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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被剪短头发了。

      感觉自己的发丝一繓繓的飘散,连带著斩断了我心中仅存的挣扎。

      我走向天井,看见他一个人靠著井栏抬头望著天空,就像我一直以来的印象。

      一个人的四方苍芎。

      我站定在他身侧,轻轻地看著他,他转过头来用一副早知我接近的口气淡淡地说,

      “你是谁?”

      **

      “我不需要。”

      这是他第二句话,既简短又明确,然后他轻轻地转头回看天空。

      我默默地垂头看著他的鞋,不知所措蔓延在我心中。

      不知道是他看见我的头发还是感受我的不安,我察觉视线感而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那双淡漠沉静的黑瞳。

      我似乎听见他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我的视线。

      换我一个人站在天井里,傻傻地抬头望著蓝天白云。

      **

      早晨的操课终於结束了,但远远不及他的训练量。

      我做完份内该做好的事后,再次踱步走向天井,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他不和其他同龄的小孩一起玩,总是直勾勾望著蓝天。

      我也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又来了,但他这次并没有转身离开。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从午后站到黄昏,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晚上趁著没人注意的时候,我揣著膏药悄悄地步向他的房间。

      虽然我明白在这高人无数的大房子内要不引起怀疑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没有人会刻意关心我们的去向就不那麼紧张了。

      后来证明我是错误的,在这种节骨眼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刚跨进的那一刻,似乎感觉到床上的人神经绷紧了。

      我轻轻半掩著门,靠著微弱的月光摸索著与床的距离,刚碰到床框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凌厉的风正对著我的喉咙,一只手正紧紧地掐得我喘不过气来。

      怀里那几罐膏药救了我的命,床上的人愣了愣膏药的坠地声,我感到一阵打量,脖子上的紧迫便消去了。

      我大喘著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抬头望见他略为释怀的眼神和他微红的绷带。

      我缓缓伸出双手停在他肩前,他微叹了口气挪了挪身体先举起手来让我换包扎。

      拆下旧绷带的那一刻,我怔住了。

      那是一撇撇错综复杂的伤口和一道足以见骨的粗鲁刀伤,和著不怎麼清乾净的沙土黑渍。

      他看见我的反应,欲伸手拿走我手上的膏药自己来。

      我用坚定的眼神对他摇头,顺带给他一个等我的眼势,然后我就轻跑出房门。

      提著盆水和几块白布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旧绷带随便的缠在手上,血细细地渗入棉被,在白色的棉被上扩散成一小朵鲜红的花。

      他对著那朵红花放空,我甚至不知道他眼里是否有看见那朵花。

      我扭布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意识,他拆下了旧带抬起手来看著我。

      我有点犹豫地想要怎麼在这麼狰狞的伤口减轻他的痛楚,他又打算伸手自己来。

      我狠下心轻碰了黑污上的伤口,他却没有表现任何疼痛的反射。

      一寸寸清洗伤口上的脏乱、上药、包扎,换了几盆水,擦洗了身体,换上乾净的衣服,替下灰色的床褥和红花的棉被,他默默地躺著看我收拾。

      我想著守他一夜,便坐在床阶上。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他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我耳后的头发,有些嘶哑的说,

      「长长了。」

      我的眼眶似乎瞬间涌满了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扑漱漱地往下掉。

      「你回来了…少爷……」我尽力想用手背擦掉止不住的眼泪,无奈我眼睛愈发酸地流下更多的盐水。

      他轻轻地帮我擦著眼泪,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温和的线条,好似若有所思地看著滴在他手上晶莹的温水。

      我没看到他这个变化,我心里只难过著为什麼他要先关心我的带罪之身。

      **

      「啪!」”嗡”的一声随著我倾倒的身体回响耳边。

      “谁准你擅自拿走药屋的**?有没有了规矩?”

      总管的手依然维持著搧我的动作,我缓缓地跪著听他用严格冷峻的声音训诫我。

      总管屋内的其他人也都瞥了几眼,有几个人定定地看著我跪著受训,几个人眼中扫过一丝了然的神情。

      那是些回去报备的眼神。

      我没听清楚也听不太清楚总管对我说了些什麼,我只知道我听到”头发”两个字时,身体微瑟了瑟先做了反应。

      “是。”总管语毕后我回了这句,缓慢地起身等他开口。

      这时我心里想著他那身伤对比这些眼神,血缘关系真的是很廉价啊。

      **

      我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变少了。

      但那次被赏耳光之后,我仍是先奔去药屋,这次规规矩矩地报备填好了单子,把该拿的都拿走了。

      他看见我脸上的红肿似乎没有很意外,我想起他那天的叹气,应该事先知道了那样做我会挨打,即使是用在他这个本家的孩子身上也一样。

      我稍微笑了笑,他仍乖乖地让我换药上绷带。

      「少爷,疼吧…?」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回答地开口了。

      他带著不解的表情看我,我想我知道他在问什麼。

      「我现在比较高。」这几个月我长高了不少,他却仍是那副孩子样。

      他带著微微复杂的沉脸不语,我很讶异我居然可以读懂他在表示什麼。

      「不会让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使这样会让他好不容易建筑的亲近感又拉远了。

      自从他回来之后,那些在别人面前三缄其口才能保命的计策在他身边我全都抛弃了,从前我不懂他,现在我稍微懂了,想让他起码有一个人可以略卸下那份冰霜。

      他貌似懂了的点了点头。

      很久之后我才了解我守的这些不成文的礼教,在让他只听了一秒的哥哥,在知道他想要有个名符其实的家人,都让我遗憾得无以复加。

      **

      常常不能跟在他的身边,我还是会在忙碌中看见他靠著那个井栏望著天空,孤立感升高的,不只是他周遭的气氛,也是我心里的喟然。

      有一次,我看见有一位比他年长的孩子在天井那找他说话,应该是外家的孩子,因为本家的孩子不靠近他。

      他说他叫张海客。

      有一个人起码可以跟他说说话,比起他不断地在身旁建起冰墙好多了。

      能跟著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话痨。我跟他说自己的事,小时候的懵懂、听来的外边世界的琐言、他不在家的时候张家发生了什麼事,反正就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来也不怕隔墙有耳。

      但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不提父母的事。

      我想他看见我被剪的头发也能猜出我父母做了什麼事,连坐规矩他是知道的。

      通常他只会”嗯”的回应我,脸上从不会出现不耐的表情。

      有几次他会简短地跟我说上次他出去时外面世界看见什麼新玩意,稍微释放我的好奇心和张家封闭的氛围。

      有一次我提我识得字只生活够用,他后来自习时对我说,

      “我教你。”而我受宠若惊地当起他的学生。

      有时候学著学著,他会缓缓地告诉我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他不会对我说多余的话,我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过问的。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会去找他的麻烦,特别是天黑了。

      我帮他敷药的那天晚上,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天,只有那个晚上。

      说到这,那种情况说成是”找麻烦”已经很客气了,而那些人大多是在他回来的那个黄昏锁起眉头带著危险表情的张家人。

      **

      血缘浇薄。

      张家分成几个派系,而他所属的是地位较高的一支,即使这样,还是有牵涉某件事的人去威胁他。

      而他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都是因为他不说话,也不贸然行动。

      后来他曾告诉我,摆碗筷的那一天,是他确定我不是想戴罪立功的间谍而放的。

      放野的那天,他以张家年仅13岁的身份出发了。

      那件事成了张家崩溃的一个导火线。

      **

      收到信的那一天,张家的气氛就改变了。

      肃杀之气溢满在每个人的周围,张家矛盾的冲突已经显现了。

      派系对立、人心惶惶。

      我不知道他们去倒了哪座斗,但是我知道这足以让张家分裂。

      我从没见过本家和外家这麼频繁的接触,而且大多是因为双方的不满。

      张家是守护历史的家族,照理说他们是推动历史的人群。

      而他们一伙回来的时候,张家的老巢却也正式的走入了历史。

      **

      踏入外面世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浓浓的违和感。

      但人性总是不变的,勾心斗角这种事,在张家一点都不会少,或许更甚。

      他带著族长的信物回来后,面对的是张家的崩垮,没有传承於他的人,没有可以提供的帮手,没有应该得知的秘密,没有前助,没有后援,他却一声不吭的扛起偌大的责任,只因为他姓张。

      他身上流淌著的,是张家的血。

      有时候我会想,他是不是曾有那麼一点思维,恨张家。

      “你呢?” 他会反问我,我从他的口气明白,纠结这些并没有意义。

      意义这词根本没有意义,而他那时候就选择了去拿回那副信物。

      很多时候,做一件事并不需要理由,没有为什麼。

      张家这块拼图散落各地,他简直就是收了一个烂摊子,幸好我和一群忠於族长的人都跟在他身边,即使只是很少的一群人。

      我们迁过一个又一个的居住地,能给他出点绵薄之力,我挺高兴。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也是拿到那份信物的一个小缘由。

      **

      迁到巴乃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虽然我能做的只有不让他为生活起居的事操心,尽管只是打理这一切,我也感到些许的骄傲。

      他把心思都放在维护张家祖训上,即使以前吃了不少苦头,我们也都没有忘记张家教给我们的一切。

      他说他去想办法了,要离开这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临走前我把小纸条给他,请他务必能收牢,请他在这动乱时期注意自己。

      我给他行了个大礼,这个理由我们心理都明白。

      「林家世世代代都是张家的仆人。」他推开门时我将这句做为道别。

      他推门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转头淡淡对我说,

      「你从来都不是。」他的声音里带有感慨与笑意地走了。

      我在泪眼下目送他离开。

      **

      我知道他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只是我们都明白,他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

      所以我把纸条给他,希望他能在关键的时候回到这里来,这里会一直有一个人在等著他。

      在挂念他的这些时间中,我唯一顾虑的,就是我的年纪早已过了年华。

      林家并没有张家的长生,所以我私自做了个决定,把自己打理的灰头土脸,看了著埋在床下的东西一眼后,带著包袱暂时离开这里。

      虽然处在不同的地方,拼图间还是有方法可以互相联系,林家也是一样。

      我找著了林总管,他带著憔悴的神情领我进门,外边的喧嚣已经沸腾很久了。

      他也只是向我说他这边的情况与其他还有连系的张家人,并且就像以前一样严肃地问我是否好好地照料族长。

      我仍像以前一样恭敬地回答一切情况,包括羞赧地提了他刚刚犹豫了一下才启齿的事。

      他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依然忠实地执行他这辈子应该做的义务。

      我也向他报备了自己的来意,他带著些许赞赏的口气对我说哪些危险的地方最好不要接近,即使我们是训练有素的张家仆人。

      在张家崩解之后,林家之间的争斗与拘谨已经没有必要了。

      现在的时局很艰辛,他说我要找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

      我在向他重重地道谢后离开了,想当初我没有被处死也是因为林总管对自家族人的恩情,身为总管的他应该要严守规矩却对我网开一面。

      我照著他说的在隐蔽的地方小憩,想起刚刚总管问的还是禁不住脸上一红。

      除了重新认识对方,也是别人用计的防范,想了想能担当这种角色也好。

      装得畏畏缩缩轻步走在残破的道路上,走过几条又几条的路,我听见了吵嚷声。

      一个受伤的少年正奋力抵抗一群小混混。

      这个少年怀里还拽著几块大饼,小混混除了想发泄对动乱的怨气外,眼里也是直勾勾地望著食物。

      少年的眼睛旁被划了道伤口,他除了敏捷地闪躲这些人的手或匕首外,还找间隙还以颜色。

      他毫不逊色地放倒了一半的混混,但身上已经红紫斑驳。

      在他重心不稳地时候,有一个人刻意朝他的眼伤挥了过去,他闪避不及当场倒地,身上的食物随即被抢走,临走前有些人还踹了他一脚。

      我本来想若是那些人要取他性命,我也能应付得来,只是会惹麻烦上身。

      悄悄拉著倒地的孩子躲到隐蔽的地方,我给他灌了水拍他醒来。

      他醒来后迅速地后退狠瞪我,很不错的反应。

      我给他递了乾粮,他仍是防范地看著我…不,是那包食物。

      我乾脆丢给他,然后他马上拆开吃起来却仍然盯著我摸索身上的**。

      他愣了愣,没敢相信这世代下还有人会对他人伸出援手。

      我给他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马上就吐掉口里的食物朝我冲过来。

      我一个闪身把他压趴在地上,沉声说,

      「少年,做个交易如何?」

      他在听了我的条件后松了反抗的力道,打量我很久后才不得已点了头。

      我先给他吃的和**,他包扎也不含糊,看来也挺习惯带伤。

      我俩伪装亲人离开这里,他在看见光的那刻眯了眼睛挡了挡光。

      是那最后一击种下了祸根,我后来有想过当初或许应该早点去救他,不过这少年却痞笑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后来戴了一辈子的墨镜,也带了我一辈子的要求。

      **

      我对他说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在外头跟著我姓,他说他会考虑。

      我们在一个幽静的地方暂居了下来,我每天照表操课,就像张家曾对我做的一样。

      我给了当初条件的保证,衣食无虞的日子。

      这孩子很讲义气也是块料子,成天对我嘻皮笑脸外,扎扎实实地练功学习。

      我没跟他说太多张家的事,我跟他说,跟倒斗扯上关系的话,有一天他会遇到他该跟著的人。

      这个少年天性轻浮,在外边他也会招惹事端。

      只要不捅大蒌子,他也几乎不理会什麼教示条规。

      我离开他的那一天,他郑重地对我嗑了头,当作是对我的答谢以及,他说他绝对会遵守对我的承诺。

      在我不知道的后来,他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也成了一名通缉犯。

      **

      史上最大盗墓活动历时几年,老九门与领头人皆元气大伤,领头人伤重更引发了失忆症。

      最后是这种结果,连带也为后来扑朔迷离的故事起了开头。

      领头人忘记了很多事,他依稀知道自己姓张,然后身边的人开始立起了挺护他或是反对他的势力。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受过的训练告诉他正面临什麼样的状况,同时他身上的伤也在提醒他。

      虽然他还是淡定地静观其变,而身边的人疑惑他的疑惑,渐渐地这个临时的组织散了。

      有人帮他包扎过了,包扎…他盯著那泛红的绷带思索著,恍惚间记忆有著什麼曾在这上面闪著亮光。

      他摸著自己的行囊,在隐密的袋口中有一枚小纸条。

      上面只写著广西巴乃一个地址。

      他感觉这字迹很放心,他大略收拾了,想走没人拦得住他。

      **

      他观察到最近越南人很频繁的出现在附近,这批亡命之徒下手也挺狠的。

      他虽然也是每天训练自己,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

      他听说了那次闹很大的盗墓活动,也担心远方那个人的病发了。

      他希望他能好好得留著纸条,他不贸然行动,等待才是最好的。

      平时避开外头看来不善的家伙,主要把心思放在等待上,所以他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诡计的进行。

      他就像没有离开前一样,做著每天的琐事。

      **

      越南人发现这间本来没有人的屋子里有人了。

      他们蜇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虽说是亡命之徒,他们也没打算太明目张胆的抓人当饵。

      这个村人不多,但居民间大多互相认识,也不好动作太大招惹附近的盘口。

      他们知道盘口里的人也不是什麼善类。

      现在出现了一个好的目标。

      似乎刚住进来,少跟人招呼,跟人来往不多,而且只有一个人。

      他们有一群人。

      上次他们已经损失了不少人,也不好再减损本国人,遂找上了外国人。

      他们商量好了,今天行动。

      **

      他们不知道在别人家的地盘应该要客气点,反正这道理也不适用在这群匪徒身上。

      麻烦,这是他知道自己被包围的第一个感想。

      他扫了这些带刀客,想自己是能脱身的,就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住哪,估计也是知道的。

      他不过是想来林子里摘了些野菜蔬果什麼的,一进林子虽然就知道有人在跟踪他,而且还愈来愈多人,亮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闪啊闪的。

      如果不全解决,会不会有后顾之忧?这儿能杀人吗?

      林子要埋人是很方便,就怕没杀透明天可能就换那间房子被血弄脏了。

      这些人报复性很高的。

      不知道他什麼时候会回来,都失忆了回来的时候还要看见这些丑陋的人类,他应该会很烦心,虽然他从不会表现出来。

      全杀了吧!他自己下了决定。

      他并不想跳上去扭断他们的脖子,他连碰都不想碰到他们,用刀子省事。

      不过喷血很麻烦…

      看他们没带枪什麼的,要抓活的?抓个老人要干什麼?又卖不了几个钱。

      这群人看圆心的人没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一副在思索的样子,有个沉不住气的越南人便冲向他。

      他看也没看的反扭他拿刀的手,算了,清血更麻烦,他两手喀擦折断他的脖子。

      越南人大吃一惊,两三人一起冲向前,几个人还在观察。

      现在他有刀了,他叹了口气用上了刀,唉,不知道等会会不会下雨。

      看样子自己身手还行,他有点得意地看著地上躺著十几具尸首,虽然年纪大了还能以一敌十,自己还挺可靠的。

      不过想了想这些人本来就没什麼纪律,攻击也挺容易破的。

      不管这些了,赶紧收拾,不知道少爷究竟有没有朝著这里来,算了算时间或许几天后就会到了。

      **

      虽然他有身手,年轻的时候也常睡不饱觉,也能浅眠,但几天下来的折腾让他的年纪提出了抗议。

      这些越南人真是纠缠不休。

      他边躺边想,如果这个组织共有五十几人,现在有十几人挂了,这些人要抓人应该也会报告,那他还有约四十人要解决。

      如果他们规模愈大,那要杀多久?

      话说他们也不一定一次只派十个人来,上次他一次宰了十来人,下一次可能是二十人来。

      那他还要多久不能好好睡觉?

      他突然想起少爷,他一定常常睡不好觉吧,自己才几天睡不好怎好意思抱怨?

      想到这,他觉得宽心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少爷在他出生之前就在了,而且张家人又走长寿路线,少爷还这麼年轻,少睡点应该也没什麼问题。

      他又纠结自己的年纪了。

      要是自己年轻的话,就去轰了他们老巢应该还行,但老巢要是有枪或炸药就不好办了。

      现下的问题是他不年轻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也不想离开这间屋子。

      如果他不在家的时候少爷回来了,他失忆了看见空无一人的房子,可能会觉得那张纸条是骗局,那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很难。

      但他又不想在这间房子上沾上血,所以不好在这动武。

      难道他要每天跑去林子解决那些人?

      更麻烦,要是一直来个20人他真吃不消。

      他们应该也不是笨蛋,下次就会更提防了。

      他们什麼时候会放弃?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被盘口那群人收拾掉了。

      怎麼可能,林子上的血我根本没清乾净。

      说到这,盘口那群是好像也是倒斗的。

      那跟我就有利益相左了,这是他们袖手旁观的原因吗?

      少臭美了,盘口那群流氓什麼时候关心过巴乃居民?何况还是个老人?

      嗯嗯,再想想是什麼原因我会被盯上,我实在卖不了几个钱。

      越南人已经穷到老人奴隶中介金都想要了?

      不过我一人能打十人,说不定价钱还能攀高?

      我自乐了一阵。

      我在心里扫过这间屋子,我家徒四壁,床下只有个惊人的东西,实在没什麼长物。

      虽然附近的某个地方,值钱的东西应该很多。

      唉,值钱。他们不会也是倒斗的吧。

      怎麼没跟盘口的人先打起来?他们不会是合作了吧?

      我实在不觉得这些越南人有什麼深谋的计策,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钱。

      钱,我想想,我是有攒了不少钱,留著当我折了时少爷能花用,虽然少爷身怀绝技,不过我也不想让他去做那些下贱的偷窃。

      我【】!我脑子一转,盗墓就是偷窃!我怎麼能诋毁少爷!

      话说回来,少爷倒斗很少拿什麼东西回来,他说过去倒斗是要想找秘密线索。

      少爷也不可能再去找那些张家人,林家人更不可能。

      我上次出远门除了训练那个少年外,也是做了不少勾当,这年头能存的,就只有钱了。

      少爷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没有什麼问题,但是钱他不常经手。

      如果少爷能多在意斗里的明器,能顺手拿几个出来,那就好了。

      明器的价值少爷没少学过,就是他认为身上的担子比钱重要多了。

      少爷,希望您往后能对自己好一点。

      钱我放房里的某个地方,屋子里看起来穷酸,但其实有钱的。

      唉,还真是,只要提到少爷,我真就变成了个话痨。

      唉,躺著果然睡不著。

      **

      天初亮,我还醒著,似乎有稍微眯了眯。

      最坏的情况就是盘口跟越南人联手了。

      我是不是该多出门找邻居露脸,这样少了个人他们也不会没发现。

      但是张家不跟外人来往的观察深植在我心中,我从没想过以前在张家的时候我向往著外面,现在外面却向往著封闭。

      在张家虽然也常有幕后的斗争,但一个系统教育下来的家族,却较能直接掌握险恶的方式。外面的人我不了解,即表示著无边无际的猜疑,方式软却多样,虽然张家擅长捕捉他人的眼神和心理,林家却不用学到太多。

      这就是少爷让我跟在他身边的理由吗?

      嗯嗯,张家教林家遵守规矩和闭紧嘴巴,却没教我们不要直肠子。

      少爷或许知道我就是这种性子吧。

      少爷大概觉得我很奇怪吧,受到连坐处分还能这麼无谓。

      但那些真的都没有意义。

      我唯一的意义,就是侍奉少爷。

      也不知道这个失忆症会到什麼样的程度,我从前听总管说,这失魂症情况很复杂,有可能忘了以前所有的记忆,也有可能只是某几个时间点的片段记忆,也有可能夹杂著两种只记得特别零星的记忆。

      或是只有某个人的记忆存在全被消除了。

      总管他后来还是一个人吗?张家的崩塌也清算了不少依附张家的林家人,还是连坐的。只因为总管是总管功劳特大,我想也因为他站对边的关系吧。

      我在本家的日子也没少过冷嘲热讽,当时我理解自己的立场,只是那时我得装著可怜才不会被称傲慢,一个有污点的下人怎麼可以傲慢呢?不管是张家还是林家,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少爷知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整个张家地位最低的仆人,不然他不知道他让一个下人和他一个本家少爷同时吃饭是多大的僭越。

      那份冲击对我是多大的恩泽。

      反正我后来也知道少爷根本没理会那一套。

      回想著,张家和林家都衰弱了,但难免还是会抱不平,张家到底哪根神经接错了,居然让我去服侍后来成为张起灵的少爷,到底是有多不把少年少爷放在眼里?

      我想少爷一定是快回来了,因为我最近的脑内剧场真的很多。

      巴乃的天气一样潮热,和东北老家完全不一样。

      巴乃,我是不是有跟那个少年提到巴乃?不知道那个少年有没有好好地每天练功。好小子,很幸运地学到张家的功夫了。

      屋里没窗,我靠著半掩的门转了一圈上面的思维,阳光庸懒地洒了一些进来。

      真有耐心,我还是被监视著。

      静观其变吧,反正太阳都升起来了,我有时间可以做别的准备。

      我做了件我到现在还不知是该称赞还是该懊恼的事,我写了封长长的信,给少爷。

      我写了他的名字、原籍、身家基本资料,一些张家的最浅层秘密,和他的动向,更多的是我的感激,以后如果他再忘了而我不在了,这玩意说不定能给他空白的脑内补上些叫做生活的东西。

      我的生命有限,而张家人活得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更久,看到更多不堪。

      我们并不忌讳谈到死亡,张家常与死亡打交道,林家却讽刺地比长生的张家更能体会生活两个字。

      我想他回来时我可能得重新对他自我介绍,在他待在这的时间内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他。

      我想我有乌鸦嘴的体质,我把信和钱放在藏的很隐密而他能找到的地方,而这些东西后来却受到放在玻璃下的照片波及而被一把火烧得一乾二净。

      因为我不会知道他后来又失忆了一次。

      **

      唉,我大意了。

      原来他们也是有谋略的,虽然因为我的抵抗,地上也躺了不少人。

      但是我能感受到身上黏稠的热流在失去。

      呵,我想我已经不构成被活捉的资格了。

      我坐靠在高脚楼的脚柱边,到底是弄脏了这里。

      我想起身收拾,可是我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他们撤了,他们怎麼也不会想到我衣服里藏了多少的武器。

      活该,看我手上没刀就以为我好打?

      邻居一定是因为不想被卷入而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著。

      这麼大的事少爷回来后该怎麼处理呢…

      不熟悉的地方躺了一大堆的尸体,他内心会错愕吧。

      我动用仅存一点力气抬头看著太阳晚降,如果能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呐,少爷,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待你好善的人。

      一个就算你都不开口他却知道你在听著的人。

      我一定是太盼望您回来了,我好像看见留著发的您站在我的眼前。

      这一定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

      他看著眼前一片狼藉。

      猩红色的夕阳照在深沉的血迹上,挥散出一股压抑的味道。

      房子很乾净,石头路上却都是这些发黑的血痕。

      然后有一个人坐靠在屋子的脚柱边。

      他睁大了眼,冲动涌升在他表现了一辈子的冷静上。

      「林斐。」他的呼吸中带著苦涩。

      他用力抱著这个已经颓软的躯体,喊著他一瞬间想起的名字。

      那个一生都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怀里的人心跳很微弱,身体也逐渐冰冷,好像听见名字后稍稍动了动嘴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生平第一次紧紧抱著什麼,颤抖著。

      但是她已经断气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只是紧紧的抱著,就好像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怀内冰冷的人一样。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埋伏在身后的一群人。

      **

      死了一个女的,抓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挺划算。

      他们怕他和她一样身上藏满了武器,在捆绑他的时候便把他剥个精光。

      打晕他的时候,这个男人抱著那个死了的女人,嘴里好像念著什麼。

      发音听起来是”坤”吧?貌似是个名字,这个女人的名字?

      这些越南人也不在乎,反正这个男人现在神智不清,所以他们很容易就得手了。

      有了抓喇嘛的诱饵,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他们不知道当时这个男人的脑海就像只会跳针的轨盘一样,不断重覆著那天林斐叫他哥哥的画面。

      醒来的时候他什麼都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却记得那份悲恸。

      **

      「少爷,我叫林斐,是您的近仆。」那是我当日对少爷自我介绍的说词。

      景昊少爷,最后我想对你说,谢谢你。

      **

      很久很久之后,张景昊跟吴邪与胖子来到巴乃。

      离开的时候什麼都忘了,再来的时候也什麼都忘了。

      他听老板的女儿说了,那间屋子以前有一位老奶奶住过。

      他还是什麼都没有想起来,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

      研究样式雷的时候,他隐约想起张家那个古老的建筑。

      那个他一直仰望的天井,从天井的里面看出去,是局限的天空。

      出发到广西那天晴空万里,他却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那一面禁锢的四方苍芎。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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