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3、三 超生物？

　　泠然吃力的抱着姚雨拖着杨浩落在一间房子里。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拼命的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连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也没听到。
　　他坐倒在地上，怀中的姚雨也滑到他腿上。
　　杨浩擦擦眼睛道：“有水！唔？是间浴室。泠然，你还好吧？”他扶起泠然。
　　泠然用左手捂住胸口，他感到胸口憋得很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时他不及照顾自己脆弱的心脏，他低头看怀中的姚雨。
　　姚雨脸色苍白，仍然昏迷不醒。
　　他喝道：“躲开！”事实上杨浩也不敢太靠近他，只因他目前太凶了。
　　泠然推开杨浩，吃力的抱起姚雨，扒掉裹在他身上的风衣，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托着姚雨的身体细心的为他洗却卵液。
　　杨浩守在门口，提防有人闯进来。他脑子到现在还是昏的，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他越发肯定姚雨和泠然都不是普通人。他很想亲近他们，但泠然却那样的不好亲近。他倔强，高傲，冷漠，骨子里那“绝对”的气质总让人不自主的望而怯步。但当他和那样温和的姚雨在一起时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亲切又温柔。也许像校长说的，他受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变成了这样。从前的泠然一定很温和，很友善，就像此时对着姚雨。
　　泠然正努力不让自己昏过去。
　　他脆弱的心脏没办法经历那样的强的时空转换，但至少从前不是这样子的。近一年来，心脏病发作的比过去厉害了许多，周期也更短，泠然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支持不了多久。
　　不过，他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于命运的人。
　　他好容易为姚雨洗净身上的粘稠液体，当看到姚雨的样子不再变化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更感到心跳加速。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姚雨穿上，双手抱起他，对杨浩道：“你先出去看看。”
　　杨浩应了一声，扭开门锁，走出门外。他刚一走出去，就感到什么东西猛击在后脑上，连叫也没来得及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泠然抱着姚雨，听到门外的异声，他急叫道：“你怎么了？”听不到杨浩的回音，泠然一脚便迈了出去。他的身子刚离开浴室，就听到背后传来极强的风声。反应极快的他头迅速偏向一方，反手捉住了棍子，用力一拉。
　　这一次，他很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叫声。他一下子愣住了，退开：“黎冰？！”“泠然？！”黎冰手提大棒也呆立在当场，半天才道：“你打劫？”“打劫？”泠然的脑筋转得很快，只僵硬了不到半分钟便既明白自己落在了黎冰家。他道：“对不起。”俯身去拉杨浩。这是他第一次在黎冰面前示弱。他无暇与她解释，他感到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下子跪到地上，膝盖磕得好痛。
　　黎冰手提棒子呆站在当场，她怎么也想不通泠然这家伙是怎么跑到自己家里来的。
　　当她发现泠然已经昏过去后，才惊慌失措的丢掉手里的棒子，蹲到泠然身边，用手拨拉他的肩头：“喂，泠然？喂！你怎么了？泠然？！”
　　她用力拖一下泠然，泠然一动也不动。倒是杨浩揉揉被打得生痛的头爬了起来。
　　他与黎冰打个照面后，一下子跳起来，又蹲下，抱住泠然：“喂！泠然？”而后怒视黎冰：“你，你！”黎冰也吼了起来：“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平日的淑女形象彻底在杨浩心中垮台。
　　杨浩搔搔头道：“对不起啊，我也不清楚。”他也没功夫和黎冰解释，尽管他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抱住泠然：“泠然？！”手触到泠然衬衣的口袋，摸到一个瓶子，伸手掏出，是一瓶心脏病的急救药－－硝酸甘油。连忙倒出两粒，捏开泠然的下颌，把药喂进他嘴里。
　　黎冰咬着唇，坐在椅子上。她看见杨浩给泠然喂药，也好心的递过来一杯水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好奇和疑惑。杨浩接过水一饮而尽，头也不抬的道：“我也不知道，等一下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好了。”
　　黎冰道：“那水是给泠然喝药的！你给我吐出来！”“小姐，硝酸甘油是含服！”
　　杨浩低头道：“喂！借你家床用一下，我把姚雨和泠然先弄上去。”“姚雨？姚雨在哪里？”黎冰四处张望。杨浩抱起泠然，道：“不是在这儿吗？”他一指脚下。
　　黎冰惊住，她仔细打量眼前这貌似外国人的少年，她好容易才在他脸上找到姚雨的轮廓：“这是姚雨？他，他怎么这个样子？”“不知道。”杨浩把泠然抱起放到床上，又走回来抱起姚雨，转头对黎冰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黎冰跟随在他的身后走进自己父母的卧室，关上房门，道：“那你总该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们在一起的吧？”杨浩扫了她一眼：“等会儿，我忙着哩！”他把泠然和姚雨安置好后，才道：“我告诉你。”于是他把自己所知的原原本本告诉了黎冰，只是省去了有关泠然的那次事故。黎冰皱眉问道：“真的吗？”
　　杨浩撇她一眼，道：“别说是你，连我开始也以为是梦。不过，这……哎！泠然！”他看见泠然的眼睛微微张开：“泠然？！”他连忙叫他。谁知泠然的眼睛又闭上了。“喂！”黎冰叫他。杨浩道：“别叫了，昏过去了。”黎冰白他一眼，知道他没说错。两人着这两人，相对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雨慢慢张开了眼睛。
　　他看见自己面前两张关切的：“杨、杨浩？黎冰？”他吃了一惊，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手还被什么人紧捉着不放。他吃了一惊，侧头：“泠然？！”他一翻身，抱住泠然：“小然？醒醒！”杨浩拦住他道：“姚雨，泠然才着了。”“小然？我，我怎么了？这是哪里？”他转视杨浩：“我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黎冰瞪着他道：“我还没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你还问我？”
　　“你的家？！我怎么不记得？小然！小然！”“姚雨，泠然已经救了你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杨浩道：“你刚清醒就省着点儿吧，休息休息。”他关切的注视着姚雨和泠然。
　　姚雨松开泠然的手，目光却注视着自己的手，手上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他整个人惊住了，揪住自己的头发，摊开在掌心，掌心里躺着一小撮金黄色的头发，他一下了呆若木鸡。黎，杨两个人只听见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呆滞的表情令杨浩害怕。
　　杨浩把手在姚雨的眼前晃动，叫道：“姚雨！姚雨！”姚雨好半天才有了反应。他那双变成浅蓝色的眸子扫了一下杨，黎二人，又转向泠然，似是自语似是述说：“我变成怪物了！小然，我变成怪物了！小然，小然。”
　　黎冰皱着眉道：“怪物？这个样子很像李奥雷纳多嘛！比你从前帅多了。”她的好意玩笑换来姚雨悲伤愤怒的目光。
　　杨浩掰住姚雨的肩膀，道：“姚雨！别这样！泠然说你不会变成怪物的！姚雨，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泠然、叶灵生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把你变成这样子？还有，他说什么‘三级卵化，女孩面孔，什么宝贵玩具’是什么意思？说啊，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得上忙！”黎冰也在一旁搭腔道：“说吧，说出来也好一起想办法。怪事……”
　　姚雨扫视他们，很轻的声音，那么的无助：“我可以说出来吗？小然？”杨浩道：“说嘛！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是吧，黎冰？”黎冰轻轻点头。她第一次看到姚雨这样无助，令她心中很疼。
　　奇怪，自己的心怎么会疼呢？
　　姚雨咬住嘴唇，握着泠然的手，喃喃道：“我真的可以讲出来吗？”泠然似乎听到了，吃力的睁开眼睛。“小然！”姚雨喜出往外，将泠然扶起：“你醒了。”“嗯。”泠然点头，靠住枕头道：“说吧，反正也被发现了。就用被发现了的处理方式好了。”他眸中紫芒闪现，很悲伤。他喘口气道：“你说，我补充。”黎冰递给他一杯水。“谢了。”
　　姚雨扶他坐好，抬眼看看二人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小然在西贡孤儿院……”“西贡孤儿院？那里我去过！”黎冰叫了起来。泠然瞪她一眼。姚雨毫不在意，继续道：“听院长说小然是在孤儿院门口捡到的，因为他生下来就发现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就被他父母给抛弃了。”
　　他握住泠然的手。
　　泠然修长得眉结在一起：“告诉他们这个干什么？”他仰起头，做若有所思状。黎冰看见他的鼻尖有点儿红。“院长说我是两岁到院里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其他的亲戚因为和我父母不和都不愿收留我这个累赘。我和小然一直很要好，小然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没人肯收养他。别人要收养我，我却不愿丢下他一个人，死也不走……”他笑着望泠然。
　　泠然瞪他一眼：“傻瓜！”黎冰却看到他眼底淡淡的喜悦和哀伤。她想：“泠然小时侯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杨浩问道：“后来呢？”“后来？”姚雨的眉心皱了起来，很忧郁，像是在缅怀那久远的记忆：“四岁？五岁吧，那年，终于有一个好心人在见到我们之后提出要领养我们两个人……他可真好心！好心！”他一向温和的眼里闪现恶毒，令人颤栗。杨浩和黎冰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尼可拉出面说要收养我，我告诉他我要和然然在一起，他开始并不愿意。后来，他见到在院子里一个人玩儿的然然，很高兴，夸他长得漂亮，”他顿住，望向泠然。泠然无声。姚雨又道：“谁知道都是我害了然然！”
　　泠然低沉的嗓音：“不关你的事，你没错！”
　　姚雨苦笑道：“我们高高兴兴的和他一起离开孤儿院。开始他对我们的确不错，还请有名的大夫为小然做手术，我们都很感激他……可是没多久，他看小然的眼光就变了……后来，后来……”他再次望向泠然，欲言又止。
　　泠然很平静的道：“后来吗？他把我当玩具……”他明显的隐瞒了什么：“我咬他，把小孩子可以做的反抗都用上了……他就把我丢到进化卵里当实验动物了……把姚雨也牵扯进来。”
　　他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黎冰和杨浩都有感到空气似已凝固。
　　姚雨道：“进化卵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我们也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只知道是他一生心血的研究。把我们当做实验品已经不是第一批了。不成功，小然因为心脏的毛病只达到三级，我也只达到了第四级。他见我们毫无用处，就又把我们踢回到孤儿院里。我们从那以后就变得很怕被人收养。直到泠然的爸爸妈妈出现在孤儿院，他们很喜欢小然，后来就领养了他。不久，我也被现在的父母亲收养了。”姚雨舔着唇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泠然道：“叶灵生应该和我们一样，但他一定是尼可拉的亲信了。”他皱眉：“甘心被操纵，傻瓜！”
　　杨浩问道：“不过，你们不是不成功吗？为什么会再度针对你们呢？”两个好友相对，姚雨道：“不知道。”泠然摇头：“鬼才知道！总不会是为了我这玩具吧？那一年还没玩儿够吗？气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叶灵生，我根本不想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两个好友都是一脸的迷惑。
　　黎冰无语。杨浩替泠然报不平。他想：“的确，泠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称得上是帅呆了。可是，长得好看就变成他的罪过了吗？先后两次遭遇这样难以言表的伤害。人长得好看一些并没有犯法啊！”
　　很久，黎冰打破了沉默：“开玩笑的吧？像一个天方夜谭！”她顿一下，一脸严肃：“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姚雨这样子看来是回不了家了。”泠然听了她前两句话，头歪向一边，不理不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的侧面，杨浩看到他脸上有细细的汗珠，轻声问道：“还很痛吗？心脏和腰？”因为他背对着黎冰，黎冰并没看到。
　　姚雨也正抓着自己的头发嘟囔着：“这样子回去也会吓死人了。我还得去医院看我妈。”他丧气的垂下头。
　　泠然看看杨浩，轻摇一下头，从床头跳到地上，拍拍姚雨的肩，道：“这样吧。我替你去看伯母。伯母在哪家医院？”“圣和医院。”姚雨抬起头：“那也不行啊，我总得回家啊。”泠然道：“你先搬去和钟轩住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外人。”姚雨道：“你忘了吗？韦欣说钟轩的爷爷病得很厉害，正在住院。他不可以来照看我。”“可，”泠然皱起修眉：“你这副样子……”
　　在一边的黎冰突然插话道：“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姚雨不妨先住在我家里，怎么样？反正我爸妈这段时间不在国内。放心吧，我不会走漏消息的。”她迎着泠然不信任的眼光。泠然的眸子冷冷的，充满了敌意。相比之下，姚雨像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一样，拼命的点头。泠然按住他的头：“再点的话，头就掉下来了！笨蛋！孤男寡女，很不方便啊！”他眸中的不信任变成了关切和担忧的神色：“你必竟是女孩子。”
　　黎冰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都不怕被你们男孩子吃掉，你还怕我吃了你的死党吗？”他看姚雨。姚雨道：“没办法这也可算能救急，是不是，小然？”他期盼着泠然的回答。泠然和杨浩对视，他道：“我们走吧。”说着拉了杨浩就向门口走。
　　杨浩觉得他手冰凉。姚雨急道：“你？！”泠然扭头，嘴角掠过浅浅笑意：“明天下午我会送些衣服过来，放心吧。”他调皮的眨一下左眼。杨浩感到被他握着的手腕开始发痛。他明白泠然的忍痛。
　　泠然和姚雨道过别后，拉了杨浩出门。刚一出来，他便“砰”的一声关上门，甩开杨浩，飞跑下楼。“泠！”怕姚雨听到，杨浩也不敢叫他的全名，也飞奔而下。

　　姚雨坐在床上，不好意思的缩紧身体，他身上只得泠然的一件外套，现在独自与黎冰想处，真是觉得难堪死了。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大着胆子向对方道：“能，能借一套衣服吗？”黎冰恍然大悟道：“瞧我！具然忘记了！你等一下噢。”说着，她开始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衣服扔到床上道：“这是我爸爸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吧。我出去了。”她关上房门。
　　姚雨迅速穿好衣服，虽然大了一些，但长短刚好合适。他跳下床，走到镜子前，望着镜中金发碧眼的自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用梳子梳了梳被水浸湿，又被泠然洗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想：“小然为我洗却卵液，不知道他自己要不要紧。唉，早该听杨浩的话就好了。真是丧气！”
　　他自言自语着拉开门扶手，走过客厅，看不到黎冰，他就坐到了沙发上。“呀，都七点了，难怪我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姚雨按住肚子。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打量黎冰的家。
　　同学快两年了，他从来没来过黎冰的家。并非因为对方是女生，而是两人素来不睦。其实同在一个班里，黎冰又是班长，她家庭环境又很好，难免有一些个大小姐的脾气。但是偏偏人家都避之尤恐不及的事情，姚雨却死拧着不肯吃这一套，非要处处与黎冰唱对头戏。尽管班里的工作仍是有声有色。两个人至今能保持普通同学关系就很不错了。由此，姚雨更加私下里认为自己心胸宽广。
　　黎冰的家显然十分的华丽，姚雨不由叹道：“毕竟是有钱人啊。”他牵一下嘴角，心道：“都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心情管人家有钱没钱。小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妈会不会有事呢？唉，我可真倒霉。啊，肚子好饿！”他伸个懒腰。

　　泠然从黎冰家里出来，就一直向圣和医院的方向奔去。杨浩撒开两条长腿，还是跟不上他，只有眼睁睁看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杨浩想：“没道理啊！我一个长跑健将，还追不上一个体力已经透支的人？”他拍一下头，自嘲道：“就这种水平还敢自称有超能力？希望姚雨和泠然能平安无事，渡过这一关。”不知为什么，杨浩很担心泠然，脑子里总响起叶灵生的话：“你和他会继续进化……泠然，你的心脏似乎非常脆弱……你会更加的痛苦……”杨浩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