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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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弟弟曾经仰头问我：“姐姐，我们为什么姓东方啊？”
我不客气地赏给他一个爆栗子，“笨蛋，因为爷爷姓东方，爸爸姓东方，所以我们姓东方啊！”
弟弟摸摸脑袋，可怜兮兮地说：“姐姐，爸爸去哪儿了？”
爸爸去哪儿了？我也这么问过爷爷，爸爸去哪儿了。爷爷满眼哀伤地说，他跟妈妈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我有些费力地把弟弟抱起，说实话，8岁的阿非也轻不到哪里去。一手抱着他，一手指向远方的地平线，“喏，爸爸妈妈在那儿呢，他们都在看着阿非哦！”
天边浓墨重彩的火烧云映衬着垂垂西去的落日，阳光也无力地散发着最后的温热。
弟弟揉揉眼睛，抱紧我的脖子。
其实我们知道，爷爷说的地方是哪里，我知道，阿非也知道。
可我们都选择装作不知道，只当他们去了长途旅行，还在回家的路上。
贰．
有时我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维系这么一个大家族？答案或许有很多，但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亲情。什么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他们看我的眼里从来没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有的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哪怕掩饰得很好。
阿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小时候一被他们抱就要嚎啕大哭，除了我和爷爷，谁也不让接近。叔叔说他像个姑娘家样的腼腆怕生，其实聪明如阿非，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如何分辨真心假意，他只是选择用示弱来保护自己。可我不，我张扬跋扈，任性妄为还总不卖人面子。看着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就可以乐上好几天。
爷爷偶有无奈地叹息：“我养了个乖张的小姑娘。”
我乐呵呵地趴在他脚边，摇着他的手说：“可是爷爷，我也是个疼您的好姑娘啊！”
爷爷望向落地窗外，那时正好黄昏，蔚蓝的海水似乎都要把红彤彤的太阳吞没。我听见他爱怜又无力地说：“小姑娘不乖张，非儿就麻烦了。” 拍了拍我的头，他又说，“小悠，爷爷可以安排你出国，让……”
“不要，”我打断他，“我要跟爷爷在一起，我要跟爷爷和阿非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可以让你奋不顾身。这些人你爱，所以你可以为他们强大，也可以为他们百炼成钢。
叁．
我是在十八岁生日宴上遇到他的，具体情况可以概括为，豪门恩怨，勾心斗角，英雄救美。只是英雄不是特意为我而来，他只是顺手将我从那险恶的环境中解救出来。为了报答他，爷爷派人送去一笔钱，他不接受。而后又让人送去谢礼，他依旧拒绝，甚至让人带回一句话，他只是做了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不需要任何回报。
我的世界里，只有人千方百计向我索取东西，金钱、利益、人脉，从来没有主动送上门的还往外推拒。他是一个例外，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段易辰。
我只知道他叫段易辰。
对于这样的人，只知道名字就足够了。
肆．
留学纽约时，我在街上巧遇林南。这个家伙一向以男装示人，我很好奇她要是换上女装会美成怎样，可惜她为了藏在心中的二哥，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孩儿看。
林南百般无聊要求充当护花使者，陪我去谈生意。一本正经地拍着我的肩说：“悠悠哇，那种风月场所你还是少去为妙，指不定哪天就发生什么事。”
感谢她的乌鸦嘴，一语成真！
我穿着一身性感黑色短裙，画了烟熏妆，明明生意谈得正好，却遇上酒吧暴乱。林四少爷倒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我听见“砰砰”的枪声，和酒瓶在身边炸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哭声，男人喊打喊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害怕地捂着耳朵，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又是“砰”的一声，一个男人倒在面前，鲜血喷溅在我的黑色裙子上，饶是再强装镇定我也忍不住尖声叫出。旁边冲出一个手握砍刀的大汉，朝着我砍来，双脚一软我就跌坐在地上，冰冷的感觉渗入骨髓。
预想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到来，我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睁开眼。
猜猜看我见到谁了？
段易辰。
他身手敏捷地将周围一群引起暴乱的人放倒，又淡然自若地指挥下属控制现场。回身看见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他，皱起眉朝我伸出手。
“起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愣愣地伸手握住他，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这个人……这个人总是在我身陷危难时如天神一般降临，将我带出险境，为我除去灾难。
我开始相信，这个世上真有天意。
伍．
做完笔录，被警员带出门的一瞬，我忽然回头问他：“段警官，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旁边中国籍的警员“扑哧”一声笑出，被他瞪了一眼后立即收敛笑容，他看也不看我直接拒绝，“不行。”
“那可以请你喝茶吗？不然咖啡？喝酒也成啊！”他始终没有抬头，我赌气一般又坐回位子，盯着他说，“段警官，我很认真地向您申请，请给我两个小时让我请您做点什么吧！”
一直憋笑的警员终于破功，“老大，你就从了人家吧，做什么都可以呀！”
段易辰这回没有理睬他，合上笔记本看着我说：“申请驳回，麻烦出去，不要耽误我们工作。”
“我不！你不答应，我今儿就坐这儿不挪位了！”
最后我是被警员拖出去的。林南在外面等了好久，久到都差点冲进去要人。她一脸心虚地站着，准备接受我暴风雨般地批斗。可我却如见亲人地握住她的手，“小南啊，我感谢你啊！”
段易辰最终还是被我约出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林南的帮忙。
我见他那天穿得美美的坐在高级西餐厅里，入耳是优雅的小提琴声，阳光明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像是工作了好几天来不及打理自己一般，不修边幅地出现，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喜欢吃西餐。”
我从善如流，“那走吧，吃中餐，你带路。”
他看了我一眼，大步往前走，我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最后到了一家装潢不行，卫生环境有待考察的小门店面前停下，“要进去吗？”他挑着眉看我一脸嫌弃的表情。
“走！”我大喝一声，似在为自己壮胆。
那是我吃得最难受的一餐，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不会在食物里吃出不明物体。他却无所顾忌，颇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气势。
“那个，段警官，我要感谢你那天救了我。”
“我不是特意来救你，这……”
“这是你们军人应该做的。”我翻了个白眼，顺口接下去。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非要请我呢？”
真是个笨蛋，我是因为感谢你才要请你吃饭吗？我这不明摆着要追你的嘛！
“段警官，你不记得我了？”我咬着下唇，有些忐忑地问他。
“我见过你吗？”对方很不给面子地回道。
“两年前，中国。”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有些沮丧，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你把人家当英雄，把他的样貌名字深深烙在心底，只须看一眼就能轻易记起关于他的一切。可你却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叶浮萍，在他人生中无足轻重，平凡如草芥。
我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段……嗯，我叫你段易辰好不好？”也不等他答应，我就这么叫道，“段易辰，你想继续在这里跟我聊天吗？”我是真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
“还要聊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抬起右手看看了腕表，“从吃饭开始到现在，只过了45分钟。警官同志，我可是申请了两小时哦。”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说：“去哪儿？”
我跳起来，抓起他的手说：“跟我走啊！”他挣了下轻易地将手抽回，我不甘心地瞪他一眼，又去抓他的手，这回握的紧紧的，不给他抽回的机会。
段易辰又是认命地叹息。
陆．
中央公园里，我们坐在长凳上，前方绿色的草坪上停了一群和平鸽，信步闲游，怡然自乐。
段易辰忍不住问我：“你认识井宸？”我摇头否认，谁是井宸？他皱了眉，“你不认识，那他怎么来帮你约我？还要上面给我放假，不见你就不让销假回去。”
还有这号人啊，我心里默默想着，那肯定是林小南的朋友。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我，目光就像探照灯，照得我毛骨悚然。
“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他“哼”了一声，“你是做什么的？”
“学生啊，我在纽约留学。”
“学生？”上扬的语调显示他的怀疑，“学生那天打扮成那样，我还以为你是……”他及时闭嘴没有吐出下文。
他不会以为我是出来卖的吧……我头痛地抚额，这能怪我吗？要不弄成那样，人家会跟一个小姑娘好好坐下来谈生意？
“呵呵，偶尔去那边玩一玩。”我这么敷衍他。
“一个女孩子家没事不要去那种地方，不安全而且……”他瞟了我一眼，“你打扮成那样不好看。”
“哈？”
“我说黑色太老成，你穿着不好看。”他不自然地补充，“妆也太浓了。”
看着他那别扭样，我哈哈大笑。
“段易辰，你跟我讲讲你出任务的事吧，是不是很惊险很刺激呀？我听说……”
一个下午，我们都坐在长凳上聊着过去，他讲他的经历，我说我的见闻。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现在到底几点了？”
我吐吐舌头，“大概，嗯，不早了吧。”
他抓过我的手，手上的腕表还分明是中午一点多，“你在手表上动了手脚？”我笑嘻嘻地没有回话，他微恼地说，“我就想怎么两个小时过得这么慢！”
段易辰，你看，跟我在一起，你早就忘了时间。
“段警官，你放几天假啊？”
他没好气地回道：“一个星期。”
“那么，你陪我去看日落吧。”我望着天边缓缓落下的夕阳，“我要去山上看一场日落。”他有些怔愣，我回头对他笑，“段易辰，你不能拒绝。”
你拒绝不了，你无法拒绝。
柒．
登山真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而明显我高估了自己。天黑的时候，我们才堪堪攀上山顶。这时候哪有落日，只剩漫天星空。
“噢！”我懊恼地蹲在地上，“早知道就不睡懒觉了，这回好了刚爬上来又要爬下去了。”
“现在不能下山。”他淡淡地说，见我一脸疑惑解释道，“小姐，现在天都黑了，要下山也是明天的事。”
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吧，夕阳没看到，还要在山上过夜。
“看不了日落，看日出也不错啊。”他提议道。
“我不看日出。”我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看日出。”
我从来不看日出，只看日落，在每个地方看日落，没有原因。
他也不问我为什么，盘腿坐在我身旁，“那么，我看日出你睡觉吧。”
半夜山上冷得厉害，我抖抖索索地抱紧自己。段易辰瞧我这副可怜相，从背包中掏出一块毯子给我披上。我裹着毯子哀叹，哎，段易辰啊段易辰，其实我比较想你可以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啊，或者我们可以相依相偎地取暖也不错。
这个没有情趣的家伙！
段警官没有听见我的腹诽，依旧坐得挺直地看着星空。我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的时候只知道往他身上靠，一闭眼睡了过去。
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我不耐烦地推开，耳边传来某人低沉的笑声，我一惊清醒过来。入眼就是他嘴角微翘的模样，他是极少笑的，所以杀伤力很大。
“看我干嘛？看前面。”
我愣愣地听他的话，往前一看，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清晨的阳光还不刺眼，只是染红了周边的云霞，映照在他的脸上，温暖的金光一片。
“日出也很美啊，”我听他这么说道，“而且，生机无限。”
我忽然泪流满面。我终于想起来这么多年不看日出的原因。
那一年，妈妈抱着我说，小悠乖啊，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妈妈叫你起来看日出。
可是妈妈没有叫我起床，也没有喊我看日出。我生气地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直到听到爷爷断断续续的哭声。偷偷地躲在门后，听见他们在说，爸爸妈妈出了车祸，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我把自己关在他们的卧室整整一天，爷爷在外面拍门叫也不听。我缩在阳台上，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了一场日落，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开门出去。我抱着爷爷问，爷爷，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爷爷哀伤地说，他们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那么美的地方，却不带我去。妈妈说好要带我看日出的，可是他们把我和阿非都丢下了。
我再也不看日出了，美好的清晨从来不属于我。我只该和着日暮，享受人生将暗未暗的光景。
捌．
段易辰吓了一大跳，张皇失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他段大警官面对匪徒时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哎，你哭什么啊？”
“悠。”
“什么有啊？”
“我说我叫悠，悠悠，小悠，阿悠，我叫悠，悠然的悠。”
“啊？”他一头雾水。
我一边抽泣，一边打他，“你白痴啊，我说我叫悠啊！”
“哦，我……我知道了。”他僵硬地揽着我，“你别哭啊，日出不好看也别哭啊。”
我拼命地摇头，“不，好看，很好看！”我抬头看他，“日出比日落好看多了，段易辰，我错过这个日出整整十年了。”
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还是应景地点头。
我又笑开了，捧着他的脸，望进他的眼睛。我发誓，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眼里是否同我一样，有彼此的身影，只是——
“段易辰，怎么办，我想吻你了。”段易辰双眼微睁，刚想伸手推开我时，我已经低头亲他。
“段易辰，”我贴着他冰凉凉的嘴唇说，“你是我的清晨。”
无视他诧异的神情，我从地上蹦跶起来，在山顶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两手放在嘴边，我冲着已经开始光芒万丈的太阳喊道：“喂，段易辰，我喜欢你啊！”山谷里不断传来回音，一遍遍重复着，“段易辰，我喜欢你”。
我找回我的清晨了。那个遗失在十年前的清晨，终于回来了。从此，我再也不要一个人看日落。
我问爷爷，爷爷，我们为什么姓东方啊？
日出东方。爷爷如是说。
我们是伴着太阳而生的家族，天生应该充满生机，光耀明媚。
所以，我也应该年轻，去拥抱清晨里的点点滴滴。和相爱的人，来一场永不落幕的爱恋。
段易辰，你是我的清晨。
带给我所有美好，和无限希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