所有我可以干的事情。等我长大了，我会养您的。”从他的声音中我听出了期盼。
“好。”我笑了笑，“既然我给了你一个新名字，你就暂时当我儿子吧。等你长成人或是找到更好的去处之前，我会养你。”
“暂时？”
“对，我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等我成人，我会养你的。”
我没作声。
“……那，弱冠之前你都不会丢掉我么？”
我忽然想起昨日初见他的情景。晖城破了，王栎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入。皇城之内能逃的人都拼命的在逃 ，这个孩子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片慌乱之中，安安静静，与周围的吵杂仿佛是两个世界，身后半掩的门中隐隐的有个女人的身影吊在半空。那是他的母亲，戴朝的太后，真正掌大权的人，一个算是勇敢的女人，这个时候却丢下他的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慌乱之中。
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不逃。问他，他说不知道能逃到何处。忽然间，我觉得我会喜欢这个孩子，便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去禾澧。于是，今天我们便在这里了。
“不会。”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 —— ——
傍晚的时候，我们到了临阳。
天冶看样子已经很累了，可是当我问他是想要和我一起去找我的马还是在客栈中休息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我在一起。
走到临阳边上的一个小丘陵上，我拉着天冶席地而坐，抽出天籁，我的笛子，一遍一遍吹着一支曲子。那是天涯最喜欢的一支。这里刚刚经历过战争，原本绿茵茵的丘陵被大军踏过，翻起了黑色的土，远处还有些熄灭了的篝火堆，一片的萧条。前几天的战争还历历在目。虽然没有亲上阵，可我一直一直从远处看着这场战争，是的，从三年前，王栎在湘洲刚刚起兵时就在看着，一直看到昨天。他攻破晖城的那刻，我才悄悄的离开，赶在军队之前进皇城遛了一圈。
说实话，把天涯独自留在这里我有些担心，毕竟这里刚刚有大军经过。可是除了我打算离开的人，我不认识任何人可以让我安心得把天涯寄放在那里，于是只好让它暂时跑到荒野里。它是匹聪明的马，跑得也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当天涯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我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它的背上有一个人。
天涯跑到我面前停下。我抬眼，看了看坐在它上面的那个人——白率。那是王栎手下的第一能将。如今王栎这皇帝是当定了，白率么，这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十有八九就该是他的了，不过几年之后王栎会不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姑娘的马？”
“对。”
“是匹绝世好马呢。看到它独自跑在野里，以为是匹没有主人的马。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它背上，结果就听到姑娘吹笛。看来我这力是白费了。”
我笑了笑，“将军好功夫，这些年能爬到它背上的除了主人也就是将军您了。”
“哦？此话当真？呵呵，过奖了。不过姑娘怎知在下是将军？看姑娘很眼熟，不只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如果这不是他拙劣的搭讪借口，就定是我以前在兵营的时候一时大意被他看见了。真希望不要是后者。
“小女子应是首次见到将军。至于为什么知道您是将军，只不过是一时猜测罢了。”
他挑了挑眉，没有出声。我知道那是在等我进一步的解释。
“这些日子打仗，附近到处都是军爷。看您气质不凡，当个小兵委屈了。故此才猜测您是个将军。”
“呵呵，姑娘果真是聪慧。在下白率。请教姑娘芳名。”
“不敢当，小女子天尽。”
“这位是令弟？”他看着一旁的天冶，也就是前朝的皇帝启。
我开始有些担心了，眼前这位将军曾经也是个总兵。进京述职的时候或许见过皇帝也说不定。昨天他们找了一天，应该已经确定皇帝逃跑了，这是若是被他们发现，就真的是太麻烦了。
“不，是犬子。”
“啊，原来是夫人，失礼了。”白率闻此，显得很震惊。我也知道这有些不可思议。我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而天冶已经十岁了。况且我并没有像正常的已婚女子那样盘发。不过要是不损害一下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我很担心他会缠着不放。以前就经常有这样的人，即使已经明明白白的知道我话中拒绝的意思，还是会紧紧地缠着不放。我从来没有想这些时候一样厌恶我生的这张漂亮的脸。后来发现，若是让这些人觉得你是个令人不齿的女人，他们便会一哄而散。
“夫人不敢当，未婚生子，说来也是件令人不齿的事情。”我继续降低自己的形象。要知道除了风尘中人，未婚生子可是件很严重的事。若是家中有女子未婚生子，被赶出家门是绝对正常的行为。
“啊！”他的语气已经不大一样了。我似乎都听到了其中的蔑视。可是……
“可是有什么苦衷。若是不妨，可否讲给我听，说不定能帮上忙。”我现在听到的只有真诚。
“过去好些年了，不提也罢。”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不知将军可否将天涯还给小女子，冶儿有些累了。”这个时候孩子是个绝好的借口。
“哦，不好意思。”他从天涯身边让开。
因为没有配鞍，我不想让白率发现自己会武功，便没有骑，只是拍了拍天涯的脖子，示意让它跟我走。于是对白率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可是刚走没两步，便又被叫住。
“夫……啊……嗯……那个，你可是有什么人在军中？”呵呵，看他选称呼选了半天，终还是以你称呼。
“将军何出此言？”
“我曾经在军阵里见过这匹马。”哈，看来这次不是我被看见，而是天涯被看见了。唉，天涯在马中也可以算是个绝品了。它通体乌黑油亮，唯有四蹄和前额雪白。周朝时曾有这样一匹被称为龙马，于是很是出名。凡是稍稍懂马之人见了都跟见了宝贝一样。可以说是令人过目不忘。
“曾有一友人借了他参战。不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我便取回来。”
“哦，不知这友人是哪位将军，说不定在下还认得。”白率有些好奇，他曾在阵中见过这匹漂亮的马儿托着一个黑衫人飞驰而过，远远的就觉得那马不同凡响，只是马背上的人未着军服，提着一杆银枪却并未与敌人厮杀，只是一掠而过。
“友人已葬身战场，况他也是无名之辈，料想将军是不会知道的。”我开始编。只要能尽快摆脱这位好奇的将军就行。真想让他学学天冶，二话不说就跟我走，而且什么也没有问。
“那真是可惜了。”
我看他似乎没话讲了，便又施一礼，拉着天冶离开，天涯乖乖的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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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他撒谎了。”天冶有些犹豫的对我说。我知道他不喜欢人撒谎。
“是啊。我不想他缠着咱们。”
“是因为我的关系么？我让你背上个不好的名声。”
“呵呵，你是说未婚生子？没关系，反正他又不知道我是谁。而且，名声这种东西，与我来说无所谓。呐，想起马么？”我看他是真的有些累了，应该尽快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了。
“嗯。”他点了点头。“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有我呢。”我冲他笑笑，轻身一跃，翻上马背，然后躬下身把他捞起来，放在我身前。没有缰绳我便让他抓住马鬃。而后轻轻的一拍，天涯便很听话的慢跑起来。若是没有他，我定会让天涯奔驰起来，天涯跑得很快，骑着它有种御风飞行的感觉，能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被抛在脑后。那时我才会觉得我真的只是这世间的一个过客，这里发生的一切于我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