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扬》千山雪隐

28、第27章 同行者

　　药仙的药，做了整整十天，当那两个一共装了一百八十粒药丸的瓶子交到涵君手中的时候，她才警觉到自己离死亡原来那么近。
　　她的身体已经被调养到可以出门的状态了，只是药仙告诉她，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差，头发会慢慢变白，等到她的头发完全变白的时候，她就会死。

　　“慢慢变白的头发吗？看上去就好像自己真实活过了一生一样，”涵君自嘲地笑了“唯一不同的只是时间加快了脚步而已。”

　　只是这十天之中，涵君都没有见到紫灵，也许是因为玄圣阻止紫灵接近自己吧？可是涵君却很想见她，不论紫灵当初有没有什么样的动机，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其实都已经不在乎了，两个人难得姐妹相称，并且可以开诚布公地对待彼此，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土崩瓦解，涵君她是真的很想要这个朋友，在这个对她而言陌生的世界。

　　在第十一天的早上，涵君和玄圣才出谷往南走，经过白曲境内，因为两人是步行，虽然玄圣说到了镇子他们可以买马车，但是保守估计，大概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可以到银月森林，然后从银月到火焰山需要半个月，从火焰山到雪山又需要一个月。
　　对涵君来说，时间还是有的。

　　“我没有办法穿你的衣服吧，玄圣？”
　　出了谷，便看到了大片的平原，远近有一些树林，路边有丛生的灌木，但是道路却还算平坦。
　　“是啊，我比你高，不过你不介意踩到衣角摔倒的话倒是可以，怎么啦？”
　　“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我昨天晚上理行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男装就只有自己身上这一件，然后包裹里也只有一件女装……”
　　“到下个城镇我们就可以买到新的衣服了，别在意。”玄圣的手大力揉乱了涵君的头发，像是在宠溺一个小孩子。而涵君只好皱着眉头往上望着覆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手。
　　在涵君的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玄圣定义成了自己的哥哥，总是了解自己心意的亲人，即使多么亲昵也并不会觉得尴尬，不过这个更多的是因为玄圣所说的相同的灵魂的关系，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避讳什么的。
　　而玄圣呢？之前药仙说他有什么心结，看现在的样子，难道是解开了吗？

　　涵君抬手，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说到自己现在的头发，是大把地散落着，然后在发中的地方用缎带扎紧。这样的发型配上她一身的男装，实在是很迷惑人，不过玄圣说这样就很好了，于是涵君也懒得去打理它。
　　现在想来，玄圣该不会是为了方便自己揉乱她的头发才说这样很好的吧？
　　实在很可疑……

　　“涵君啊……”
　　“干嘛？”
　　“拜托你别一脸怀疑地用眼角看我好不好？你这样看得我心里毛毛的……谁？！”玄圣突然揽过涵君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涵君仰头看着玄圣，却只看到他因为紧张而坚毅的下巴。
　　“是谁在那里？”涵君顺着玄圣面向的方向，看向路边的杉木林，十一月份清冷的天气，林子里已经没有了绿意，巨大的杉木林都是萧索的气息。
　　“有谁……在吗？”她低声询问玄圣。
　　“你不该这样放松警惕，你的感觉应该比我灵敏得多。”玄圣揽着涵君往后退。
　　涵君闭上眼睛，试着去感觉那个方向的气息，一点一点，光亮一般，那是属于——人的气息。

　　会是谁在那里？

　　“出来！”言语间，玄圣的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剑。
　　涵君伸手拦下玄圣的手，玄圣疑惑地看着她，她转头看向气息的方向：“出来吧——紫灵！”那个气息，并没有恶意，反而是有些似曾相识，没错，那是紫灵的气息。
　　看着紫灵慢慢地走出来，玄圣反而把涵君抱得更紧，而紫灵的头则越来越低。
　　“你跟来做什么？”
　　“我……”紫灵抬头望了玄圣一眼，又急急低下头去。
　　原先面对紫灵时玄圣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戒备的神情，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吗？这样的自己和当初害涵君与莫言出现芥蒂的洛雅有什么不同？涵君的心沉了下来，不过是自己看错吗？玄圣戒备的神情中，似乎还有一些不舍。

　　“姐姐你怎么来了？”涵君慢慢扳开玄圣的手臂，伸手拦住他再走向紫灵，玄圣的性子与自己很像，这种时候总是太过正直了，所以还是要自己来化解才可以。
　　“我想到你可能没有够替换的衣服就特地赶制了一些。”紫灵把右手拎着的包裹递给涵君。
　　“别接！”被玄圣的声音吓到，涵君回头对玄圣微笑着摇了摇头，再接过紫灵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淡色的男装，涵君知道，以自己的身材恐怕也难以买到合身的男装，这些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只是紫灵左边肩膀背的那个包裹呢？应该不是给常年住在药仙谷的玄圣的吧？

　　“姐姐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吗？只是……”
　　“我不许！”
　　不理会玄圣的话，涵君继续说下去：“只是路途遥远，我们可能要经过战场，也许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如果路上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也可以照顾你，这样也比较方便。”
　　“呵呵……”涵君走过去把头靠在紫灵的肩膀上，低头耳语：“是不是怕我和玄圣太亲近啊，姐姐？”
　　“没……我没……”紫灵退后一步，脸红到了脖子根，低头喃喃：“我是真的想……况且……玄圣他现在对我……”
　　看着紫灵再度黯淡下去的表情，涵君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既然连行李都带来了，那就一起走吧，一路上，还要麻烦姐姐你照顾了。”

　　“涵……竹！”
　　“玄圣！”涵君装作大义凛然地走过去拍了拍玄圣的肩，“紫灵没有恶意，再说了，这次的行程我是老大，你要听我的。”
　　“可是……”
　　“你再说我就不去了！”世上最傻的人，莫过于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别人的人，可是也偏偏有这种被威胁到的人。
　　“那……走吧！”

　　看着玄圣不甘心的脸，涵君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可是如果不让紫灵同行的话，就算她可以想到让他们和好的办法也无能为力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活着地回来这里。
　　对于这样无望的我，玄圣，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还有就是……紫灵！”涵君蹲下身去，面对着试图把两个包裹包在一起的紫灵，“我的名字不是叫做林涵竹……”
　　“等一下！”
　　“而是叫做林涵君！还有就是……玄圣！”回头看着一脸懊恼的玄圣，涵君的语气意外地坚定，“如果我不是信任着紫灵，我是不会让她同行的。”
　　玄圣只是仰天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来我是注定赢不过涵君你的，你喜欢就随你吧，不过也有值得高兴的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也一样信任我？”
　　“说什么傻话呢你？”

　　“林涵……君？你就是那个……”
　　涵君把目光移回到紫灵的身上：“是的，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起码在我还不想告诉别人之前。”
　　“我……我可以！”
　　说出口，紫灵才惑于自己的坚定，其实当初即使在知道那个是毒草之后的自己，还在药罐里加过那种草，那个时候的自己，有一段时间真的很害怕那个沉睡中的女人会抢走玄圣，一直到自己再也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即使在知道被自己所害之后，却还是这样无条件地在相信自己，告知自己哪怕是攸关生命的事。而自己，如果不是知道她对玄圣无意的话，可以这样敞开心扉相信她吗？
　　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比不上面前的这个女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让人无条件相信她的力量；让人无条件喜欢她的魅力；倾国倾城的外貌和无尘无垢的心灵。
　　那一刻，紫灵很明白，无论以后会如何发展，自己都会全力保护面前的这个女子，甚至重于自己。

　　面对着紫灵回报于自己的坚定，涵君才算完全放松下来。其实刚刚说出那句话的自己，心里面个根本就没有底，即使她以为自己看开了一切，那些属于人类本能的情感却依然存在着。毕竟信任这种事情于她，真的太奢侈了。自己那般信任的莫言，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自己。
　　可是如果可以相信别人，那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这里晚上时常有盗贼出没，所以天黑之前一点要赶到下一个落脚点，况且……”玄圣越过涵君望了一眼走在她左边的紫灵，“带着一个女子赶路难免要惹来麻烦。”
　　虽然紫灵在涵君的建议下用轻纱遮去了面目，但是毕竟还是女子的装束。“我也是女子来着，玄圣你是在怪我惹麻烦吗？”
　　“你现在是男装又不碍事。”这样子的玄圣，看上去就好像是个刻薄的小孩子似一样。
　　“你也知道我是男装啊，我们两个男子陪着一个女子赶路，就算真有人要惹麻烦也会有所顾忌的，放心吧！”

　　冬天太阳下山比较早，但是还好，天黑之前，他们终于看到了村子。
　　“今天就先在这个村子里落脚吧！”
　　“这么小的村子，有客栈吗？”
　　“应该有吧，我们去问问看好了。”
　　听着左右两个人的问答，涵君忍住不笑出声，玄圣虽然表现出对紫灵十分的戒备，可是却还是不自觉地会去回应紫灵。

　　进了村子，才发现路上的人都形色匆匆，大概是天冷了，都急着赶回家吧？
　　好不容易才逮到了一个扛着锄头回家的中年妇女，可以询问客栈的事。
　　“客栈？有，前面转角……”女人只匆匆说完这一句便逃也似的走开了。
　　“这么急做什么？”看着玄圣被甩开，紫灵有些愤愤地问出声。
　　“也许是急着回家去带孩子吧，因为战事，这些边境的村子人丁都很单薄。”玄圣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一句，然后往那个大婶所指的方向走，涵君伸手，拉过紫灵的手臂，一起跟着玄圣走。
　　过了那个转角，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面破旗在晚风中飞扬，写着一个“栈”字。

　　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玄圣便走到柜台的地方：“掌柜的，要三间房！”
　　“抱歉啊，三位客官，本店今天只剩下两间房了。”
　　“两间？你们客栈房间那么少吗？”
　　“本来是有，但是昨天来了几位客官，包下了楼上所有的房间，所以……抱歉！你们是两……男一女，应该还好分配吧？”掌柜停留在涵君身上的目光有一些迟疑，害得她莫名心虚起来。
　　“那好吧，我们就要这两间房。”
　　“小二，给客官带路！”
　　“不用了，你给指个方向，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了”涵君明白玄圣的用心，起码不能让人看到他们是怎么分配房间。
　　“左边的门进去第一二间就是。”

　　于是玄圣他们拎起行李往左边走，绕过楼梯的时候，有个络腮胡子的人从楼上急急下来，如果不是玄圣及时拉住涵君，她可能已经被撞到。但是差点撞到她的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冲到了柜台：
　　“有大夫吗？村子里有大夫吗？”
　　“出门直走，不远处就有，院子里晒着药材那家……”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掉头冲出了门。
　　“这人……”
　　“没事，玄圣，人家要找大夫所以比较急，我们进去吧！”

　　走到第一间房的门口，玄圣转过身看着涵君：“房间……怎么分？”
　　“这间给你，我和紫灵另一间。”
　　“可是……”玄圣的目光移向紫灵。
　　“放心，紫灵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况且我们也不可能一间啊。
　　“那……好吧，今晚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出发。”

　　进了房间，才发现床比预想中的小很多，但是睡下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姐……”
　　“妹妹你先睡吧，我还有一些针线活没有做完。”在涵君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紫灵先堵住了所有的话语，把她往床上推，而来自额头的晕眩也容不得涵君拒绝。
　　“天气凉了，我一个人会冷，你也要早点上床睡哦。”
　　“我知道了，睡吧！”涵君往内床挪了挪，任由紫灵帮她把被子塞紧，看来她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糟很多，昏昏沉沉间便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涵君被巨大的声响吵醒，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灯光微弱，涵君望向桌子的方向，只一眼就感动得无以复加。紫灵正趴在桌子上睡着，她的面前并没有任何的针线，她一定是担心床不够大怕涵君会睡着不舒服所以才推说要做针线活哄自己先睡下的吧。
　　来自楼上巨大而凌乱的脚步声并没有打扰到紫灵沉沉的睡眠，这应该不是涵君容易被吵醒的关系，看来紫灵她真的太累了，为了赶在他们前面，为了帮自己准备那些衣服，前一天晚上她一定没有睡好吧。

　　涵君起床把沉睡的紫灵扶到床上，然后披上外衣出门。看来楼上需要大夫的那个人病情加重了，所以才会有那么慌张的脚步声。病重的人到这里，是为了要找药仙吧？如果有车马的话不过半天就可以到药仙谷了，如果不是真的病重到不能赶路又怎么会在这里停留？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慌慌张张冲下来的一群人，其中一个是之前差点撞到涵君的那个络腮胡子，他旁边的那个人背上背着一个米色衣服的男子，头无力地靠在背他的人的肩膀上，头发大把地散下来。

　　“让开！”
　　等到发现自己正站在路口的时候，涵君已经被那个大胡子的人用力推开，她以为自己会重重跌在地上，却被人接住，回头看到玄圣。

　　“你们再这么颠簸他，不等见到药仙他就已经死了。”
　　听到这一句，原本匆忙的人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玄圣把涵君安置在一边，便走向那个病着的人。几个护卫一般的人神情都紧张起来，倒是那个背着病人的人，转身面向玄圣，说了句“没事”。

　　“那该怎么办？”
　　“让我看看吧！先把他带回床上。”玄圣做了个过来的动作，就往楼梯走。
　　“你是什么人？”这次问话的是那个络腮胡子。

　　“他可是药仙唯一的嫡传弟子哦！”涵君类似炫耀一般地出声，引来满目诧异的表情，于是她顾自笑得更欢。

　　那个时候的涵君并不知道，他们将要救的这个人，会成为她以后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