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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家族(上) ...


  •   我走出门外,走下楼梯,酒馆大堂里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
      那刺耳的劣质提琴正在演奏着热烈欢快而旋律简单的舞曲。
      楼梯的拐角处,弗兰正站在那里,靠着扶手,似乎就是等着问我一样:
      “你真的答应了?”

      我耸耸肩。

      羊魔面具探究地迎向我的脸,弗兰不可思议道:“天呐。你真的答应了!”

      我斜了他一眼:弗兰,偷听别人说话是你的习惯吗?

      弗兰也耸耸肩,“我只是好奇罢了。”
      然后他又追问道,“你真的不说话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答应他?”弗兰惊讶道,“那听起来完全是无理的要求,不是吗?要一个会说话的人永远保持沉默,就像是要一个健康的人永远不撒尿一样。”

      我噗的一下笑出声来,摇摇头——
      你说的没错,弗兰。但是我相信西泽尔的考量。他既理智又很聪明,虽然他没有跟我解释原因,但是我愿意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弗兰难以理解地赞叹道:“真有你的。”
      然后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算了。你去吧,我让人借给你一匹马,从这里出去沿河往北,到波吉亚家的南宅还有一段路。”

      我点点头,穿过酒馆大堂朝门口走去,走出几步我又转回头,看向弗兰道,多谢。

      弗兰一笑,“我真希望你能开口跟我说出来,而不是用我教你的方法用眼神暗示——这让我有点受伤,米凯莱托。”
      说完向我挥了挥手。

      从真宗会的地下会堂出来,台伯河就在不远处,这里是罗马城南面的最边缘,城墙目视就能看见,骑马走到高处甚至能看到台伯河的入海口。
      我调转马头沿河岸往北,快马骑回了波吉亚家的宅邸。
      不出所料,穆里已经带了大批人手去沿河打捞,想必已经考虑到了最差的结果。

      我刚拉住缰绳,在门口正好碰到皮埃罗•路易吉出来。

      “米凯莱托!”皮埃罗•路易吉先生惊喜地看见了我:“你还活着!太好了!西泽尔呢?他还好吗?”
      我下马,用手势向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且让他通知公爵大人去接西泽尔回来。

      “公爵大人正在想办法找人,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皮埃罗立即转身进去,没过多久,就看见佩德罗•波吉亚疾步走出庭院大门,他的马童为他牵来了坐骑,他毫不耽误地翻身上马:“米凯莱托,你带路,去西泽尔那里。”

      我点点头,骑马向前。
      在路上,公爵大人又问起了西泽尔受伤的情况,我跟他描述了一下西泽尔的伤势,公爵并没有说什么。他依然表现出毫无破绽的平静,但那凝重的眼神里却还是能看出一丝隐忧。
      我想其实公爵是非常爱护西泽尔的,虽然他的关心一点也不肯表现出来。

      我们来到真宗会的酒馆门前,酒馆里的市井百姓听到动静纷纷涌了出来,用新奇且艳羡的眼光望着我们,像是从未见过像这样衣饰华丽又骑着高大骏马的一群人一样,人群里叽叽喳喳地满是议论声。
      我四处巡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弗兰的身影,想必他也不想惹麻烦。
      酒馆里半个真宗会的人影都没有出现,只有一个负责照顾伤病的修女闻声出来迎接我们。
      公爵站在门口,吩咐穆里带着医生走进酒馆,不一会,穆里就在修女和医生的关照下小心翼翼地将西泽尔抱了出来。

      佩德罗•波吉亚公爵看见弟弟整体上还算平安完好,垂下眼睛,深深地松了口气。公爵让穆里带着西泽尔上马,自己则骑着马踱到西泽尔身旁,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西泽尔的额头。

      回到宅邸,穆里刚将西泽尔抱下马,皮埃罗•路易吉就从前庭的大门里匆匆出来,向公爵道,“公爵大人,您的父亲从梵蒂冈回来了。”

      我看向西泽尔。
      西泽尔靠在穆里的臂弯里不易察觉颤抖了一下,原本就虚弱的脸色现在更是苍白得彻底。
      公爵点点头,看向穆里:“你送西泽尔去他的房间,然后让医生照看他,不要让他随便下床活动,让他好好睡觉。”
      然后公爵又嘱咐我:“米凯莱托,你去陪着西泽尔。”
      我点点头。跟在穆里的身边走进宅邸,身后又传来皮埃罗的声音:“公爵大人,主教阁下在图书馆等您,他想知道这次事情的原因和经过。”
      “我这就过去。”公爵回答道。

      西泽尔听见皮埃罗和公爵大人的对话,不由自主揪紧了穆里的衣襟。
      ——好在穆里完全是木头一块,丝毫没有察觉西泽尔的异样。
      我只是叹了口气。

      晚餐过后,宅邸里开始次第熄灯。
      直到第一遍就寝的钟声响过,我已经脱下外套,正躺在床上翻书,忽然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哎,麻烦来了。

      会干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丫头没有第二个。

      鲁克蕾西亚提着睡裙踮着脚潜进我的房间。
      “米凯莱托——”
      她自以为很隐秘地,小声地叫着我。

      我腾身起床,瞪着她——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波吉亚家的公主就寝时间跑进男人的卧室,她据对声名扫地。
      鲁克蕾西亚做贼心虚地四处观望,小声对我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晚来找你的。但是我很担心西泽尔哥哥……”

      鲁克蕾西亚低头扭着自己睡裙的蕾丝花边:“今天父亲回来,他很生气,骂了我一顿。哥哥原本想替我隐瞒我和胡安偷溜出去玩的事情,结果却遇到了杀手——我想父亲肯定会为这个对哥哥发火的。”

      然后呢?我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鲁克蕾西亚期待地看着我:“我们去看一下西泽尔吧。”

      我斜着眼看她,心想你绝对是怕西泽尔以后跟你算总账,想趁他虚弱的时候先讨好他吧。
      鲁克蕾西亚厚颜无耻地拉着我的手:“米凯莱托,你一定要帮我,西泽尔现在肯定恨死我了,你在场的话他会收敛一点的。”说完连拉带扯地将我拖出了我的房间,然后趁着没人,溜下楼梯钻进了西泽尔的卧室。

      令人意外的,重伤的病人居然没有好好地躺在床上,西泽尔裹着羊绒的毛毯抵御夜间的凉意,站在开着的窗前。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哥!”鲁克蕾西亚推开门后就冲着西泽尔跑过去,“你居然不好好休息,还开着窗!”

      西泽尔回头看见鲁克蕾西亚,皱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担心你啊。”

      “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鲁克蕾西亚聚满水汽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西泽尔,娇声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嘛。但是我如果不来看你我就睡不着觉啊。”

      “鲁克蕾西亚……”西泽尔扶着窗边的椅子,精疲力竭地坐下来。

      “我知道你被父亲骂了会伤心,所以……”

      “不,你想得太多了。”西泽尔打断了鲁克蕾西亚的话,“我还没有见过父亲。”

      “咦?”鲁克蕾西亚愣了愣,“父亲没来看你吗……”

      西泽尔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正看见鲁克蕾西亚充满歉意的眼神。
      西泽尔想了想,语气平静地说:“你回去睡觉吧,鲁克蕾西亚。我不会因为这件事一直对你生气。但是,你是波吉亚家的公主,不是一般的女孩,你不能像别人一样无拘无束地生活。虽然这是很痛苦的事情,但这亦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必须接受。这是你的责任。”

      鲁克蕾西亚定定地站在西泽尔的面前。
      我几乎能听见西泽尔的短短的那一席话在小公主的心头所引起的巨大回音,就好像一块大石投进了平滑如镜的湖面,打破了女孩保存至今的最后一点任性和天真。

      她不再狡辩什么,也不会向哥哥撒娇了。

      也许是明白了西泽尔向她传达的那一份沉重的心意,她顺服地点点头,向一直对她温柔照拂的兄长恭敬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我对公主大人的这场半夜闹腾摇头失笑,随之走向门口。走出门前,我回头看向西泽尔。
      他也正在看我。
      他眼神锐利,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先合上门,然后向他轻声笑道:“不用怀疑,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想了想,我又忍不住问他:“西泽尔,像这样被牢牢束缚,又随时面临危险的生活,是你所想过的吗?”
      西泽尔面朝窗外,把目光投向一片沉寂的夜色之中,反问我道,“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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