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初稿)》genji

1、洪安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洪安缩了缩肩膀，拉上上衣拉链，抱着双臂，时不时的向对街延
　　伸的远方望去，深秋的早晨，居然有着茫茫的白雾，隐约看得见街边的白杨树，711
　　绿橙相间的招牌，还有马路中穿梭往来的车灯。

　　“还没有来啊，快8：30了，34 路就快到了，他今天不来了吗。。。” 往日繁忙的
　　站台今天只有洪安一个，想是听了今晨有浓雾的天气预报，大家都不想步行大老远
　　来搭公车了吧。前方仍是白茫茫的，难得一见得大雾啊，洪安拍了拍沾了雾气凉凉
　　的小脸，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想象着待会儿谁会第一个从雾里走出来。记得
　　很久以前看过部恐怖电影，浓雾茫茫的码头，昏黄的路灯下，隐约走来一只圣伯纳
　　犬，越走越快，开始奔跑，幻化成人形，成为披着深黑斗篷，高瘦，苍白，优雅，
　　神秘的德古拉伯爵。。。

　　然后看见了照射过来的车灯，伴着淡黄朦胧的的灯光，他出现了，今早第一个从对
　　面的浓雾中走来的人，是他。洪安不着痕迹的把头转过来，生怕被他发现，她在看
　　他，她在等他。公车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停在了站台边，洪安悄悄地憋着气，眼
　　角余光扫到，他就站在她旁边，依旧是垂着眼，他在等着她先上车呢，今天的站台
　　只有他跟她。

　　而且，今天的公车上，也只有他跟她。然后，心突然开始没来由的狂跳，洪安把手
　　放在心口，投了币，胡乱找了位子坐下，他越过她，坐到了车厢后面，她看不到他，
　　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坐在最后，记忆中的他，只要车上不拥挤，总是坐在最后一排。
　　洪安拍了拍胸口，心还在跳呢，跳得更厉害了，倘大一个车厢，除了前面的司机大
　　叔，就只有他跟她，算不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那不是作白日梦时常会幻想到的
　　情形吗？洪安不着痕迹的偏过头，拢了拢头发，乘机偷偷地瞄着后面的他，果然啊，
　　又在看书。是啊，他怎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呢，即使今天车上只有他跟她，可他甚
　　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过去三个月她天天风雨无阻的搭同一班车，只为了看
　　他一眼。而且今天也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搭这班车。。。想到这里，洪安忽然恨不
　　得狠狠掐自己一把，怎么那么蠢，上车时竟没想到先坐到最后一排去，明知道他是
　　会往那儿坐去的呀，说不成还能说上几句话呢。唉，每次一见到他，即使远远望去，
　　也会心跳不止，六神无主的，我戚洪安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真是是中邪了。

　　可是，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站台上。公车停了，她下他上。走在洪安前面的是个行动迟缓
　　的老人，一个拄着拐杖，缠过小脚的老妇，小小的三寸金莲，小心翼翼的移动着，
　　上车的人们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看着，就象洪安一样，只是看着，或许同情着。
　　然后，不幸的，又如众人预期般的，老妇绊着了，在走下那唯一的两层车梯时跌了
　　下来，跌向上车行列中的第一个人，却在那瞬间被另一双有力的手臂给扶住了。

　　然后洪安第一次看到了他，他一言未发，垂着眼，将老妇轻放在地上，拾起拐杖，
　　交入老人手中。老人竟直直的看着他，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颤颤的叫了声：“陵
　　先生？”

　　然后，洪安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微笑，他的脸，虽然那笑容隐约不可见，且一闪而逝，
　　可如今洪安仍记得，他当时微微牵动的嘴角，和那对闪过一丝温暖的黑眸。“我不
　　是。” 他当时淡淡的说到，上了车。对洪安来说，那是张永世不忘，纠缠一生的脸。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张脸的主人姓阮，名南陵。

　　那日是第一次看到他。

　　今天呢？第几次了？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洪安咬了咬唇。公车仍是慢悠悠地，
　　走走停停，过了一站又一站，仍旧是，只有他和她。手表的分针快指到十了，还有
　　十分钟，他就要下车了。洪安再次抬起手臂，食指抚过耳边的发丝，盈盈眼波，不
　　受控地，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后飘了去。。。刹那间，停顿了，什么都停顿了，
　　完了！那双黑眸，正定定的直视着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她。洪安傻傻地，那
　　缕发丝仍是柔柔的挂在来不及收回的食指上。。。望着他，看着他，合书，起身，
　　一步步向她走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呼吸停顿的那一瞬间，他再次越过她身
　　边，然后，一声叹息，车停了，到站了。而他，就这样，全无知觉的，毫不回头的，
　　下车了？

　　看着车外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洪安忽然醒悟的大叫，“师傅，停车！”

　　他走得好快，她不得不跟在他后面，先是用走，然后用跑的，那时，是完全丧失了
　　理智，毫无目的的在后面跟着他，穿过刻着“长南大学”的石碑，青翠的草坪，平
　　静的小湖。。。然后，前面的灰色背影总算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她。洪安止了
　　步，忘了呼吸，忘了心跳，什么都忘了，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他总算认真的感受到
　　她的存在了。

　　“你在做什么？”他问着。

　　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毫无感情，像拨动了一张千年沉木古琴的弦。

　　“我。。。在追你。。我是说，你走得太快，我赶不上，只好。。” 洪安的声音越
　　来越低。。。天！都在说些什么？

　　“原因？”他问。

　　“我。。。”，对啊，为什么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追着他四处跑，难道就为了
　　初见时那张让她难以忘怀的俊颜？

　　“那请不要追了。”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叫洪安，洪水的洪，安定的安。”她有些急了。

　　他却毫无反应。

　　“我，我想。。”， “其实，我只是。。。我喜欢你，很喜欢。。。”最后一句，
　　轻不可闻。

　　他的身形顿了一下，握着公文包肩带的手指紧了紧，迈开大步，再次毫不留情的在
　　她面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