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十指流沙》十指沙

5、天国，人间之旅

　　【米迦勒】
　　我的父亲是路，哥哥是米加，弟弟是玛门。
　　距离拉斐尔帮我解开身世之谜已经过去了很久。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我每天早上在第三天等待拉斐尔来敲门，然后一起去第四天的耶路撒冷城找米加，最后我们三个一起去第七天参加晨祷。
　　米加，是我用来称呼哥哥米迦勒的昵称。
　　晨祷结束后，我们三个先和梅丹佐一起到第五天吃早饭，然后拉斐尔回到第二天做他的学术研究，我和米加则一起去他在耶路撒冷的府邸里待着。或许我们两个都希望把从前那几千年所遗失的亲情补偿回来。
　　有的时候我们坐在相邻的两张桌子上工作，各自履行天使长和死亡天使的职责；或者我们在闲暇时候看书，虽然不一起看，但是当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书页翻动的脆响时，我们都觉得岁月静好。
　　还有些时候我们干脆什么也不做，在他家的阳台上晒太阳聊天，有一次我还给米加当模特，他画了一幅我的半身像。
　　这幅画现在正挂在我的卧室里。
　　偶尔我会偷偷跑去魔界看望路和玛门。当然这种行为是不能让父神知道的，不然他一定会震怒。因此当我去魔界时米加就会帮我掩护。
　　我感觉没有什么生活能比现在更加幸福了。
　　也许我正在效仿路西法——我的父亲，在写一本日记。不过我可不希望像他一样把秘密藏在手札里，然后被自己的儿子发现，让他把本子甩在后背上哭着质问。
　　我本来是个很独立的人，但是米加却说我变得越来越有依赖性了，像个未成年的小孩。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

　　“小玛斯罗尔。”自从看了路的日记，米加也开始这么叫我。“梅丹佐要结婚了。”
　　我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结婚？梅丹佐？啊？”
　　“是啊。”米加微笑着。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这么文雅。“他也到年纪了。”
　　“新娘是谁？”
　　“这个……你认识的……而且还很熟。”
　　我回想我认识的女天使，好像只有加百列一个。“难道是加百列？”
　　米加呵呵地笑出来，“加百列？你太有想象力了。”
　　“可是我认识的女天使就她一个。”
　　他干脆放下手里的书，好笑地看着我。“你没有听说过吗？天使其实是不分性别的，外貌只是通常情况下展现在外的形体罢了。谁说梅丹佐一定要和女天使结婚啊。”
　　我心里一颤，愣在当场。
　　“是拉斐尔啊。”
　　“噗！”我终于把牛奶喷了出来。一定是有牛奶进到气管里了，我想。
　　米加走过来帮我拍着后背，让我一边咳嗽一边听他讲。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们四个每天都在一起，他们俩眉目传情你没看出来吗？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会惊讶呢，拉斐尔，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我又咳了两声，“可是他们都是——”
　　“我不是说了吗，天使是不分性别的。要不是因为我们看拉斐尔的样貌看惯了，拉斐尔没准早就会变成女子的模样。再说就算不是女天使又能怎样。”
　　米加拍着我后背的手停下来，他又走回去坐在我对面。“小玛斯罗尔，你真的不用这么惊讶。其实就算你和我结婚都没什么的。”
　　他说得很自然，但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咦？小玛斯罗尔你的脸怎么红了？”
　　有吗？我更加尴尬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呵呵呵，你不会真的想跟我结婚吧。”
　　“米加……”
　　“没关系，我是你哥哥，不会嫌弃你的。”
　　“米加！”他怎么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天门别】
　　梅丹佐真的和拉斐尔举行了婚礼，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美好绚丽的黄昏。几乎所有炽天使都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典礼，耀眼的金翼、蓝翼和白翼挤满了拉斐尔在第二天的府邸的庭院。
　　前几天被我怀疑是新娘的加百列正在与乌列等人谈笑，我和米加坐在一座喷泉雕像的旁边喝葡萄酒。
　　“小玛斯罗尔，这下你彻彻底底地相信了吧。”
　　“嗯。”
　　我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米加却又用他那儒雅清秀的声音问道：
　　“玛斯罗尔，上次的问题你真的不想？”
　　我一愣，“什么问题不想？”
　　“你真的不想和我结婚吗？”
　　他的语气仍是那么平常，可我却感到我的脸颊迅速地烧红了，右边太阳穴的血管砰砰直跳，我的大脑里也充满了急促的心跳声。
　　“米加……你能不能……”
　　他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这种尴尬一直延续到典礼正式开始，或许我的脸颊一直是红的，我不知道。

　　刚刚从第二天回到第三天，我就接到了父神召见的通知。
　　“玛斯罗尔，近期我要派一批天使出使魔界。”父神的声音清澈空灵。“鉴于你和魔界的关系，使团的首领非你莫属。你将代表天国去探访魔界的发展与变化，并且努力与魔王签订和平条约。我不希望再看到战争。”
　　“自从两百三十六年前那次决战开始，天魔两界一直很平静啊。”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应该知道那是为什么。而且，平静不等于友好，我希望你能够带回来一份与魔界达成的正式协议，保证天魔两界永久的和平。”
　　“是，父神。”我俯首应允。
　　使团定在十天后出发，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忙碌地准备着。我为天国和魔界正式和好的曙光而感到由衷的兴奋和喜悦，唯一感到别扭的是这段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再也没有时间像从前那样加入我们“□□”每天的行程。梅丹佐和拉斐尔还属于蜜月期，只剩下米加孤零零的一个，更不巧的是这段日子没有大事发生，天使长的工作都变少了，他想忙都忙不起来，所以整天就像游魂似地到处逛逛。
　　到了我期盼很久的出发的日子，米加也终于找到一件事去做——那就是为我们送行。
　　“哥哥，三个月之后见。”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笑着说。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叫我哥哥了。”米加始终挂着招牌式的和蔼微笑，他说着就想要伸手揉我的头发，可是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做这么亲昵的动作。
　　“三个月之后见。”他仍旧在笑，可是我却似乎听到了他不着痕迹的轻微叹息。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们该走了。”我说。时间应该已经到了上午九点。
　　“好吧。祝你们一路顺风。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小玛斯罗尔，别忘了好好考虑一下那个问题。”
　　这次我学聪明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赶快带领使团飞离了天界之门，不再听米加胡说。
　　我回头看了看，他向我们挥手，眼神却有点隐忧。

　　【魔都宴】
　　我们走进了魔都的大门，远远地，我就能看到潘地曼尼南门前广场上路的仪仗。
　　就像从前那样，他带领撒旦和仆从在广场上迎接我的到来，然后露出微笑。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因此没有哪个恶魔或者堕天使再跳出来指责我的不忠。
　　“欢迎天界使团的来访。”父亲展开官方式的笑容。
　　“很荣幸拜会魔王陛下。”
　　明明是父子还要这样走一遍程序，旁观者一定认为我们很可笑。
　　欢迎宴会结束后，其他的天使们被安排去休息，我则终于可以再次与家人重聚。
　　“玛斯罗尔！”玛门已经长大了许多，就快成年了，可是他却仍然像以前一样跳到我身上，把我压倒。
　　“你应该叫我哥哥。”我说。
　　“我才不！玛斯罗尔就是玛斯罗尔。”
　　“你太任性了，玛门。”
　　“只要你不讨厌我，我怎么任性都可以。”
　　我吐了口气，感到十分无奈，并且为自己还有个正常一些的哥哥而感到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最近米加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你快起来！太重了！”
　　这时候路终于受不了了，一句话把我从玛门手里解救出来。“玛门，再胡闹就罚你一年的零花钱。”
　　我就知道，对于这个掌管财富的财迷撒旦来说，这一招是最有效的。
　　“玛斯罗尔，最近怎么样？”我的父亲仍然很优雅，坐在扶手椅上像一尊唯美的雕像。
　　“很好。”我说，“我指的是，生活很平静。”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把玛门晾在一边。
　　“听说梅丹佐和拉斐尔结婚了？”
　　“是的。我去参加了婚礼。”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和米加——米迦勒一起。”
　　我总是不自主地叫哥哥“米加”。
　　“那你们的‘□□’……”
　　我笑了笑，对他的这个称呼感到很亲切。“就算是散了吧，不过我想，或许等他们过了蜜月期就会好的。”
　　“梅丹佐和拉斐尔？”一旁的玛门忽然插话，“他们可都是……”
　　“是的，我当初听说这个消息也很惊奇，但是米加——米迦勒说天使实际上不分性别所以……所以，那很正常，就算是——”
　　我忽然打住了，因为我想起了米加的那个问题。
　　“怎么了？就算是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此时一定很不自然。

　　我们在魔界已经待了两个月，就快回去了。和平条约的签订十分容易，第一是因为恶魔和堕天使们也对战争感到有些疲惫，更喜欢悠闲欢乐的日子，第二则是因为这次出使魔界的天界大使是我——路西法的儿子。
　　我们在这里参加了堕天日的庆祝活动，整个魔界欢欣鼓舞好不热闹，但是热闹中多了几分我所不喜欢的癫狂。
　　我曾经也是那样。
　　“你还真是在天界养成了天使的性格。”路笑着，饮下一口红酒。“现在看你的样子和从前一点也不像，虽然容貌没有变。”
　　“爸爸……”我忽然觉得他有点伤感，甚至埋怨。
　　他盯着水晶酒杯有些出神。“你和米迦勒都在天界……从前想要见你只需要一道诏令，可是现在却这么麻烦。”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他醉了。“我不能怨你，你没有丢下我，不是吗？”
　　我们沉默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玛门身上。他正在和一群恶魔一起跳舞，泼洒着葡萄酒。
　　“玛门长大了。”我说。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突兀地说道，“你听说了吗？米迦勒昨天去人间了。”
　　“什么？”我懵懵懂懂。
　　“米迦勒，他去人间了。不是天使降临，而是像耶稣一样，灵体在人间降生。”
　　我怔了怔，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等我想明白了的时候脑子里却像打了个雷，“嗡”地一下炸开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在许多年之后会有十五万亚述大军进犯圣城——人间的耶路撒冷。米迦勒的灵魂将会成为保卫圣城的英雄。这是他的责任，他是以色列的守护天使。”
　　“可是……”
　　可是我错过了为他送行的日子。
　　等他回来，将会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了。
　　两个月前在天界之门的告别，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