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孤城》浣清商

4、Chapter 3 孤城（下）

　　对于这个世界，每一眼都是新的风景，延音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眼睛。
　　这里没有太阳，只有一片透亮的紫色天空。穹顶一轮银月是惟一的光源，安静地悬于高空。纯银色的光似乎蕴含守护的力量，笼罩着所有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
　　光线并不强烈，柔和得异常静谧。
　　只是延音不知，过长地看这片天空会使人迷失心智，幸亏诸葛将军偶然回头，发觉延音的异常状况，否则她将永远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
　　这是一片有毒的夜色。
　　看着延音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诸葛将军暗中松了口气。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出了意外谁也担当不起。思至此，诸葛将军的思绪愈加繁乱。
　　不知殿下会如何表态，这一次，他又会如何选择……

　　眼尖的延音发现月光落在人的身上会泛起极浅的光晕，在这本来处于暗色的世界里十分显眼。伊始，她还以为是偶然现象，一路走来，尽管人流稀少，但所有人身上皆有光晕，包括一直走在前方带路的诸葛将军。
　　“很新奇么。”诸葛将军似乎觉察到延音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浅浅一笑，“所有人在此月光下都会显出光晕，除了殿下，那个人和你。”
　　“哪个人？”
　　“……给玉孤城带来灭顶之灾的人之一。”他微顿，声音略有模糊，不辨喜悲。
　　延音哑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沉默了，不再东张西望。
　　她看得出，这个都城很不正常，不止是城，人也一样。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这里的不正常，与她有关。
　　莫名地，忽然感到内心深处溢出阵阵倦意。明明与前面不声不响的那位大人一直保持着三步之遥，却总有种错觉，似乎离他，离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也越来越远，有无数的时空将她与这个世界分割开来。
　　恍恍之中，听到这座城的悲泣。
　　是幻觉与否，已经无法分清……
　　那不知是多少人的怨与恨，悲与伤，累积了多少个春秋才会感染了整个城池。
　　延音默然抬头，扫视头顶上这片看似无限美好的天空。
　　她又听见城池深处的哀鸣声如涟漪般漾开去，其间无比沉重的牵念与绝望的哀伤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迫使眼前阵阵发黑。
　　可是，依然固执地走了下去，尽管每一步都是分外艰难，尽管每一步会激起新一波的痛苦冲击她的思绪，尽管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坚持下去。
　　延音惨白着脸，没有出声叫住前面的人，而前面的那位大人，也没有再次回头。

　　精致华美的里城建筑不知比外城好了多少倍。雍容，沉稳，大气，宏伟中是细腻的优雅，每处建筑皆有自己的特色，且巧夺天工。
　　这里无论从布局规模还是结构特点，几乎毫无瑕疵。
　　延音不可能再有极高的性质去看这些人间少有的绝妙建筑。一路下来，她已身心俱疲。
　　“琴心，琴心……”耳畔有着急切的呼唤，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琴心，快醒醒……”
　　混蛋……我叫延音，不叫琴心……
　　一股细细的热流蓦地从心口向四肢迅速扩散，冰冷的身体缓缓回温。
　　灵魂深处的哀鸣也渐渐散去，延音终于可以看清周围的状况。
　　这时的延音几乎瘫倒在地，但有人紧紧地搂住她，且和她一起长跪于地，相互偎依着。
　　她可以感到温暖的体温，可以嗅到鼻尖清浅的馨香，可以看到一双盈满泪光的黑眸。
　　“我是延音。”她终于能清楚地说了出来。
　　延音没有推开这个怀抱，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她像乖巧的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脸颊，埋首于他的颈间，在难得的温暖中，睡去。

　　梦中。
　　她似乎看到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孑然一身，满目怅然，在高阁上守望一座寂寞的城池。
　　她似乎又看到一位遗世独立的仙人，伫立于悬崖之巅，深渊之侧，遥望天际一轮皓月，神情凛然如寒雪。
　　风动，镜花水月散去，迷蒙的无边白色中，只剩下自己，空余无限萧索。
　　她曾经，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