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权增增

8、第八章

　　我一向信任她们两个人胜过自己，虽然许诗宁怀孕这件事不靠谱，但难以推翻她在我心中之前的彪悍形象。既然这是她们俩共同商讨做的决定，强强联合，更加值得信任。

　　那个晚上，许诗宁很早就睡下，人精神很多，会浅浅地笑。那个晚上，我第二次看见我妈抽烟，她脸上的妆还在，被我撞见时冲我一笑，那个笑，我爸走后的几天里我见过，是一种放松后的笑，笑里写满疲累。

　　许诗宁很快恢复了之前那副嘴脸，好像毕业大戏晕倒的不是她。我没见过像她这么好看的孕妇，不化妆，一张脸也细腻光泽。

　　只是她没再说过“操/”字，每次在我以为她要说这个字的时候，她都不自然地停顿那么半秒，然后出口的字就换成了“滚滚滚”。

　　三个滚换了一个/操/。许诗宁变了。

　　后来，鲁壮告诉我，许诗宁说：没操/过不知道□□/的滋味，□□/了才知道没说的时候那么爽。

　　两年，从许诗宁怀孕起的两年。对她来说，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同样的，也成为了我最难熬的日子。

　　产前抑郁症和产后抑郁症，许诗宁一个也不少。我妈强制性地不让我回去，许诗宁患病期间，我一直没有见到她们。

　　我妈报喜不报忧，我只能从鲁壮那得点实话，许诗宁的状况没有她爸犯病时厉害，但毕竟怀孕了，折腾起来消耗大，伤己累人。

　　刚开始鲁壮还不好意思复述，后来都当相声讲给我听。许诗宁有几天和猫过不去，听见猫叫就发火，我妈出去那么一会儿，她自己趴在窗户那，拿碗砸猫，吓得附近的野猫逃亡了好长时间不敢回来。

　　我放弃了考研，托唐韵的福在娱乐圈谋了份工作，给明星当助理，直白点说就是“成人保姆”，关键可以混在片场，学习学习。我当时正“伺候”着一个二线有望升一线的女明星，有她当参照物，我顿时觉得许诗宁那都是小打小闹。我这位“主子”，都不是简单的抑郁，她还伴有人格分裂和狂躁症，变脸比翻书还快，买的矿泉水牌子不对化妆间就得碎块镜子。

　　一次夜里有戏，她演的是个勾搭男一号的小三，剧情需要穿着大号男士衬衫出场，我正好接我妈的电话，怕影响拍摄躲得有点远，她本来就要求我随叫随到，结果她喊了一会儿我还没到，等我到了别人已经给她披上了衣服。当天完戏时太晚了，她也没发作。我还存着侥幸心理，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她背台词，我送咖啡进去，还没放下杯子，剧本就飞了过来，我头一偏，剧本砸中了咖啡，一半洒在了我身上。

　　她很解气地瞅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真是够迟钝的了。”

　　我心里叹口气，表面仍旧不动声色，这会儿她出气了估计就该爽了，所以我扭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庆幸没穿白色的。刚庆幸完，就撞了人，另一半也洒出去了。

　　如果是言情小说，我被扔剧本那一刻就该有个高富帅出来营救我，此刻我的手应该被他攥在手心里，他一脸怒气地拉着我回酒店等等等等。

　　可这是真实的生活，总得有人亲自下地狱去印证或者创造一些词，比如祸不单行。我看了一眼被撞的那位，高，帅，不知道富不富，穿的是件白色的衬衫，亚麻色的西装。白色衬衫材质明显比较棉柔舒软，把那半杯咖啡吸收得快和西装一个颜色了。

　　敌不动我不动。一个拐角，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双方都有责任。而且我再好的脾气，也不是柿子，随便捏完了总是有些气的。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站在那，瞪着他膝盖的位置，腿挺长，也挺细，裤子被他穿得利落笔直。

　　就这么一会儿，我就决定先低头了，我天生不是耍狠的人。他双手抄兜，看到我看向他，嘴角微微上翘。相当好看的一张脸，五官华丽得跟笔重重描过似的，皮肤很好，这个距离看，细腻嫩滑，许诗宁不起痘的状态也不及他，就是有点不男不女，妖里妖气。

　　“对不起，走得有点急，又这么个拐角。”我堆起一脸笑，想让眼睛尽量如月牙弯弯。

　　敌还是不动，我打算走了。我想回去睡上一觉，虽然我没有怀孕，可我也好像抑郁了。我连这点事情都不想处理，只想逃避。

　　没有许诗宁的我是残疾的。她在的时候，我只要关注人，不需要在乎人际。即使在地摊买个发卡，在公交占个座，在道边问个路，在银行存个钱，也都是她冲在前头，和人砍价、询问，我永远站在她侧后面，神情自然地看着她那张因表情而更加生动的脸，还有她对面那些态度稍显殷勤的各种人。

　　她在，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她也会先我一步挡在我前面。

　　她不在，一点点小事都让我觉得累，劳心劳神，无所适从。

　　小时候，许雅珺就不允许我吃糖。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吃很多糖。以前，我很少会思考，过着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日子。现在，我每天都想很多。

　　而我妈也没闲着，她和鲁壮两个人合谋干了件大事，就是将许诗宁怀孕的事情很好地遮掩了过去。起码在那个民风淳朴又愚昧的镇上，没有人知道许诗宁生了孩子。而许字初，作为我妈的第三个孩子出现在镇上的时候，我家又一次成为镇上茶余饭后的首选谈资。

　　许雅珺什么时候怀孕的？什么时候生的？和谁怀的？多大年纪还怀孕？进进出出为我家奔波的鲁壮成了孩子父亲的最大嫌疑人。

　　好在，他们不是香港狗仔队，嘴上再怎么阴损，智商跟不上，也构不成威胁。平日里，我妈很少和镇上的人接触。同事也是云淡风轻地处着，何况我妈一贯那派头，镇上的人自感招惹不起。

　　许词安，许诗宁，许字初，堪堪三姐弟的名字。

　　许诗宁红了以后，媒体不断挖她的新闻，狗仔们不比镇上人民，发达的编排能力轻易地将许字初拿出来说事。可惜，没有任何破绽。就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他们甚至调笑许雅珺是圣母玛利亚，但以当时许诗宁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帖子不出几个小时就消失在各大论坛，点开的永远是此贴已被删除。

　　许字初长得像许诗宁，性格倒和我很像，是个很好带的孩子，被教育得跟我一样，不在乎别人说的只有妈妈没有爸，这个认知也和我完全一致。

　　许字初出生的前后的这两年，许诗宁就好像被世界遗忘了，镇上的人以为她在明阳，明阳的人以为她在镇上。

　　我定期到许诗宁房子那，给里面添置点东西，一个围裙，一套碗盘，一床被子，或是一个枕头。我想，不久后她就会回来，那么这个家不能空着，要让她一回来就能住进去。我没住在这里，她的新家应该让她第一个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