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曾（夏目友人帐/斑夏）》双生R

1、时光不曾（夏目友人帐/斑夏）

　　时光不曾

　　【老师也终有一天，会对我产生感情的吧。】

　　褐发的少年将额头抵在他宽阔的鼻尖，闭上眼睛微笑着说。声线里隐匿着微小的上扬，让对方忍不住轻喷出一声鼻息。

　　【——哼，少自以为是了。我可是最为高贵的大妖怪——】

　　巨大的妖怪扬起头不屑地回应。雪白毛发被轻柔的风打乱，描绘着血色纹理的金黄瞳孔悄悄斜过，注视着此刻松懈下来、放心地将整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太没戒心了……总有一天要吃了你。

　　他在心底里狠狠吐槽一句，然后不爽地撇了下嘴，移开了目光。

　　……——好像做了个、令人非常怀念的梦。

　　那是什么时候的对话了呢，一年前？十年前？还是百年前？化作原本形态的斑闭着眼睛想，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模糊了时光。

　　……罢了，反正对于寿命接近无穷尽的妖怪来讲，时间的流逝，没有任何意义。

　　人类的寿命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动了动鼻尖，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不置可否地睁眼瞧了下，换了个更为舒适一点的姿势闭上双瞳。

　　——嘁。所以说我最讨厌、和人类什么的扯上关系。

　　——那个笑起来干净得刺眼、善良到不可理喻的，唤作夏目贵志的人类——

　　※※※

　　3月。气温回暖。

　　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今早放了晴。多日不见的阳光透过阴霾，洒落在因水汽而蒙上了一层幽深色泽的林间。

　　从栖身的山洞中站起身，巨大的妖怪抬起头来用力朝空气中嗅了嗅，鼻腔立马溢满雨后泥土特有的潮湿味道。

　　皱了皱眉，斑吸吸鼻子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突然的动静惊醒了躲在角落里的低等妖怪，一群像是鼹鼠的家伙们叽叽喳喳地乱跳乱叫，带着不可抑制的惶恐神情逃离了洞口。

　　——呼哈……无聊。

　　发现洞口的尺寸对于恢复原始形态的自己来讲显得过于拥挤，斑不耐烦地甩甩尾巴。砰啪一阵白色烟雾过后，褐发的少年揉着因哈欠而泛出水汽的眼睛，举着手臂舒服地伸着懒腰。

　　虽然妖怪一向不怎么待见人类，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有些优点的。

　　比如现在——

　　以少年的姿态悠闲地踱着步子，斑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毫无目的地前行。

　　——变化而成的人类形态从来都是心血来潮随意挑选的样貌，不过是因为害怕麻烦，所以挑了个让自己印象最为深刻的家伙罢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并拒绝承认这和那个该死的梦有关。

　　毕竟，像自己这么高贵的妖怪，会因为阴郁的天气而产生“怀念”的情绪——这种事情若是说出去被其他同类们听到，还不被笑掉大牙才怪。

　　雨后的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本就崎岖的路面因雨水的关系更加湿滑。

　　斑带着无聊的心情兜兜转转地走近其中一个大一点简直可以称之为湖的水坑，却在熟悉的影像映入瞳孔后，突兀地卡断了自己的动作，静在了原地。

　　……啊啊——好吧——

　　斑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被水面上倒映出的那个影子惊得很丢脸地呆住了那么一会——仅此而已。

　　水面上的少年有着自己最为熟悉的样貌。白色衬衫褐色短发，额前的刘海有一点长，挡住了本不宽阔的视野。

　　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最后干脆抬起手指撩开头发，斑无视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那一抹莫名其妙的情绪，再次对着水面凑了过去。

　　金黄的锐利眼瞳默默眯起，倒映在水中的眸子里流露出自己惯有的不屑和嚣张，还有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沮丧。

　　——和那个少年，终究还是、不一样……呐。

　　※※※

　　【——你、到底怎么会和那么大的妖怪定下契约呢？】

　　还记得那个遮去一只眼睛的男人站在崖边浅笑着开口，黑发黑衣像是夜色里噬人的魑魅。

　　而夏目只是怔了一瞬，随即毫不畏惧地回瞪着那人血红的瞳——

　　“——我没有定契约，那只是约定！！”

　　巨大的妖怪腾空而起，吹乱了地上人墨色的发梢。

　　离开的时候斑下意识地瞥了那人一眼，正对上仰起来的面孔上那双眯起的红。

　　这样的解释，对方怕是无法理解吧，对于屹立在以铲除异物为己任的除妖师家族的顶端、以冷酷无情闻名的的场一族的当家来说。

　　【……没关系，有老师陪着我不是吗？】

　　【万一我中途丧命的话，友人帐就让给你——】

　　【——所以拜托你了老师，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对话，他甚至还能清楚地记起冲自己嚷出这句话时那孩子的嗓音——清冽干净的声线，请求句式，语气却坚定得不容拒绝。

　　——简直是太没有礼貌了——我可是高贵的高级大妖怪！！！

　　那时候的斑很想冲着面前这不知好歹的人类少年来上这么一句，或许还可以用尖利的爪子将对方扑倒在地呲出尖尖的牙来恐吓他一下——虽然他刚刚才这么做过而且被对方毫不留情地锤了脑袋。

　　白色的巨大兽类俯下身将头贴在地上，保持自己的视线与面前的少年相平。他直直看向眼前的那双琥珀——里面透出独属于少年的坚韧，和没有掺杂任何虚假的真诚。

　　——像是再往前推上个十几年，某个野蛮冒失的女孩子直直盯视着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吧？你消失的时候，友人帐就成为我的东西了？】

　　【——啊啊。】

　　【……好吧，我会在你身边协助你。】

　　话音未落便被少年用温暖的额头抵上，抱住自己脸颊的指尖上有着夏日里阳光的味道。

　　【——谢谢你。】

　　所以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和这个少年定下了这个所谓的约定，守在他身边，打着友人帐的幌子明目张胆地恐吓那些对他怀有不轨图谋的甲乙丙丁。

　　偶尔遇到几只不知好歹的，化为圆滚滚胖嘟嘟的可爱招财猫的高等妖怪便会名正言顺地跳起冲出大吼一句——

　　“好大的胆子！！这可是老子的猎物——！！！”

　　——天知道他当年所指猎物到底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友人帐，还是紧握着它、笑得毫无戒心善良到令人头疼的友人帐主人。

　　或许两者都有——而且后面那个选项的意味显然、更大上那么一点。

　　※※※

　　有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在水面的影像上打下光怪陆离的斑点。

　　维持着少年样貌的妖怪盯着自己水中的影子，被光线打断了思绪的他不满地皱起了眉。

　　水面上的人影随着这个动作同样蹙起眉梢。一片叶子飘下，落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打碎了少年原本平和的脸。

　　歪了歪头，斑有些烦躁地轻哼一声。

　　——啊、说起来，虽然不多见，但对方貌似也曾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表情。

　　※※※

　　祖父不详。幼年时便父母双亡。被亲戚们当作麻烦推来推去。拥有足够的妖力从而能够看到妖怪。

　　——这个身为铃子孙子的小鬼，在遇到自己之前到底是在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大概稍微动下脑子就能够想象得出来。

　　恐怕和当年的玲子相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但斑从未对这一点发表过任何看法，他只是呆在少年的身侧，沉默地看着。

　　站在一个妖怪的立场上，看着有趣的人类烦恼着、挣扎着、痛苦着——然后依旧坚持着活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曾想过，自己和少年的未来、会变成怎样一副光景。

　　有些时候少年会做梦。梦中少年大声地喊叫，因痛苦而渗出的冷汗湿透了肩膀。

　　不要——

　　被吵醒的招财猫眯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听少年蜷缩在被褥里迷迷糊糊地呢喃。被扯乱的枕巾附近，湿了一小片。

　　不要抛弃我——

　　我没有撒谎——……

　　请相信、我吧……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认真听听我说的话呢？——

　　被断断续续的梦话不停骚扰的妖怪不耐烦地扭扭身体喷出一阵鼻息。下一秒，房间里便升腾起熟悉的白色轻烟。

　　“……——唔……嗯？——呜啊好重！！！！猫咪老师你干什么！！！！！”

　　——砰咚——

　　几乎每一次，少年都是被胸口附近沉重的压迫感逼迫而挣扎着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金黄眼瞳，血红线条勾勒，温润的鼻尖呼出的气体吹拂在自己纤细的脖颈。向上一寸，尖牙停留。

　　然后每一次，被强制性叫醒的少年便会毫不留情地挥手，一拳打了出去。

　　【——斑大人，您到底喜欢那个孩子什么地方？只要吃掉他把友人帐抢过来、不就好了？】

　　【——……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毕竟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甚至还来不及尽兴，就已经结束了——

　　随口的应答，他没有注意甚至忘记去纠正对方话里那个不起眼的情感词汇。

　　——他已经太过习惯、为身边的人类送别。

　　※※※

　　又过了多少年，直到那原本厚厚一摞的友人帐、也终于只剩下两页空白。

　　依旧圆滚滚的招财猫挥动着小短腿上蹿下跳，额头蹦着十字青筋愤愤指责友人帐的主人居然只给自己留下这样形同废纸的东西。

　　被抱怨的人只是叹了口气，抬手揉上猫咪的脑袋，不顾对方的怒气冲冲笑弯了带着满满皱纹的眼角。

　　【那么老师……作为最后的告别、我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你吧。】

　　【——谁想要那种东西啊你个嚣张的小鬼！！】

　　结果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对友人帐出手，只是呆在少年身边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薄。

　　哼，我对妖怪的杂事没兴趣……！！

　　哈？夏目你居然又把自己卷进这种事里——

　　……才不管！！再说帮了你等友人帐到我手里的时候、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这家伙是我的猎物！！不准对他出手！！！

　　——……算了，只有这一次。

　　。

　　……好吧，自己也许还帮了不小的忙。

　　——这样说起来，他的行为岂不就像个、傻瓜一样。

　　【老师……从来没有直接叫过我的名字呢……】

　　【——哼。彼此彼此吧。】

　　面对对方透出一丝苦笑的温柔表情，橙色花纹的猫咪不屑地扭过头去。

　　【那么……『斑』——我把你的名字还给你——】

　　合掌，轻拍。

　　【喂……开什么玩笑——才不是这个意思啊……】

　　【喂喂，夏目——】

　　【夏目？】

　　【喂、夏——】

　　【…………『贵志』？】

　　那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呼唤过的名字，

　　可惜、对方并没有听到。

　　——再也不会听到了。

　　※※※

　　——呐、呐夏目……如果你死了的话，友人帐就成为我的东西咯~

　　——是是、知道了老师……话说回来老师你最近是不是又重了——

　　——老师也终有一天，会对我产生感情的吧。

　　——哼，少自以为是了。我可是最为高贵的大妖怪——

　　——老师？你在吗？老师……？

　　——……

　　——！！老师！！危险——

　　——……先担心你自己啊不自量力的小鬼！！

　　——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渴望、却还是得不到的，那么就忘却吧……老师。

　　——……哼。

　　——老师……谢谢你、能陪在我身边。

　　——笨蛋，别说这么让人肉麻的话。

　　——那么老师……作为最后的告别、我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你吧。

　　——谁想要那种东西啊你个嚣张的小鬼！！

　　【——想和你在一起——】

　　猫咪老师和中学少年。

　　斑和夏目贵志。

　　妖怪和人类。

　　——无论哪一个，都注定了谁都不会为谁、刻意停留。

　　※※※

　　友人帐只剩下最后的一页，那上面，用端正的字体写着仅剩的一个名字。

　　——所以、谁想要这种东西啊！！

　　小心地将友人帐拿出来又仔细地收好，夏目模样的妖怪冲着水面狠狠地裂嘴。

　　少年清秀的面孔被这个诡异的表情扭曲成奇怪的画面，斑愣了愣，不爽地伸手扯起嘴角，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啊啊，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呐——

　　最后的最后他俯下身，对着水中的影子低下头去。

　　唇瓣和水面接触的时候，他错觉嗅到了那熟悉的有着淡淡皂香的干净味道。

　　阳光温热，天朗气清。

　　——你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

　　晚安，贵志。

　　时光不曾，岁月不再。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