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微澜起 ...
-
隔日清晨,清州府尹陈意儒来访。
“陈大人。”寒暄过后,郑瑞便直切主题,“不知此园的前主人可有消息。”
“下官不才,确是没有半点消息。”陈意儒的脸色有些疲倦,却没有半点失落的神色。
“原来如此。恐怕这也要成为一个疑案了。”郑瑞喃喃道,“可是,陈大人,到目前仍没有人可以怀疑么?哪怕是……”
郑瑞还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却马上被陈意儒打断。“正是。目前所有的人都没有很明显的作案动机。下官前段时间也到江离姑娘的家乡延平实地问了些,江离姑娘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只是,她的这个哥哥偏偏又有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堆债务,原先还有他妹妹有事绣些东西拿到街市上换些钱补贴家用,但自从江离姑娘失踪后没了生活来源,又被人逼债。听说跑到蜀中去避避风头了;而她的嫂嫂早就因为不满夫家的恶习回娘家了,一时倒也联系不上。下官也已向江城府发了通缉的榜文,若有消息,便会来知会大人。”
郑瑞没再说话,两眼直直地看着桌上的茶盏。倒是陈意儒又说道:“若大人不介意,下官想再到原来埋尸的花园看看。”
“请随我来。”
“不打扰郑大人了。”
“请便。”
吟花园没有了妖娆的芍药,却依然不减满园的风华。橘红色的锦葵花已经有了花苞,只待着在五月盛开,想来那也将是一片灿烂的颜色。陈意儒在侯总管的带领下来到了园中的花房,花娘莳夫人正在指挥着几位家丁搬着花盆,将盆花排成意想的形状,却没有发现陈意儒早在一边看了多时。
“打扰莳夫人了。”陈意儒支开管家侯严,待莳夫人手头上稍微得空,便上前寒暄道。
“陈大人,有失远迎。”莳夫人也是微微一欠身。
“莳夫人客气。”
“陈大人远道而来不是只想赏花吧,不知有何贵干?”
“莳夫人明鉴。陈某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莳夫人。”
“陈大人请讲。”
“莳夫人请。”陈意儒将莳夫人引到园中的一处石桌,待两人坐定,又道,“日前与莳夫人在堂上见面时,莳夫人曾说,若要案件有进展,此园前任主人倒是一个关键,不知莳夫人可是此意?”
“不错。”
“莳夫人可曾想过,若是此园前任主人迟迟未现身,那么莳夫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莳夫人抿嘴一笑:“难不成陈大人找不到疑犯便要将民女拿去顶罪么?这可与陈大人一贯的风格不符呢。”
“莳夫人说笑了。不过莳夫人也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错。”莳夫人正色道,“若要说嫌疑,谁倒都没有民女更能让人怀疑。民女这三个月来几乎时时都在这芍药园中打理,这园中出了什么状况,若说民女不知道,实在也是说不过去。不过民女倒也有最好的洗刷嫌疑的方法。日前陈大人也说,埋尸的地方极深,若是正常的莳花培土,却也不可能翻到,这是其一;其二,那位姑娘死时是在一年多以前,那时候那园子里的芍药大概刚种下,而这也是前任园主还在的时候,若真要说民女与之有什么关联,恐怕也只能问说民女当年是不是也在这园子里呆过了。不是么?”莳夫人说完,朝着陈意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陈意儒轻轻摇了摇头,轻笑道道,“莳夫人真是伶牙俐齿,陈某简直无话可说。”
“陈大人可曾去过探访那位姑娘的家中?”莳夫人又问。
“不错。陈某当日答应郑大人调查园子前主人的下落,中途倒也得空亲自到江离姑娘的旧宅延平的一个小村落去看了。只是江姑娘家道中落,唯一的哥哥也因为妹妹在一年半前失踪后避赌债而逃逸了,嫂子回娘家避祸。真是个没头脑的案子呢。”
“江离,原来那个姑娘叫江离。”莳夫人轻轻默念着这个名字。
“莳夫人可想起了什么?”
“没有,只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罢了。”莳夫人又是轻轻一笑,“陈大人可知道,芍药的别名,也叫将离呢。”
“陈大人,不好了。”正说着,管家侯严匆匆赶来打断,“府中一位厨娘,在书房前的池塘失足落水,却,死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书房前,郑瑞的脸色很难看,一直碎碎念着。连日来的事让他操尽了心,可前件事未了,这边又出事了。
“禀大人,厨娘钱氏应为溺水而死。只是尸体一时没有被发现,大概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之久。在头上似乎有浅浅的伤口,但像是死后所致。”清州府的衙役简简单单经验过尸体,另外两名衙役用一方白布将死者盖上。
“只是这样么?”陈意儒轻轻回了句。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假山上那个小小的凉亭下一块突起的山石隐约有暗红色的血迹。
“侯总管,这厨娘是什么来路?”
“回大人的话,这厨娘钱氏是半月前自荐到我们宅子的,正巧我们这儿也缺人手,便留了下她。手脚什么都还麻利。”
“是谁最先发现的人?”
“是这个丫鬟。”侯管家推出一个受了惊吓的小丫鬟。
“是你么?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回……回大人。我……”那个丫鬟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今日清晨我,我来老爷书房,为老爷准备,备茶,却发现水塘中,有一个人。”
“那你还有没有看到有别的人,在附近出现过?”陈意儒又问,语气缓和了很多。
“没有,我……没有注意。我一走近,就看到是一个人整个泡在水里,就连忙喊人了。”丫鬟有点平静下来。
陈意儒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接着呢?”
“接着,其他的人就来了。侯总管立刻让人把她从池子里拉了出来,却已经没有气了,就通知老爷,报官。”
陈意儒没再说话,池塘底长期堆积满了淤泥,刚才家丁下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把它踩得七零八落,整个水塘被搅得满池浑水。陈意儒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
“不知昨日晚郑大人可在书房?”
“不错。”郑瑞答道,“每日我几乎都在书房,阅史读经,摘抄些文章。”
“那大人回房歇息的时候却也没看到什么异常么?”
“没有。”
“大人几时回房?”
“子时。”郑瑞的声音渐渐有些不耐烦,但碍于陈意儒是清州府尹的身份也不好发作。
陈意儒停顿了一会,却没再继续追问。池塘中的水渐渐平息下来,可以看清池底被践踏得凌乱的脚印。
“不知府上厨房的人平常都住在哪里?”陈意儒忽然转头看着侯严总管。
“这……”侯总管看了看郑瑞,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府上下人们除了几个近身侍候夫人的丫鬟,剩下的都住在北厢。”
“那这厨娘钱氏也是如此了?”
“正是。”
“那么她又怎么会来到南厢书房这边?难不成府中的厨娘丫鬟没事倒是可以随意乱串的?”陈意儒似无意地说道,眼光缓缓扫过一干人。
“这……”侯总管脸色难看地看了看郑瑞,却发现郑瑞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陈意儒没再问话,只是缓缓地沿着水塘中的石板路走向书房,眼光却在池塘中搜寻着什么。突然,陈意儒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撸起袖子,从水塘中拾起了一只女子的金钗。
“夫人,你怎么来了?”郑瑞忽然看到自家夫人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向书房走来。
“老爷。”夫人的嗓音还有点沙哑,似乎是上次的风寒状况还没有痊愈。
“夫人,这儿,你还是回去吧。”郑瑞看了看一旁被白布盖上的尸体,想拦住夫人。
“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几日府上连连出事,总是记挂着。”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说完了。
“郑夫人,下官是清州府尹陈意儒。一个问题想问夫人。”陈意儒走上前一步,毫不理会郑瑞郁结的目光。
“陈大人请讲。”
“夫人可认得此物。”陈意儒手上那只金钗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这……”郑夫人的眼神忽然有些散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夫人认得?”陈意儒步步紧逼。
“我……”夫人的眼神开始慌乱,几乎答不上话来。
“陈大人。”郑瑞看不下去了,“内子身体虚弱,需要回房休息。失陪了。”
“郑大人,尊夫人似乎还没有表态呢。”陈意儒也丝毫不让步。
“陈大人,你在认定是内子犯的案么?内子自小身体虚弱,就算是她要想将一个厨娘推入水塘,倒也没这个力气。”
“郑大人似乎已经认定厨娘钱氏是被人推入水塘的?”陈意儒眯起双眼。
“你……岂有此理。”郑瑞一时被呛住。
“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陈意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郑瑞,便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金钗,半响没再说一个字。他慢慢转动着那只金钗,那只金钗很简单,便像平民家女子所用的一般,一端是尖锐的直钗,另一段是结成相思扣般的雕纹。只是在相思扣的下端,隐约用某种尖锐的细针刻着一个“兰”字——那只钗上有些污迹,使得“兰”字越发明显。这是一个女子的事物应当无疑。只是……陈意儒抬起头,却看见郑夫人的目光也直直地停留在这只发钗上,久久没能离开。
陈意儒微微一笑,心中隐约有了办法。目光顺着人群往后,却看见一个小女孩躲在回廊的后面偷偷地向这边张望,又是微微一笑,对郑瑞道:“郑大人,可否传几位家中下人至厅堂,下官还有些问题想问。”
“陈大人想问什么人。”郑瑞的语气有点生硬。
陈意儒却当作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续道,“除了几位当时在花圃劳作的家丁,我还想传贵府的花娘宋氏。若是郑夫人愿意,也请移步。”走了几步,又转身对身边的一名衙役道:“传清州府于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