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爱情》秃斯基

1、第 1 章

　　桌子上放着个铁皮盒子，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它。
　　"我喜欢这家伙，"他对着左手握着的不知是录音笔还是什么的玩意儿说，"这家伙已经锈了好久，像个长满老年斑的怪老头，你肯定是不喜欢啦，不然也不会总要我扔掉它，"
　　"可是我喜欢这家伙。"
　　他摸摸铁皮盒子，好像它就是他的情人。
　　"楼下那个怀孕的女人每天都不停歇，要不就用尖得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骂骂咧咧，要不就看那些烂俗肥皂剧，晚上睡觉总感觉她装了扩音器在我耳朵上，比你打呼噜的声音还大，"
　　说到这里，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轻轻笑起来。
　　"我记得那会儿抱怨你打呼噜吵人，你一翻身骑我身上，捏着我鼻子亲我，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嚷'让你嫌弃我'，第二天一早一脸得意，'嫌我吵，你昨晚上叫得比我可劲儿多了。'
　　"我被折腾得起不来，你就顾着去上班，也不知道替我请个假，那个月的全勤奖金也没了，"他撇撇嘴，"你就是这么自私小气的男人。"
　　"算啦算啦，"他语气无奈，-多少习惯你了。"
　　"要我说，怀孕的女人真可怕，可怜的是她的男人，活受罪。"
　　"我猜，你一定也好过不到哪去，我现在都还能记得你那个女上司大着肚子来踹咱们家门的样子。"
　　他笑眯眯地望着铁皮盒子，"等你以后老得跟这家伙一样，看她还愿不愿意跟你过日子，衣服不脱，袜子乱扔，睡觉打呼噜还老爱翻身，过了三十三岁以后还开始爱念叨，就爱折腾，以前老觉得你烦。"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昨天回老家，听见街上有人在放莫文蔚的《爱情》，那会儿刚遇见你的时候，我十七，你二十七，你正对着玻璃窗哼这歌儿，"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他小声哼起来，手指敲打着桌沿，铁盒子和他的手指共鸣着，好像抖动着肩膀，无声地抽泣。
　　"其实还真说不好，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你呢，却习惯日久生情，搞不好，就是因为待公司太久，就喜欢她了，搞得再不好一些，烂记性的你就能把我忘了。"
　　他的眼神恍惚起来，隔了一会儿又恢复清朗。
　　"昨天去房东那儿，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回家了，快结婚了，新娘特美，他说'挺好啊，替我恭喜他啊，'末了又问我，'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呢？'结果我答非所问，'他不回来了，房子我还续租三年。'
　　"其实咱们都不会回来了，"他敲敲铁皮盒子，"你说这算不算浪费？"
　　他沉默很久，站起身。
　　"再见啦。"他挥挥手，好像对着谁，又好像根本没有谁。
　　他摁下手里那玩意儿的按钮，把它放进铁皮盒子，上锁。拖着行李，走到门口，那儿有一个鱼缸，当初两个人一起养的鱼都死光了，只剩浑浊的死水。
　　他把铁皮盒子扔进了鱼缸里，铁皮盒子冒了两个泡，沉到鱼缸底，再没动静。
　　下楼的时候，他又听见那个女人尖叫的吵嚷，还有那个可怜男人的哀求，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只有那个铁皮盒子还在那儿听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