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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要回家 ...

  •   我要回家
      我们在一家很寻常的餐馆里吃了一顿饭,大舅一个劲儿给我夹菜。我兴致缺缺,食之无味,一副真的病得不轻的样子。
      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左右,阳光从树缝中倾洒下来,流动的尘屑像浮生的短促瞬间,晃得人不敢睁开眼。我在微微变暖的北风中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我只在书本里认识过的中国首都。
      我现在所在的方位是东城区,靠近立新桥。这里有一个十字路口,绕过东面的邮政局就是大舅他们家所在的“裕景苑”住宅区。我们吃饭的地点是西侧的家常菜馆,中间隔着音像店和便利店。再往西半百米处是是个胡同,深深窄窄地延伸到小区的另一个入口。我们正沿着这条胡同缓缓走着,大舅介绍着两边的传统四合院建筑和比较有名的健身公园。在胡同里又交错着另外无数个胡同,仿佛蜘蛛结的网,但不是死结,因为每一条胡同都是互通的,无论你走哪一条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对这些胡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注意到有的通道处是有标记的。
      五里胡同。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想。
      “这是以清朝一个书生陈五里的名字命名的,他在这里建了一所小学。当时很多人没有钱供孩子上学,陈五里就免费提供他们宿食,自己筹集经费买了很多书籍。后来那些被他教过的孩子在外面有出息了就又回来修建了这条胡同,还有五里小学。”大舅看我盯着那个标志向我讲解道。
      “想不想进去看看?走。”大舅的声音听起来很诱惑,我不由自主点了头。
      走进胡同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通道不再又窄又深,反而宽阔开朗起来。周围有跟东大苇类似的小卖部,大爷大娘坐在冬日里头闲话家长。不同的是,这些小卖部没有仓库和后门之类,只是一个门面,小小的,有冰柜,两边墙上摆满零食,后面堆着成山的食品箱,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店主挪开小凳子坐在马路边缘和旁边报亭里戴着眼睛的老爷子聊天,他们似乎不在乎自己东西买了多少,更不像东大苇胖胖的老板娘一样眼睛紧盯着我们路过的孩子,好像一挪开我们就会像变戏法似的把她的宝贝奶糖偷走。
      往上再稍微走一点就是五里小学了。
      东大苇小学就是几间破旧不堪的校舍,没有任何标志。
      在我眼前的学校真真切切写着“五里小学”,紧闭的大铁门让我莫名紧张,我总感觉那道门之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好像安徒生童话里常常出现的巫女和小怪,会忽然跳出来抓住你的胳膊威胁你吃下什么药然后你的自由就被他控制住了。
      门旁边有个四方小房子,大舅说是门卫的屋子,防止坏人进入学校专门修建的。东大苇就不会有这个小房子,因为我觉得一个黄先生就可以把所有的坏人骂跑。我觉得那更像监视里面孩子的巫婆手下的小喽啰的小窝,整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就抓那些想要逃跑的孩子。
      我们出了五里胡同又穿过了一条马路,再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一个小门,上面也标着“裕景苑”。我被这些纵横交错的胡同彻底绕晕了,想要记住的路也没有记住,有些懊恼。我在东大苇的时候从来没有记不住路的时候,什么样的盲肠小道,山坳土沟里的路我都记住了,没想到今天却被几个并不算难走的胡同糊弄住了。
      回到大舅住处,他就给我介绍了我的房间,的确是我的房间。我知道这样有些怪异,但具体有说不上哪里怪。
      这是单独辟出来的一间比较大的卧室,开着小窗,屋内偏暗,窗帘拉上基本上就是漆黑一片。靠着窗台的地方是书桌,上面有书橱。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粉红色的铺面粉红色的棉被,床头摆着大大的抱熊,几乎就跟凌宇送给薇安的一模一样。正对着床的是衣柜,我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挂满了衣服摆满了鞋子。我觉得那都是薇安以前的衣服,因为跟我平时穿得风格太不像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全无睡意。外面的客厅传来说话声,我的双耳像是本能竖了起来,以至于每一声叹息都尽收耳底。
      “盛荣,小安已经来了,我明天去取十万块钱,你把薇安带走,这事以后咱们也不要提了。”大舅终于发话了,或许他早该说出来,只是不想当着我的面罢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北京的目的,我要成为别人的女儿了。这个事实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底,砸得我差点又哭出声来。
      “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小安是我养育十年的女儿呀,我宠着她,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你们难道就舍得薇安吗,她到底也是你亲生的女儿吧。”我爸声音都带着哀求,妄图用薇安动摇大舅。
      “这个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我最多再加五万,就当是给她的补偿。”大舅声音没有一丝刚刚跟我说话的温柔语调。
      我忽然想到薇安也在客厅,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他们谈话的内容。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竟然要把她当成物品一样送给别人,会不会像我一样难过?
      “你就是再给我十万延秀也不会答应的,把小安给你们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现在让她天天看着薇安想着小安不是要她的命吗?”我爸语气绝望悲凉。
      “你养着也就是多口饭,你要是看着她添堵就把她送给别人,要不扔大街上,反正我们实在是受不了每天对着她想着自己的女儿。”我爸继续坚持。
      大舅没有说话,没有人说话,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停滞,一股压抑的气氛瞬间席上心头。
      “那就送人吧。”一句话就简单结束了薇安的命运。
      “子郡,要不留下她吧,你也不差养个吃白食的。况且她还是你自己的孩子,我身上的一块肉啊。”大舅妈还是没有忍住说出了心里话。
      “留下她?你让我每天看着她都心里不爽快吗?我的女儿?我林子郡才没有那种孬子女儿。”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我保证教会她做家务,不让她白吃白喝,你在家的时候我也不会让她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总不能把她放在大街上不顾她的死活吧。”舅妈话里明显带着哀求。
      “随便你,只要别让我林子郡因为她蒙羞就行了。”大舅摔下这句话,我明显感到舅妈松了一口气。
      “对了,盛荣你明天就去厂子里去吧,我把盛俊安排在了二车间,我把车间主任的位子给你。”大舅喝了一口水说道。
      “我准备去东大苇开个糖坊,现在缺资金,而且李书记也没有把那块地批给我。我想再这里干几年存够了钱就回去。”我知道我爸一直存着这个心事。
      “李书记?李文龙?现在当书记了,想当年他还帮我写过作业。改天我去跟他沟通沟通,这点面子他还是给我的。”大舅忆起往事的总有些遗憾的感觉,那种感觉我在凌伯父和凌叔叔身上也看到过。仿佛是有什么终其一生都只能放在回忆里仔细品味,无法得到的感觉。
      “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待小安,我也好安心。”我听见爸爸的声音有种无力的感觉,我努力想要挣脱这种无力的感觉终是不能。
      “这个你放心,我很喜欢小安。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什么事都不要和她再见面,在北京也不行。你们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联系。”这是我那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它让我这一生再也回不到原点。
      如果说我的命运是从遇见薇安那一刻改变的,那么薇安的悲剧就是从出生开始的;如果我往后的人生是悲伤的,那么我至少还拥有十年无忧无虑的回忆;如果要问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一定是在那天晚上闭上了眼睛。我无法挣脱命运的天神强在我身上的枷锁,更没有力气跑到父亲的背影消失的街角。
      天大亮的时候舅妈进来收拾床铺,薇安还没有起床,舅妈右手抵住唇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吵醒薇安。我蹑手蹑脚下了床,刚要穿上在家里带过来的衣服舅妈立马制止了我,让我换上白色的毛大衣。我不愿意她也没有强迫笑着随我去。
      早餐没有稀饭和咸菜,餐桌上摆着果汁和煎好的鸡蛋。
      “小安,醒这么早?去洗把脸过来吃饭。”大舅坐在餐桌前一手拿着一片土司面包,另一只手往旁边的罐子里舀了一勺黄油,又盖上一张鸡蛋覆上另一片面包,然后很斯文地吃起来。大舅看见我老是盯着他,就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了,老是盯着我看,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大舅调侃道。
      “没有……就是看看。”说完我就红了脸。
      “那看清楚没有,我和你爸爸谁更好看?”他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我还是还是很警惕地说了一句。
      “没法儿比,他是我爸爸,我心里偏着他。”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是又不想否认爸爸在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哈哈,小安,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大舅只是笑了,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过,你以后要叫我爸爸的。”大舅话锋一转直接刺中了我心脏的位置。
      “我只有一个爸爸。”说完就跑进了卫生间把门关起来,蹲在马桶上哭了出来。
      “你干吗逼她,她不愿意,总要慢慢来才行。”舅妈斥了大舅一句,然后在卫生间门外安慰我。
      “小安哪,大舅不应该开玩笑,你爸爸当然是你爸爸,我是你大舅也是亲人呐。先在大舅这住一段时间,想家了就送你回家。”大舅语气出其柔和,简直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这时我脑子里也快速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首先,我肯定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的,至于大舅放不放我回家都要过了这个敏感的时期。再有就是我要想办法见爸爸一次,最好能弄清他在哪里上班,总要让他在我视线里才能放心。最后我要把大舅和舅妈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从而对我疏于防范,这样以后方便实施出逃计划。
      这样想着,我抹掉眼泪,心底给自己打气:对,丁小安,你要振作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倒你,你要做的就是打败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拥有足以改变人生的命运。
      “舅舅,舅妈,我没事,我就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有些害怕。我想我爸爸陪着我。”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怯怯的。
      “好,我今天带你去厂子里玩玩。”大舅爽快地说道。
      我坐在大舅的车上,这是我第二次坐汽车。第一次是出租车,第二次是大舅的不知道牌子的小汽车。据说他还有一个面包车是出差装货时开的。不过这些我都没心思细想,我只想快点看到爸爸。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块很荒凉的郊外,我被大舅牵着走进厂子,立马就有人点头哈腰地走过来说着“林总好,林总怎么有时间来视察之类的”。大舅很豪气地一摆手说道“今天带闺女过来玩玩儿”,我很反感他这么说但没有阻止。
      我看见路上的人都投来赞许羡慕的眼光,我低着头不敢再看。
      这个工厂好像是加工摩托车的,长长的流水线上一眼望去都是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我注意到有两三个人穿着灰色的大褂走来走去,其中有一个刚好是熟悉的。
      “你爸在那。”大舅指给我看。
      “爸爸。”我大声喊着,用的是东大苇的土话,他应该一下就听见了。
      “小安?”我爸似乎是不相信我出现在这里。
      “爸爸。”我扑到在他怀里。他的手上大概有什么脏东西,僵硬的举着,不敢伸过来。
      “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远,你大舅很忙,别老是烦他。”我爸略带歉意朝着大舅说道:
      “小安太不懂事了。”大舅笑笑,那笑容里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一闪而过。
      “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情,我带着她来看看,也顺便宣布一件事。”大舅继续温和笑着。
      “大家今天都休息一天吧,我准的。今天我带着女儿来,她从小被我寄放在姐姐家,昨天我刚刚接回来。”大舅的话像是一声闷雷,顿时在车间里炸开了。我注意到爸爸的脸上有青筋暴突,手使劲儿攥着,仿佛要攥出一个窟窿来。
      “原来是林总的千金,这下小丫头有福了,林总这么有钱,年纪也轻,未来事业肯定是要蒸蒸日上的。”有个工人悄声议论着。
      “那可不,要我说那小丫头和林总长得倒也挺像,尤其是鼻子。”有人又插上一句。
      “像吗?我怎么没觉得,不过我看她长得倒也挺机灵的。”七嘴八舌的人越来越多。
      我知道大舅的目的达到了,我再一次办了弄巧成拙的事情。
      那些工人可以带薪休息一天,对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姐更加有了好感,一个劲儿在大舅面前夸我。
      我觉得这些人真可悲,不过是老板的一句话,就能编造出那么多有的没的。不知道大舅放了一个屁,他们是不是也要抢着闻闻。
      工厂里有食堂,但大舅嫌伙食不好要带我去周边的饭店吃饭,顺便带上了爸爸和小叔丁盛俊。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在倒车镜里看见爸爸只是低着头,不肯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默认大舅的话,我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小安,大半年没见你长高了不少。”小叔忽然发话,他本来就是话多的人。
      “是呀,不过小安太瘦了,有点营养不良。我看她吃饭吃得很少,以后要好好补补。”大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腾出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头发也稀稀疏疏的,还有点发黄,真不知道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大舅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我爸浑身一震。
      我对他这种卑鄙的行为很不齿。就在早上他还当着我的面说等我想家了就可以回去,现在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的身份公布开来,好让我爸爸断了一切后路。他以为我丁小安当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蒙在鼓里吗?还是确信我不敢做出什么忤逆他的举动来,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虽然心里憋着气,但我现在脑子是清醒的。我想总会有办法偷偷跑出去和爸爸会合再趁机逃回东大苇,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力讨好他,让他得意忘形,从而对我疏于防范。
      “明天让你舅妈带你去超市买点好的洗发水,你的头发缺水缺营养。”我心想几根头发也要吃饭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吗?
      “还有,你的衣服也不好看,让你舅妈带你去商场买几件新式的大衣。”大舅看是无心的话却处处是陷阱,我要是那种没有抵抗力的孩子恐怕早就被他的糖衣炮弹攻下了。
      只是他错就错在把我当成从小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普通孩子,以为我会耍耍一时的小性子,然后他再适当的给我些甜头我就乖乖去给他当女儿了。他错就错在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感情是可以用物质随意交换的,然而血缘是纵然改了户口簿上的姓氏也无法更改的。我想金钱无法取代一切他永远都不懂。
      丁小安是谁,东大苇无人不知。她就没有退缩的时候,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总会想办法把困难踩在脚底下。
      “我的衣服是新的而且在东大苇是最好的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抬起头看见后面的小叔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说“好样的,丁小安”。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真该是我林子郡的女儿。”大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是我爸的女儿,,你女儿是薇安。”我嘟着小嘴貌似无心提醒他。
      他果然不再把我是他女儿这句话挂在嘴边了。这一局我小胜,意义非凡,要再接再厉。
      “小安,你现在还小并不懂我这么做的用意,等你真正成为大人的时候就明白我是正确的。”大舅没有看我,但他的声音一字不落响在我耳朵里。
      严格意义上说来,我并不认为大人们所有的决定和想法永远都是正确的。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比孩子要健全的思维模式,而且这种思维模式在本质上是没有好坏正确与否之分的。我们只能从大多数人的角度考虑每一件事的可取之处和破绽漏洞。换言之,从孩子的角度看问题会简单很多,无非就是会不会,好不好,对不对,喜不喜欢。
      那么如果有人问我此时此刻是什么感受,我会回答他,我不会做大舅的女儿,做他的女儿不好,他要我做他女儿这种做法不对,我不喜欢做他的女儿。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我,丁小安不愿意做他的女儿。
      只是大人们最擅长的事之一就是忽略掉孩子的心声。
      晚上我睡在床上,心里却想着第二天怎么逃出去,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爬起来坐在书桌旁,随意摆弄那个玻璃小狗。那是我走的时候特意带在身边的,想到凌华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要是他也在就好了,还有个人给我出个主意。
      一夜没睡好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眼睛肿得像包子,而且还发胀。吃饭的时候,大舅从报纸底下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
      “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想家。”我也不跟他客气。
      “哼,你这是小孩子脾气。”大舅继续埋头看报不再搭理我。
      “大舅,我还想去看看爸爸。”我问得很小心。
      “昨天刚去过,今天就不去了,你爸爸在那又丢不了。”大舅果然不同意,我心想真是个老狐狸,我一撅屁股就知道我拉什么屎。
      “可是我想去,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我坚持道。
      “小安,今天先让你舅妈带你出去买点东西,明天我有时间再去。”大舅也没有直觉拒绝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
      我刚想反驳,他传呼机就“滴滴”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就抓起外套对舅妈嘱咐了一句说是有事出去一趟。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或许今天就是我成功出逃的唯一机会,我要好好把握。
      “舅妈,我们一会儿要去哪?”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先去商场逛一圈,再去王府井转转。”
      “哦,舅妈,薇安呢?我怎么都看不见她,我们带上她一起去吧。”我使了个小小的心记。只要薇安在,舅妈一定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我身上,到时候我行动也方便很多。
      不过我最近都在担忧能不能回东大苇,倒真没注意过薇安,好像从大舅说不要看见她时她仿佛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把她送到朋友家了,托朋友照顾她一段时间,等你大舅忙起来的时候我再把她接回来。小安,你觉得我狠心吗?薇安,她毕竟是我亲生的呀。”舅妈又开始伤感起来。
      “舅妈,我也不太明白,薇安那么好为什么大舅不喜欢她。你们对我都这么好,为什么把薇安看成眼中钉呢?”我明知故问道。这些话就好像撒了一把盐在舅妈原本的伤口上。
      “是呀,怪只怪她命苦,一生下来就是个痴儿。开始几年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康复中心,整整坚持了五年,才让她把眼歪嘴斜的样子改过来了。你不知道跟我一起做康复训练的妈妈们后来受不了都得了抑郁症跳楼死了。我又怎么没想过死呢,但是我死了她怎么办?她这个样子后半辈子怎么办?你舅舅嫌弃她不肯养她,现在好不容易看在你的面子上能让薇安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我也不苛求什么,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这大概是舅妈第一次和外人袒露她的心事,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悲哀,无奈,还有那份对孩子的深切的爱在我这样一个十岁孩子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舅妈……”我心有触动,欲言又止。
      “小安,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毕竟你也是个小孩子。但是薇安是个可怜人,就请你看在我做母亲一片苦心的情面上对她好一点,在你大舅面前求求情。”舅妈竟然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舅妈,我只想回东大苇,我也没想过抢走薇安的位子。你们放我回去,薇安还是你们的女儿,这样不好吗?”我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小安,舅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薇安的命不好。你也别在你舅舅面前提回东大苇的事,你也别想回去了,就当成全了我和你舅舅想要个女儿的心愿。我和你舅舅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舅妈立马转回了正题,不再提薇安的事。
      我只好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温顺点头。
      我们先去接薇安。在一个四合院里,薇安正站在门口张望着,看见我和舅妈的一瞬间哭了出来。她头发乱七八糟的,像是好几天都没有仔细梳过。白色的棉袄面襟处有油渍,袖子上也是黑乎乎的一团,像是从什么洞里爬出来的。这样的薇安让我心疼不已,她在我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姐姐,妈妈。”她破涕为笑,大概以为我们是来接她回家的。
      “薇安,告诉姐姐是谁欺负你?”我看见薇安那样就有股莫名的火气往脑门儿上窜。
      “小安,算了,我们帮薇安简单收拾一下就去商场吧。”我有些不敢相信舅妈就这样息事宁人了。
      还好舅妈早有准备带了一套衣服过来,给薇安换上后,她又恢复到那个迷倒万千少男的林薇安了。
      在商场里舅妈一个劲儿的问我喜欢哪种风格的衣服,什么颜色,还对有些衣服的搭配做出自己的评价。我胡乱点头附和着,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小安,你看那件紫色呢绒长款风衣,我们去试试。”我注意到那家店里的试衣间在拐角处,刚好后面就是电梯。我觉得时机到了。
      我们进去店员客气地招呼过来,我拿过衣服就转身进了试衣间。换衣服的瞬间我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舅妈,这件我穿着不好看,薇安穿着比较好看,让薇安试试。”我表现得很自然。
      “薇安?也好,她今年都没买新衣服。”我利用舅妈对薇安的爱,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我进去帮她试穿。”舅妈对薇安的愧疚使她没有看见我眼里的狡黠和我举止的异常积极。
      “好,我进不去,太小了。”
      我领着薇安进去,脱了她的棉袄然后让她背对着我,我故意往前一推,薇安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我用红色彩笔在她脸上和手上乱涂乱画,伪装成她受伤流血的样子。然后再“哎呦”叫出来。等到舅妈冲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一幕一定会惊慌失措,哪还会顾得上我。
      一切就在我的计划中进行着,我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向电梯口奔去。
      戏剧化的一幕再一次上演了,我看见大舅和凌宇的父亲还有凌宇一起上来了,差点就和我撞个正着。我躲在橱窗边缘,等他们过去。
      果然他们和舅妈遇上,问道怎么回事儿。大舅是何许人也,一看薇安脸上的痕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立即问道:
      “小安去哪儿了?”可怜我刚想迈出去的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没注意到。”舅妈的声音有些惊慌失措。“糟了,她不会……”
      “还不去找。”大舅的声音火急火燎。
      “小安也来北京了?”凌宇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薇安,你怎么了,脸上是不是被丁小安涂的。我就知道她最喜欢捉弄人了。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看来我真的是高估了凌宇的智商,什么神童,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才。他压根就是脑部没有发育完全的低等儿,都什么场合他还能想到我在捉迷藏。这么一番旁若无人的自问自答,有必要让凌叔叔带他到医院做一下全面的检查,有什么病赶紧趁早查出来,免得祸害人间。
      “春瑶,你去找保安,我觉得她应该还没有跑远,应该还在商场里。”还是大舅脑子清晰,我心里像打鼓似的狂跳着。
      “林叔叔,我肯定能找到她,她的把戏我早就看穿了。”凌宇这个脑子被驴踢过的,我真希望这辈子没有遇见过他。
      我估摸着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的时候,悄悄转身。忽然一声大叫“站住,我抓到你了丁小安”凌宇欠扁的声音传过来,语气里似乎还颇为自豪。
      我只好转过身,心里把凌宇的祖宗十八代集体问候了一遍。
      “丁小安,你这一招,我早就看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总喜欢躲在我后面,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今天让我逮到了吧?”我觉得凌叔叔这么多年来真不容易,凌宇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我很怀疑。
      不过我的出逃计划在凌宇的搅和下宣告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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