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1696》闻天

4、第4章

　　“胤禟五岁那年，三哥邀我们众兄弟赏画。他偏看上了三哥最视如珍宝的绝版真迹唐朝仕女图。央了三哥数十日，都被三哥回了。最后他只能找我出主意要画。我便用一套恭亲王送的珍版南柯子全集外加好一番功夫，换得了那画，送了胤禟。他刚得画几日，日日把画悬于宫中赏玩，不出一月便不再看。他只说看得厌了，收在了上好的紫檀木匣子里。虽不再如从前喜欢，也好生收藏着，并不亏待了那画。三十年，到四哥府喝喜酒，见了府上……”

　　听禩絮絮说着小时候的事，甄然差点陷进那平静祥和里，醒神道：“八爷，然儿明白，你们天潢贵胄家，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但是八爷，人不同于物。人有思想，人有喜怒哀乐，人有七情六欲。会思考，会表达。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渴望的生活。不是都会觉得能平安呆在那珍贵的紫檀木匣子和王府的书房便是幸福，就能满足的！”

　　胤禩惊讶又似乎意料之中地望着眼前的甄然。不同于第一次轻蔑的若有若无，他的神色深沉而凝重。他欲言又止。

　　“八爷，然儿同九爷说过，然儿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然儿也不愿欺骗九爷和您，九爷的一片真心，然儿受不起！”

　　“听你的话，觉得你是个极懂事的人。你没有听我的第二个故事，你知道九弟会怎么对待那得不到的宝？”

　　“八爷九爷，你们是想让然儿死么？”

　　没想到甄然问得这样直白，胤禩怔了怔，神色恢复一如继往的祥和：“你，还是不懂九弟。”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月已上梢，月光下胤禟一袭银褂，被微风吹扬了衣角。大步跨进屋，尖锐地注视甄然，片刻淡淡地说：“你走罢。”

　　甄然闻言，迟滞一处，不知该哭该笑，心里五味杂陈。笑了，又哭了。

　　“我不要再见你。”胤禟轻吐的一句，冷冽回荡在入夜微凉的空气里。附一个决绝的背影。

　　甄然猛然清醒，扭头冲胤禩微微一笑。清醒之余却不知所措。

　　胤禩又泯了口茶，面无表情，看着甄然道：“这茶，很好。只是，已经凉了。”
　　“八爷喜欢？让小莲给您备一包罢，是我们自己做的花茶。”

　　“总有喝完的时候。”胤禩低头看着杯中浮着的茶沫子，声音里没有喜怒。“有一个多月了吧，九弟若没法亲自来，每天也必要听人回禀了你这儿的动静。有几次夜里，陪九弟在你外间院子的廊下，他就是不愿进来。一站就是一夜。那么多年了，从没见过如此的他。”

　　“梁园虽好，而非久恋之家。九爷的好，然儿无福消受。”

　　“你……”胤禩又一次愕然，摇头笑了笑，“你想去哪儿？”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甄然有些犹豫。

　　胤禩压低了嗓子道：“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别去找他。九弟不会碎玉，只会恨绝了叫他得不到的人。”

　　最后的声音微不可闻，却掷地有声地落到了甄然心里。被冲昏了的头脑，渐渐恢复理智。以后要面对的，比在这里，有过之无不及罢。

　　胤禩起身，走到门口，侧脸道：“今晚就不必走了。明天会派了马车送你去你的去处。”说完一抬腿凛凛走了。

　　门外的月色很浓，撒了一地银白。

　　再次确定他们真的走了，甄然一下摊倒在椅子上。看看住了两个多月的凝清阁，心底不禁生出很多顾虑。

　　自由的自己却是这个时代最底层的贱籍游民。出去以后谋生都是问题。胤祥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根本没有可能接近。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和胤祥见面，怎么做才能跟他吐露这藏到300年以后的邂逅、臻爱呢？还有胤禩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嘱咐。甄然郁郁地叹了口气。

　　“姑娘……”门口小莲幽幽注视着甄然，眼里泛着泪花。
　　“莲儿，快进来。”甄然忙拉小莲坐到自己身边。
　　“姑娘，你真的，要走了吗？”小莲说着落下泪来。

　　“是啊，莲儿，我要走了。这些日子，都亏了你陪着我，为我做了很多。我喜欢你，也很感激你。莲儿，我这一走是绝对不能带上你的。当初九爷门人把你我一同买入府，如今，你还是九爷的人。我不在了，要好好伺候九爷，给九爷尽忠。也替然儿姐姐赎了这份罪。好吗？”

　　相处一月，甄然理解小莲也同情小莲。小莲身世凄楚，是烟花女子的弃女，从小长在那样的地方。能离开那里，过上现在的日子，她打心眼儿里的满足。所以甄然把话说绝，好让小莲安心留下。

　　“莲儿，以后若遇到喜欢的，便嫁了吧。和你爱的人离开这个是非地，回我们的扬州瘦西湖。也替姐姐看遍那看不厌的四时美景。”

　　“姑娘……”闻言，小莲心中怔忡，孩子般依偎着甄然。随姑娘同来，却舍不得随她同去。其中的原由，小莲自己也道不清。她只不明白，为什么自姑娘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从前，姑娘和九爷琴瑟和鸣，自己默默地远远看着，也是那样的宁静温暖。这样的生活，为什么再也回不来了？

　　“好了，小莲，该交待的，姐姐也交待了。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去吧。我还得收拾收拾，明天就要走了。”甄然不忍和小莲这样呆下去。小莲却不肯即刻就走。甄然只骗她，明天一大早要等她送送自己。小莲才三步一回头的，回去自己房里。

　　甄然一人痴痴坐了良久，摊了一张素色的厚方巾，准备收拾东西。不知是自己的不经意还是故意，扫了眼窗外的廊子，有个看不真切的人影，似是因被人发现颤了颤。甄然低低叹了口气，转过身，低着头终没有再看一眼。

　　几件小莲做活穿的粗布衣服，一个自己平日收着贵重首饰的小锦盒，再找不到想带也能带的物件了。甄然又泡了杯茶，呆呆地坐到了天明。

　　临走去看了眼小莲。甄然不忍把她叫醒，轻轻留了声珍重。转身走出了院子。门口没有了侍卫，一太监打扮的奴才侯着，领甄然出了别院。门口果真停了辆马车，小太监抚甄然上车，合上卷帘。扯着尖细的嗓子，嘱咐车夫道：“京城的起运镖局，若姑娘想去什么别的地儿，您尽管送了。”

　　*

　　就是几天前的事，甄然如此到了起运镖局，找进了附近王掌柜的起运当铺。便有了昨日租赁的一幕。

　　如今，甄然在暖炕上痴痴坐着，想到那时，摇头一笑：“前尘旧事！”就开始更衣。

　　下塌，整了整被褥，拿起铜盆往院子的井里去打水洗漱。

　　巧芳正端着铜盆从东暖阁的厢房出来，见到甄然，和蔼问她：“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甄然笑说：“嬷嬷早！嬷嬷让买的崭新被褥暖和，还没有潮气。甄然盖着，睡得很踏实。”

　　“姑娘今日还想买点什么？”巧芳从井里打起一桶水，先帮甄然满了。
　　甄然正不好意思，却思索着回话，看巧芳忙活，问道：“不知若禹巷附近有什么书局？甄然想去买几本书。”

　　巧芳愣了下，将井绳栓好，笑道：“姑娘还识字读书呢！”

　　李夫人听外头有动静，此时也往院里来，问说：“嬷嬷、姑娘，大清早商量什么？谁读书识字？”

　　巧芳对李氏躬身回道：“姑娘在说要去书局买书。我是粗人，知道一家龙门书局的，嫩多年，竟不知在哪儿！”

　　闻言，李氏手里拈着帕子，笑着轻拍甄然道：“没曾想姑娘竟是个读书人。姑娘想读什么书？咱家老爷书房里也有几本的。真要买书，跟晴儿去吧。那丫头跟他爹爹。不学刺绣女红，成日就爱这些！到时，派了伍大跟去，就成！”

　　甄然听闻可与雨晴同去，很是欢喜，忙应了。李氏又让甄然梳洗完便上主屋一同吃过早膳，同雨晴说过，即可出发。

　　*

　　龙门书局就在若禹巷附近的烔北巷，雨晴却说龙门书局的书少，要带甄然去远一些的京一书局。甄然不懂，只跟着雨晴去了。

　　早上出门，正是集市热闹的时候。昨日，甄然虽也跟着逛了逛，却因年纪大的巧芳束着，又确有东西要挑，不好意思详尽地四处去看。今天和雨晴二人，自在很多。

　　一路走到了京一书局，跟着的小厮伍大已经提了一手的胭脂、甜品。此刻在书局门旁等候。

　　京一书局乃京城第一书局。上下两层，五扇双开门面。今天像没什么人，雨晴和甄然走进，连招呼的小厮都没有见到。

　　甄然不以为意，已经看起了眼前的书。径自往里面走。雨晴原有些纳罕，见书局大概同以往无异，便也跟着甄然往纵深里走。

　　甄然瞧着这一处书架摆的正是些小说传记，还想细看。身边的门帘突然打开，一藏青袍子的青年背身退出，恰与甄然相撞。青年惊愕看着甄然，甄然更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