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给你幸福好吗》青青柳园

4、第三节 抉择

　　一切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张盈现在更沉闷了，常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只有上课时除外。她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性：早晨6点半起床，或辅导学生早读，或在学校操场上散步，7点半去吃早餐，8点正开始上班，11点45分下班，然后是吃中饭，午睡两个小时，下午2点45分上班，5点45分下班，吃晚饭之后，在宿舍里看书看报或发呆，10点整准时睡觉。
　　从高中时代开始，她就特爱看书，并且开始了她的藏书计划。那时候的她对爱情有着太多的憧憬，因此买的书多以小说——尤其是外国名著——为主。那些书她大多只看过一遍，现在已经复述不出什么情节或具体内容了。正好这段时间她急切的想沉静下来，也想借其他任何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所以她把那些书一口气全翻了出来，在别的同事沉迷于牌桌的时候，她开始了边阅读边写作的孤寂旅程。
　　可是，这几天她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已经六月底了，她的老朋友还没有来。她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从来没有记住过具体日子，总以为“她”自然会来，不需要去浪费精力记住这些有的没的。可是这一次太反常了，连她也心焦了起来。她怕，怕那是真的，她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那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所以，她以复习迎考很忙为由拖过了一天又一天。
　　去医院检查的话她会羞死的，而如果检查结果果真是猜想的那样的话，她更会撞墙而死！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一两天清晨她都会没来由的干呕，似乎都在告诉她：你怀孕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会落到我的头上来？！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我为什么要如此放纵自己？为什么老天要让女人来生孩子？！妈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能够帮助我啊！”一个多月来，她终于再一次痛苦失声。
　　她要打掉这个孩子！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好吧，等7月初学校放假之后我再去处理吧。那时候校园里会安静许多，我可以做到避人耳目的。”她想。

　　第二天，当她正在办公室备课时，手机响了。是何逸维。
　　“喂，盈盈！怎么这么久不见你的人影，电话也没有一个！”她正想解释，他却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来我家吗？我们有一个大好消息要告诉你呢！呵呵呵呵……”说完他就一个人在那头傻笑。
　　盈盈不禁暗想：他对李杏仙也是这样吗？从来不顾及对方的感受？或许是他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所以从没有想过要浪费这个心血呢？
　　“是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我这几天可能都没空，学校就要期末考了。”
　　“这样啊——”他毫不掩饰他的失望，“那就改天吧。我告诉你，你嫂子她怀孕了！哈哈哈哈……高兴吧？今天我陪她去医院确诊的！盈盈，你就要当姑姑啦！哈哈哈哈……”
　　“是吗？那真的应该恭喜你们了！”张盈的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努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高兴些，而事实却似乎是适得其反。
　　“盈盈？盈盈？你怎么了？你在哭吗？你说话啊！盈盈？盈盈？”何逸维紧张地问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
　　“维哥，我、我是替你们高兴啊！”定一定心神，张盈抹去脸上的泪水，说，“我这是喜极而泣啊，我太高兴了，你终于要当爸爸了，兰伯妈终于要做奶奶了！”
　　“是啊，盈盈！”电话那头何逸维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我妈也应该开始享受天伦之乐了！谢谢你，盈盈！”
　　挂断电话，张盈难抑心头的痛楚，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盛夏已经来临，蔚蓝的天空是一尘不染，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让地面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就连风婆也因为怕热而躲着这只三脚鸦，独自在她的洞府凉快。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天气更糟糕的呢？
　　9路公车里现在只有三个人：张盈、司机、售票员。张盈在人民医院的前一站就下了车，她要一个人慢慢地走过去。
　　现在的医院里应该没什么人才对。现在还只有下午一点钟，人们大都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午休。
　　花了20分钟，张盈才一路假装闲逛地慢慢走到医院的门口。医院门口停着许多车，两边的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营养品、滋补品、各色水果、鲜花等等商品，马路对面更有一家大型的家乐福连锁超市。
　　看见有人迟疑地打门口走过，每一个店铺里都会有人站起来询问张盈：“小姐，要买什么东西？我给你最优价！”
　　张盈总是摇摇头。这个时候她真希望自己能像武侠小说里写的人一样拥有全世界最精湛的易容术，可以使她完全无所畏惧地跨进医院的大厅。
　　看上去较空旷的医院大厅使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她硬着头皮走进大厅，在进门的右边墙上挂着两块巨大的牌子——就诊指导图和平面布局图。妇产科在这栋楼二楼最东边的六间房子，那里有一个小楼梯间，B超室就紧邻妇产科，儿科在西头。
　　她挂了号，慢慢地往楼上走去。
　　妇产科门口果然没有什么人，走进去一看，只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在候诊，医生只有一个，暂时还轮不到她。她又退了出来。
　　走廊两边墙上挂着几组宣传图片，一组介绍孕妇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的普通知识，一组则介绍婴儿的哺育知识，还有一组是这家医院介绍的一些妇产科方面的医疗成果的，几张图片上都是可爱的宝宝，分不出性别，但一律稚嫩，粉嘟嘟的脸蛋真可称得上是粉雕玉琢，肉墩墩的小手一律紧握着拳头，一双乌溜溜、清澈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那么纯粹的憾人心魄……张盈握紧了拳头，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个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不，她不能要这个孩子，她还没有结婚呢，她会无法面对这个社会、面对亲戚朋友的！
　　更重要的是，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长什么样都一概不清楚啊！
　　这时，那一对夫妻走了出来，边走边谈着。只听那位妻子说：“我真羡慕那个孕妇，她是那么幸福！我为什么还怀不上呢？”
　　做丈夫的说：“会怀上的，只要我们按医生说的去做。”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憧憬地说，“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孕育，带给世界以希望，无论受多少苦我都会愿意的……”
　　声音已经消失在了楼下。
　　张盈麻木地走进门诊室，只听医生正在对那个孕妇说：“……不用担心，象你这种情况没什么大问题的，千万不能乱吃药！晚上多盖点被子，冷气不要开得太低，好在你的感冒还不是太严重。”
　　那个孕妇如释重负，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那我就放心了。我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要知道，他（她）是我全部的希望啊！”
　　医生了解地拍拍她的手背，笑了：“我知道，我也是女人，当初我怀着我孩子时也象你一样担惊受怕，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值得的，是不？”
　　“是的。他（她）今天还是像以前那样踢我，只怕今后会是个好动分子。呵呵！”孕妇充满期待和骄傲地笑了，“我只希望他（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够了。”
　　“他（她）会的。我给你开一张膳食方子，对你和胎儿都有利的，好吗？”
　　“那太好了，大姐！那就太谢谢你了！”孕妇兴奋地反抓住医生的手，那张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这种感情使得她突然变得那么漂亮！张盈蓦地看得痴了……
　　“小姐、小姐，请问你要看什么病？”
　　张盈回过神来，发现那个孕妇已经走了。她惶恐地说：“没……没，我没什么病，我想……想来看看我怀孕没有。”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羞红了一张脸。
　　“那请你把手伸过来，我替你号一下脉可以吗？”医生轻柔地问着。
　　过了一会儿，医生松开张盈的手，说：“嗯，没错，你是怀孕了。几个月了，你知道吗？”
　　“大……大概2个多月了吧。”尽管她自己也能确定，可是听见医生确定地说她怀孕了，她还是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失望和尖锐的刺痛感。
　　她失魂落魄的神情让医生有一些迟疑。“那害喜严重吗？”
　　“我……我不知道严不严重，反……反正每天早上都……都会干呕，吃不下饭。”
　　“嗯，这是正常现象。把你的病历本给我，我记载一下。”
　　“姓名？”“周……周盈。”
　　“年龄？”“24岁。”
　　“家庭住址？”“长宁路……28号。”
　　“婚姻状况？”“已……已婚。”
　　“工作单位？”“待业在家。”
　　“我给你开一张单子，你要你爱人或你家人按照单子上的要求给你熬一些粥或汤给你吃，每天少食多餐，这样才能保证你和胎儿每日所需的营养，好吗？等过了这几个月害喜的情况就会好转的。”
　　“好……好的。”
　　看着医生的笔飞快地划过医生特用的方笺，张盈突然鼓起勇气说：“医生，我……我想打……打掉这个孩子……”
　　张盈不安地望着医生正在写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知道她一定很诧异。
　　“为什么？”似乎觉得这是患者的自主选择，医生无权过多干涉似的，她又补充道，“呃，我是说，你丈夫知道你的决定吗？”
　　“不……不知道。”
　　“医院有规定，要打胎必须要男方到场才行。而且你已经怀了两个多月了，打掉就太可惜了，它现在已经有拇指大了，你知道吗？”见张盈低垂着头，泫然欲泣的样子，她轻轻地问，“这是你的第一胎吗？”
　　张盈点点头。
　　“那就更要慎重了！像你这样子贸然打掉孩子有可能使你终身不孕的。我相信你爱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的。”
　　看到张盈的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医生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更轻地但又大胆地猜测道：“还没有结婚，是吗？”
　　张盈点了点头，泪滴得更快了。
　　“有可能尽快结婚吗？”
　　张盈摇摇头。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张盈的头垂的更低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医生略带责备地问道。见没有回答，她又接着问，“你真的想好了？”
　　“我……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此刻，张盈的心里确实比较矛盾，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不想打掉这个孩子，毕竟，这会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她，从来就很喜欢小孩子的。如果因为打掉这个孩子而永远不能怀孕，那她今后会痛不欲生的；可是，如果不打掉这个孩子的话，她又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了，更无法面对亲人。
　　“好吧，那等你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再来找我，好吗？”医生慈爱地拍了拍张盈的手背，轻轻地说。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气仍然是炙热难挡。张盈记得沿着这条街往右走没多远就是一个大型的书店超市了，不如到那里去看看吧。
　　书店内现在人不太多，冷气开得很足。她按照指示牌的指示来到了医药保健类书柜，没有发现相关的感兴趣的书。然后她又找，终于在二楼找到了婚育健康类书柜，相关的书籍太多了，让她不知该从哪一本开始看起。最后，她挑中了一本全彩页的图书……

　　傍晚时分，张盈来到了平安小居何逸维的家里，他们俩都在家。
　　张盈一进门，何逸维就开始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介绍他们已经为迎接孩子的出生而准备的一切，他还从卧室里搬出了一大堆孕育婴儿的书籍，说自己现在天天在看、在学；他还不厌其烦地详细介绍他每天为李杏仙准备的营养大餐，当然，这些都是他从相关书籍和那些已为人父的爸爸们那里学来的；他还列举了他需要大量采购的各种各样的必需品……
　　这一刻，张盈和李杏仙只需要脸上带着笑，坐在一旁倾听，并不时点头表示同意、理解或支持就够了。只是李杏仙是幸福、温柔、深情地笑，张盈则笑得有一些酸涩和落寞。
　　张盈心里奇怪的是：这一切听起来并没有让她产生那种熟悉的刺痛感，有的只是失落和嫉妒，失落于她没有另一个他可以依靠，可以让她有被呵护的感觉，嫉妒同为孕妇的李杏仙有这么温馨的一个家，一个可以为孩子遮风蔽雨、提供优越条件的完整的家……
　　从平安小居出来后，张盈的心一直为此而抽痛着。其实，早在来平安小居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把孩子生下来了，她愿意为此承受一切痛苦。可是，从平安小居出来之后，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可以为孩子承受一切痛苦，可孩子呢？他（她）愿意和她一起承担这个痛苦吗？
　　她的耳边响起了李杏仙悄悄对她说的话：“盈盈，瞧你维哥那个样子只怕是惟一遗憾他无法亲自怀胎十月然后生下这个孩子了！幸亏老天让女人来孕育后代，这十个月中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任何人都不能从你身上夺走，你可以给予他（她）全心全意的爱，并且通过一条神奇的脐带与他（她）血肉相连、心灵相通。你说，造物主是不是太神奇、太伟大了？！所以，怀孕的女人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女人。你今后就会明白的。嘻嘻，我一想到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正在我的肚子里分分秒秒发生着变化，不断成长，我就兴奋不已！”
　　是啊，她又怎能剥夺他（她）生的权利呢？不论怎样，她会给他（她）全部的爱，与他（她）一起相依相伴地生活，直到他（她）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