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潘地曼尼南，星光无迹 ...
-
【THE FOURTH DAY：迷梦】
我转头看去。
透过密集的流动着的雨帘，我看到一个邪气十足的笑脸。
是萨麦尔。
历史上第一个堕入魔界、后来臣服于路西法成为其左膀右臂的堕天使，七大撒旦之一——萨麦尔。
他右耳上缀着七只耳环，在斜风冷雨之中叮当作响。他的步伐就伴随着叮当的声音出现在我的面前。
“玛斯罗尔。一年前你叛离魔界，今日，魔王陛下将他的魔剑交付于我，我将用这柄与圣剑相匹敌的魔剑亲手把你碎尸万段。我没有玛门殿下那样柔软的心肠，也不像塔纳托与你情深义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还是在笑着。
我与他再无话可说，此时此刻，只能用重生之镰利刃上的血光来作为我的回应。
我斩断了萨麦尔的左臂，一道鲜血喷溅在我雪白的衣服上，而萨麦尔的双瞳也迅速变成如同鲜血一样刺目的红。
魔剑的刃上闪耀着黑芒，萨麦尔发了疯似地向我劈过来。
镰刀和宝剑不断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的嗡鸣和脆响。他的攻势张扬而迅猛，我心中的无奈逐渐转变为绝望。
原来这就是我数日以来一直为之惴惴不安的事情。
死亡天使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已是几个世纪。我一味地拼杀着，对受伤变得麻木，可此时身上已经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渐渐变小的雨水打在上面也仍是刺骨的疼痛。我的力气要用尽了，我也知道，当我力竭之时就是命亡之时。
萨麦尔狠狠地踢上我的胸口，我跌坐在地，喉咙里一阵咸腥，一口血从嘴里涌出来，滴在不再雪白的前襟。
我想，此刻我再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看看那用无尽痛苦换来的光明。
我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重生之镰的长柄站立起来。雨已经停了，我抬起头面朝着天空，眯起眼睛，看到乌云渐渐散去后露出金红色的灿烂夕阳。
晚霞绚丽如缤纷梦境。
蓦地心口一凉，撕裂般的疼痛迅速扩散到全身，我无力地低头查看，魔剑已经在我的心口刺了洞穿。
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将白衣染遍。
萨麦尔再次露出了邪气十足的笑容。“玛斯罗尔，走好。”
他握着魔剑的右手一拧。
我想要呻吟却已无力呻吟。意识模糊、力气消散，我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血染的沙场上。
眼睛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绚烂似迷梦千重的晚霞铺展在湛蓝如洗的万里晴空，海蓝色的天镶嵌在薄云织就的金色丝缎上，玫瑰紫色的花纹仿佛是神随意挥洒的水墨。遥远灿烂的天际之上残阳如血，散射出明媚的光芒，把世界染作华贵耀眼的金红。
鸢尾和百合花盛开在碧绿无垠的草原，金色羽翼反射着日光，那炫目的美丽绝艳倾城。我看到玛门、塔纳托、沙利叶，还有米迦勒、拉斐尔和梅丹佐，还有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站在一起，不分天使还是恶魔。
“玛斯罗尔，来，我们一起去潘地曼尼南的舞会。”米迦勒的笑容明净而圣洁。
我轻轻弯起嘴角，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眼角流下清凉的液体，像是眼泪。
自从有记忆以来的平生经历像话剧一样在我面前表演，从死神火山的炽热到冰冻极渊的寒冷，从潘地曼尼南的星光到第三天清晨的朝阳，从魔都舞会上杯盘相碰的喧闹与腐朽到教堂晨祷中赞歌低诵的纯洁与神圣，我从前还未曾如此清晰地回首往昔一切。
在纷杂的画面中，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玛斯罗尔，对不起。爸爸太狠心了对吗……”
这一瞬的温暖惬意像是回到父母温存的怀抱，让人有了安全感和勇气，让人想要依靠。
“玛斯罗尔，安静地睡吧。都等你醒来的时候，所有劫难和痛苦就都会过去了。”
这个声音如此地熟悉，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回忆的画面定格在第二天草原上的一瞬。
黄金四翼的天使上身挺拔地跪在黄昏的战场上，背对着血色残阳，一身白衣被鲜血染遍。他的黑色长发依然光泽如缎，柔滑地披散在后背，映成夕阳的金红色。手中握着的银色长柄镰刀倒在地上，被晚霞镀上了温暖的光。
那画面离我好远。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过了很久，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我头上轻轻抚摸，舒适得让我宁可下一刻就死去。
一个富有磁性但十分年轻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我的小玛斯罗尔，请原谅你的父亲。”他说，“或许你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抉择，为了信仰而放弃最爱的东西。”
忽然有灼热的液体滴落在脸颊上。他流泪了。“安静地睡去吧，请你忘记我的声音、忘记我的存在，这样才能在你苏醒之后不去经受孤独之苦。从那一天开始，你就不会再有父亲了，也不会知道你的哥哥……或许你们将会成为敌人了……”
他呢喃着，仿佛梦呓。
【THE FIFTH DAY：真相】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无数天之后的又一个黄昏。
“玛斯罗尔，欢迎回来。”米迦勒用手臂支着头趴在床边，笑着说。
我的头还有些疼。“过了多久了？”
“三个月零六天，玛斯罗尔。”梅丹佐端着两杯牛奶走进来，接过了话头。“真高兴你醒了。要牛奶吗？我再去拿一杯。”
“不用了，谢谢。”
“玛斯罗尔，这次战役我们天界胜了，不仅保住了第二天，还抢回了第一天。魔界孤注一掷，元气大伤，估计回去要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米迦勒啜了一口热牛奶，“你知道吗，我们后来在战场上找到你的时候都要吓死了，血流了好多，白衣服都变成了红色。你的命为什么这么大，被魔剑刺穿竟然还能生还。”
我笑起来，“听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命这么大啊。”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玛斯罗尔怎么样了？”在这个时候，屋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
“快进来，拉斐尔，玛斯罗尔醒了！”梅丹佐高兴地喊道，还挥了挥手。
拉斐尔走进房间，脸上还带着意味不明的怪异表情。
“拉斐尔，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我醒来不高兴吗？”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我的发顶揉了揉，像是对待一个孩子。“玛斯罗尔，这三个月我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调查，在魔都图书馆找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可能……我可能知道你的身世了。”
我们三个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还去魔界了？”我问道。
“梅丹佐，”拉斐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对不起，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需要出去一下。”
“好的，没关系，你们说吧。”梅丹佐笑着，端起他自己的那杯牛奶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米迦勒有些奇怪，“拉斐尔，我不需要出去吗？”
“不，不需要。玛斯罗尔的身世……与你也有关系。”
我和米迦勒更加惊讶了。
“你们先听我讲吧。”拉斐尔的语气有些隐忧，“这是一个并不是很快乐的故事。”
很久以前，当路西法刚刚成为大天使长的时候，光耀殿里诞下了新的生命。
那是一对孪生兄弟。
当时只有路西法一人知道这个情况。他或许早就知道自己以后将要叛离天界，再或许，他也知道将自己打入地狱的将是他怀抱中的亲生儿子——孪生兄弟中的那个哥哥。
他不想在离开的时候一无所有，但是以神之子的名义诞生的天使必定要成为天界最最荣耀的顶峰。因此，他把那个弟弟留在了光耀殿里一个很小很隐蔽的房间里，只把哥哥交给了神。
米迦勒从此以神之子之名在天界最圣洁的地方成长起来，却并不知道自己与路西法的关系。而他的弟弟被父亲施了冰冻的守护魔法，将独属于小天使的时间冻结，陷入沉睡，不再成长。
每天的午后，路西法都会把自己关到那个小房间里陪伴自己的小儿子。他会一寸一寸温柔地抚摸小天使的翅膀，揉他的头发，和他说话。
无论他是否能听见。
“玛斯罗尔，对不起。爸爸太狠心了对吗……”
“玛斯罗尔，安静地睡吧。都等你醒来的时候，所有劫难和痛苦就都会过去了。”
“我的小玛斯罗尔，请原谅你的父亲。或许你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抉择，为了信仰而放弃最爱的东西。”
“安静地睡去吧，请你忘记我的声音、忘记我的存在，这样才能在你苏醒之后不去经受孤独之苦。从那一天开始，你就不会再有父亲了，也不会知道你的哥哥……或许你们将会成为敌人了……”
他想要尽自己全力把最温柔的父爱给予沉睡中的小玛斯罗尔，以此来弥补堕天之后年幼的他将要独自面对的一切痛苦与孤单。
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当哥哥米迦勒长大，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功勋与荣光，路西法终于爆发了积蓄已久的力量。
天魔混战。在无底深渊的悬崖上，路西法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幼年天使，接受了米迦勒向自己刺来的圣剑。
他瞒着所有人带走了那个熟睡着的孩子，包括无上的父神。
同时，他还带走了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他们跟随他一起堕入魔界成为堕天使，可他却用尽自己全部的魔法把那个孩子变成了长有骨翼的恶魔。
原来的玛斯罗尔，长有和他哥哥一样的番红色头发，碧蓝的眼睛，精致秀丽的容貌。但是当笼罩着他的魔法的黑芒渐渐散去，已是黑发黑翼的路西法亲眼看着小玛斯罗尔的雪白羽翼变为纯黑骨翼，番红色的头发染成了丝缎一样柔亮的幽黑，长发及腰，带着微卷。纯洁秀气的面容隐约地带了些妖冶，杏核状的眼睛眼梢上挑，化作了狭长妩媚的丹凤。
然后，他睁开了几千年没有看过世界的双眼，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海蓝色逐渐退去，最后变成了两颗莹润无比的茶色琥珀。
幼年的玛斯罗尔稚气未脱。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爸爸？”
“我不是你父亲。叫我陛下。”
“就是这样。”拉斐尔平静的语音缓缓落幕，宽敞华丽的卧室里寂静无声。
米迦勒怔愣了半晌，然后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喃喃地问道，“玛斯罗尔，你是我弟弟？”
我无法回答，因为此刻我心中的惊诧与震撼比他更甚。
这是比几个月前我刚刚知道我有父母时凶猛数倍的滔天巨浪。
是这样吗？
我是……我是，魔王与天神的儿子？米迦勒的孪生兄弟？
我一时语塞，大脑不能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拉斐尔，以此表达我的疑问和震惊。
拉斐尔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揉了揉我的头发。“玛斯罗尔，我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你的确是米迦勒的亲兄弟。”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与米迦勒有着自然而然的亲近，为什么我会在昏迷时听到路西法年轻的声音，为什么我被魔剑刺穿也能大难不死，为什么，我会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会对光明有着义无反顾的向往！
因为我是路西法与耶和华的小儿子，是米迦勒的孪生弟弟，是失落在战乱中的神之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拉斐尔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牛皮面的旧笔记本。“你看看吧，这就是我在魔都图书馆里找到的那件重要线索。它藏在三层木地板下的暗槽里，压在书柜底下，我也是很偶然才发现的。”
那本手札已经很旧了，纸张泛黄，还有些散碎，但仍能够依稀见得从前的华美与精致。想必拉斐尔刚刚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蒙尘。
米迦勒也把脑袋凑过来。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飘逸俊秀的签名便撞进视野，让我的手禁不住颤抖。
“路西法·撒拉弗。忆往手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潘地曼尼南，星光无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