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清*君

9、2

　　“未央……”顿了一下才道：“云中……君……”
　　林间的呼喊突地消失，仿若之前那声音只是幻觉，又或者，只是存在于心底。
　　华英并未惊讶，也未慌张，倒像是一直以来便已知晓了一般。
　　他只是笑，无声的安静的——笑。
　　走到如此境地，还能够得见这般精彩绝伦的演出，这些年也当真是并未虚度。
　　那他便也只愿看个究竟，这出戏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来收场。
　　华英抬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未央。

　　未央，或者该称为云中君。他缓步上前，径自将华英怀中的东西拿出。
　　华英一愣，脸色蓦然间暗了下来。似是想要冲上去夺回，却最终挣不开周身的束缚。
　　“华英，你可知，这是何物？”
　　他定定的看着那双略显不安的眸子，将手中那团东西举在两人面前。
　　映着月光，那东西呈现出如夜空一般的色彩。
　　华英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云裳。”
　　这般平静的回答，听不出情绪。
　　“我再问一次，那日云裳之上的血迹，确实是你的？”
　　华英突地笑出声来。
　　“纵使云中君不这般困住华英，华英也会据实回答。这云裳之上的血迹，确是在下早年留下的。”
　　答得云淡风轻，却也毕恭毕敬。

　　深深的叹息，未央默默的闭上眼。再睁开，却是让华英也捉摸不透的神色。莫名的，心中有丝丝不安。
　　“华英，不曾想，当年他为了救你，竟会骗了我。”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饶是华英有所准备，却仍旧是控制不住的乱了方寸。
　　难道一切并不是自己当初设想的那般？
　　难道这之中有什么隐情！
　　未央，云中君。云中君，未央！
　　以及，当初救我的那个他……
　　这般想着，虽是知道不能自乱了阵脚，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此话怎讲……”
　　不知不觉间，话已出口。
　　“你可知，云裳为何物？”
　　华英看了那皱成一团的东西，又看了未央身上。
　　如此明知故问，必是另有玄机的。
　　华英不语，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东西，并非是衣料，而是由云雾凝聚而成。一丝一缕，皆附有我的灵性。”
　　他将手中的那团云裳展开，几块斑驳的血迹污了那片纯净。
　　暗红色的血迹缓缓向下侵染，只是每染了一分，整块色彩便沉下去一分，宛如在流动一般。最终滑落地下，浸入土壤。
　　如雪的云裳除却夜色不染分毫色彩，只余了那早年便已干了的几块，是华英的。

　　“云裳可依命盘的记载，以血为媒介呈现每个灵魂某一世生命流逝的速度。”
　　说罢，他略微顿了一下。抬眼，定定的看了华英，像是要看进他心底。
　　他复又开口，声音幽幽的，似是叹息。
　　他说：“而你这一世的生命，早于千年前，便已结束了。”
　　“呃……”低低的的抽气，却听得分明。
　　“如今，你作为已不存在的生命，所接触到的任何人，命盘都会发生偏移。也正是我早年对他并未设防，才让你千年来一直对他人的命盘造成影响。若是当初，我不把那云裳留下，也不会有今日了。”

　　他娓娓道来，眼中尽是看不透的情愫。
　　华英默默地听完，并未慌乱，却反倒平静了不少。
　　“这副身子，确实在那之后，便生长得极缓慢，也是从许久之前，便像是静止了一般，再无变化。”
　　华英只是看着他，缓缓道来，淡淡的笑。
　　因果循环，生死轮回，入世历劫……
　　又是这般的大手笔。
　　只是，这次的收场，应是会比之前更精彩吧。
　　不然，也着实无趣了些。

　　“那日之后，我设法让你重回命盘的轨迹。只是寻到了才发现，这一世结束，你的轨迹便自命盘之中消失了，这本是你最后一世，你的命魂已被消磨殆尽，无法转生。这一世结束之时，便是你散魂之日。得知这些无需多少时日，只是自知道时起，我便一直犹豫着，是否应该就此散去你的魂魄。”
　　他淡淡地说，他静静地听。
　　“你既已是最后一世，若他千年前未隐瞒我，我本是可以保得住你。只是，如今千年过去，纵使你隐居山中，也定是使不少人的命盘偏移了……”

　　未央抬头，那神情中竟是含着一丝凄楚。
　　“今日我本是下定了决心的，只是不曾想，这些天来，你竟是这般的期盼着。明明是已经决定了的，为何在听你说了那些之后，会动摇了。为何会不忍动手。为何心中觉得欢喜，却又悲凉，明明开心，但胸口又隐隐作痛。为何，会变得如此奇怪，变得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踏前一步，未央抬手，抚上华英的脸颊，轻柔的，怜惜的。手指顺着发丝向后滑去，将华英拥入怀中。华英身形顿时僵住，耳畔是温热的呼吸，声音却犹如轻声的呢喃，显得悠远。
　　“华英，我该如何是好……又该拿你如何是好……”

　　那禁锢早已消失，可此时，比起那禁锢，却让人更加无法动弹。
　　不知怎的，华英想起了那日清晨未央身上清新的味道。
　　想起了那只穿过一次便小心收起的云裳。
　　想起了他神情自若的饮下那盏茶。
　　想起了那云中君的面具正安静地挂在自己床头。
　　看到了他如今的不忍，听到了他心底的无措……
　　……
　　微微叹息，华英低垂了眼。
　　缓缓地，似是在犹豫。
　　终是抬起颤抖的双手，回抱住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