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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就算是赛博坦星人也要维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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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处暑之后,夏天的热浪依旧会一阵阵地扑卷而来。下午的时候,公司的冷气供应系统莫名地出现了大范围的故障,即便是肖腾的办公室也难以幸免,整层的办公区处处都弥漫着拥挤和燥热。就算只是说两句话,都会混合在一起夹杂着汗味儿席卷过来。肖腾坐在办公室里,西装外套早已被甩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衬衣袖口也卷到了手肘。因为这股惹人烦躁的闷热,所有人似乎都憋着一股分秒必争的邪火,不过是普通的工作日,看上去偏偏像是一场最后的战役。
“亲爱的。”
有那么一刻,肖腾甚至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他连回头去确认一下声源处的那坨巨型牛皮糖都不想确认,烦躁地拽开领带,执意埋头于成山的报表中。直到——“亲爱的,你好性感!”除非他的门口安上了杜比5.1的环绕立体声,要不然就是,肖腾不耐烦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容六斜靠在门边,眨着眼睛冲自己笑。“你来干什么?”“当然来探班啦。”说着,容六走到桌前,不知从哪里抖出了一条小手帕,伸手就要去擦肖腾额头的汗。还未等碰到,容六的手臂就被挥到了一旁,肖腾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冷下脸来说:“不用了。”之后,继续手头刚刚正在做的工作。
而容大少爷,则像没事儿人一样,挪着屁股半坐在办公椅的扶手上,上半身就如同刚刚抖出的脱骨扒鸡一样,柔软娇嫩地整个贴在了肖腾的背上。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来自于后背的温度并不同于周围流转在空气中的热度,它像烙铁一样,“嗤”地一声就把背上的汗珠滚着蒸腾上了天,直直熨帖到了身体里更深的地方。肖腾像突然间被烫到了一样,忽地站了起来。刚刚那种奇怪的温度让他心里更十分烦躁难耐,再看着眼前容六那张意味不明的笑脸则更觉得难以平心静气地同他对话。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只听“嗡”的一声,舒爽的冷风吹散了屋子中的闷热,节骨眼上电力恢复正常。
肖腾没再说话,把椅子从容六屁股下面拉出后坐下,面前成堆的文件需要他审核。容六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肖腾皱着眉头低头工作,一时间屋子里面只留着刷拉的反动纸页的声音。容大少爷心里当然知道,肖腾一旦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开始动怒,另一方面,工作中的巡海夜叉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用眼睛吃豆腐才是重中之重。
时间流逝得很快,等肖腾从成堆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时,才发觉身后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目养神。毕竟,自从肖玄离开和那个同性恋同居之后,整个公司全部压在了自己肩上,肖腾并不是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密度有着微词,只是每次见到肖玄和那个同性恋亲密的样子,心里就烧着股无名火。
很难说清楚肖腾的这股怒火究竟是什么,或者只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烦躁。总之这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的出现,通常都是伴随着两个弟弟以及与他们成双入对的同性恋情人,或者肖紫哭着找妈妈,肖璞跑上楼梯大力甩上门,一桌冷清的晚餐等等。亦或者,它的出现,往往是那种缺乏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肖腾觉得他根本没办法弄清楚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没工夫去琢磨,他目前为止事实所表现出来的为数不多作对了的事情是为家人提供优厚的生活条件,将公司平稳强大地运营下去。这,是他能做的,可能也是唯一擅长的。
肖腾被这些烦心事弄得有些头疼,他懒得睁开眼去看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现在,他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件大麻烦。想起他来,肖腾不禁皱了皱眉。
长时间的同一个姿势,让肖腾觉得脖子僵硬得难受,就着半躺的姿势,伸手去按脖子后面疼痛的那个部位。还未等触到,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就按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猛然睁开眼睛,回过头去就看到容六挂着笑意的脸。
“你怎么还没走?”
“亲爱的,我在等你下班啊。”
说话间,青年的手指在肖腾肩膀上游走,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刚因为过度工作而产生的疲惫似乎一扫而光。不适应和别人距离这么近,肖腾侧过椅子,和容六拉开些距离说:“走吧。”容六立即咧开嘴笑着,把搭在一旁的外套递了过来。出门时肖腾顺手把灯关上,窗外的夕阳的橘红色这才铺天盖地地显露出来,像是一团火球嵌在了地平线边缘,烧的这个世界轰轰烈烈。这片火红,在窗外映照着大好华彩,肖腾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有些莫名的动容。
一路上,容六发现肖腾脸色有些不好,大概是这两天工作量太大,白天里冷气又出了毛病有些中暑,于是提议自己来开车。肖腾或许感到身体实在不妥,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路上有些堵,容六开着车缓缓在车流中移动。在这段时间中,天慢慢黑了下来。肖腾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容六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多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车里,有着莫名而来的默契。
容六一边开车,偶尔用余光去扫一下肖腾。即便是这样坐着,他依旧是一副紧绷绷的样子,嘴唇微微抿着,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霓虹灯下,肖腾的脸有些发白,容六侧过头看了看他,发现从刚才开始,肖腾的右手就一直搭在肚子上,额边已经被汗水仅得有些湿润了。
容六偏过头看了看前方不见头的长龙,这才探过身子凑到肖腾旁边轻轻喊了声:“亲爱的?”过了一会儿,肖腾偏了偏头,眯着眼撇着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大概是询问又多什么话。不过在往日里君临天下的那种仪态,让苍白的脸色和垮下的肩膀弄得全然没有士气。容六看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伸过手摸了摸肖腾的额头,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热度。肖腾似乎对这种过于亲昵的动作格外反感,皱着眉头冷下一张脸瞪着他。容六却并没有像平时用无赖粘人来对付他,反而压低了眉眼,将外套裹在了他的身上。
被身上的不适折磨的实在没有力气,肖腾不再搭理身旁的家伙,偏过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容六也没有再打扰他,悉悉索索不知道弄了什么一阵,紧接着“砰”的车门关上的声音,肖腾睁开眼睛的时候,驾驶位已经没有人了。
肖腾只是淡淡瞥了眼身旁空了的驾驶位,他的这辆车在长龙的尾部,距离前方缓缓移动的位置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将身子微微放低,半躺在座椅上,车窗外的霓虹灯夹杂着更加零散而斑驳的灯光似乎化成了一条没头没尾的河,肖腾静静的坐在车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默默地在这条长河中几乎变成了一尊塑像。其实他并不是容易顾景伤情的性格,只是这个时刻的安静的确太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他懒得去理容六到底跑去什么地方,反正这个混蛋向来不按照常人的套路来做事。不过他也不急着走,而似乎现在这样慵懒地坐着,就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容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肖腾就是这样一幅样子,相对于往常冷酷阴厉的脸多了些柔和,于是马上把手里的一包热牛奶递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讨好道:“亲爱的,喝点儿吧。”
肖腾看着青年双手捧过来的牛奶盒子,上面印着蹩脚的卡通画,以及一个大大的加钙标志,嘴角抽了抽,果然在反过来的背面发现了“宝宝成长快乐”字样。丝毫不愿估计青年因为他拿过牛奶脸上绽放的笑容,肖腾冷冷地丢下一句“开车”就再也不想说半句废话了。容六用余光偶尔瞟一眼肖腾,看他没有半点想喝掉牛奶的意思,却看到他把温热的牛奶盒子覆在手掌里面,放在胃部,心里刚刚产生的一点点委屈又被冲散掉了。“亲爱的,你可以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肖腾不着痕迹地“恩”了一声,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容六实在有点小题大做,往日工作忙起来,逃不掉有些头疼脑热胃痛肠炎的小病,常常熬上两天不去管它,也就自然好了。他不知道容家的这位少爷放低身段到底打什么算盘,肖腾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吃过这个亏,他比谁都要懂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商。要在这深不见底的商海中站住脚,他只能比别人更狠。不知不觉想到与容六的那次滑天下之大稽的碰面,肖腾立刻觉得胃里翻滚,冷下一张脸压制住把旁边的人扫射一通的怒气。
对他来说,那是天大的而又不得不忍受的一次羞辱。
肖腾觉得自己似乎自始至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纠缠着,像是浓稠的雾,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面勉强能感知到几个熟悉的身形。耳边如同被罩着一层膜,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肖腾并不习惯这种事情脱离了掌控的感觉,他就在这片没有边界的雾气中穿梭着,耳边时不时传来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或者又有一些场景突然显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这些话语肖腾早已熟悉,他也早已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对于肖腾来说,某一方面他信奉能力,并且有本事无声地予以对方重击。可当前方的那个身影出现时,肖腾的身形却猛地一滞。那是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影,依稀能看出似乎穿着合体的旗袍,肖腾突然有些怯于上前,他平生给人的感觉均是一副居高临下阴厉坚决的模样,而现在却紧张得几乎迈不出步子。
隔着浓雾,那身影像是静静转过了身子,温柔地看了过来,又像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声女性嗓音的叹息温柔平淡,可在肖腾心里却如同生生剖开了口子。之后那身影便再也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渐渐地淡了。肖腾方才向前方跑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似乎察觉空气慢慢抽离了身体,窒息,耳鸣,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悲愤几乎将他击垮。
肖腾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屋顶。肖腾就这么静静躺着,看着屋顶,他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不过无论他在梦里究竟是怎样的狼狈,清醒过来的肖腾都是一副冷淡坚硬的模样,等到脑子的因熟睡的晕眩感过去之后,肖腾低声说道:“容六,滚下去。”而从他昏睡起就一直躺在旁边的青年却将胳膊搂得更紧,装作惊讶地笑道:“亲爱的,你醒啦。”语气虽然颇为无赖轻快,却在肖腾即将扭头大骂之前,探起身子,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
容六的表情忽然间不再是往日的嬉笑,他静静地俯视着肖腾,瞳孔深深的,生动且像是饱含了厚重的感情。那目光恨不得要在肖腾心里挖出点什么才甘心似的,许久青年轻声说:“好点没?”这让肖腾觉得容六似乎变了个人,连刚刚几乎破口而出的骂句也生生收住,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容六却又轻笑出声,换上了惯有的表情,笑道:“亲爱的,终于被我的魅力折服了么?”
果然,容六就是容六,彻头彻尾的厚脸皮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