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道长》袖底澜沧

30、狐道长

　　风吼般的狐鸣响彻了整座仙狐谷。
　　山风夹裹着浓烈的妖气席卷而来，借助龙无目之力打败碍事的道士，正要踏入仙狐洞的姬无畏面露诧异，以为是白楚楚赶回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这股妖气虽然跟白楚楚的十分相似，但是比起那只强悍的七尾狐，力量却要弱一些。
　　狐山的白狐一族传到这一代，就只剩下白楚楚和白楚才姐弟俩，既然不是姐姐，难道是那只呆狐狸弟弟？

　　姬无畏纳闷，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难道不是应该担心同伴的安危，在幻境里多耽搁些时间吗？
　　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姬无畏迅速将之抛到脑后。因为无数花树已经在脚边破土而出。

　　雪白的影子快如闪电，一路踏碎飞花，青白的火焰环绕在他四周。

　　姬无畏一眼看出，飞奔过来的一只白狐。这白狐身后只有两条尾巴，显然不是白楚楚。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身上有着什么东西。意识到今天是没办法毁掉仙狐灵根，姬无畏当机立断，一声锐鸣，妖鸟们纷纷放弃攻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无数妖鸟冲向白狐狸，想要阻止他的前进，可惜一触到白狐周身燃烧的狐火，便被瞬间烧成灰烬。
　　借着鸟群的掩护，姬无畏让龙无目变回原形，硕大的青龙飞上天空，姬无畏跃上龙头，眼看着就往灵泉崖的方向逃跑。

　　白狐仰天长啸，人听着毫无意义的叫声，听到姬无畏和龙无目耳里，一个是暗叫不好，一个是半信半疑。

　　尽管姬无畏连声催促，青龙却始终在天空盘旋，不肯马上离开。
　　地面上，任瞳和仲离也赶到了仙狐洞附近。镜月观的道士们或坐或倒，都受了些伤。任瞳放出花灵为众人疗伤，仲离走向镜月，镜月道人身旁，季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此间的种种喧嚣都再也与他无关。

　　青龙盘桓着不肯走，妖鸟群自然也在仙狐谷上空徘徊不散。没有姬无畏的命令，这些修为低下的小妖也不敢擅自发动攻击。谷内的狐狸虽然大部分都受了伤，却仍有一些没有丧失战斗力。如今纷纷出来，冲着天空放出狐火，烧得妖鸟乱飞乱叫。

　　白狐敛起火焰，走到季冬身边，舔了舔道士的脸颊，转头冲任瞳低呜了几声。
　　任瞳祭出一朵芙蓉花，花朵飘飘摇摇，浮到白狐面前。不一会儿，白狐身上浮出两道光点，迅速没入花中。芙蓉花乘风之上，飞向青龙。
　　姬无畏急了，连忙命令妖鸟袭击芙蓉花。结果龙无目突然发出一声咆哮，把妖鸟们震得纷纷落地。

　　姬无畏破口大骂：“龙无目！你这是干什么！”
　　青龙不理会他，迎上芙蓉花，龙吻触到花朵，灵花一触即散，碧水灵珠和当初龙无目写给胡四的信浮在空中，被青龙一口吞下。

　　***

　　终于，青龙带着姬无畏和妖鸟群返回灵泉崖。
　　仙狐谷内满目疮痍，伤狐遍野。
　　所有受伤的狐精都被带来了仙狐洞，被送到灵根附近沐浴灵力，好好休养。

　　燕赤霞在这一站时跟几只狐狸共同抗敌，打出了战友情谊，此刻正跑来跑去跟着帮忙。任瞳忙着修补仙狐谷内外被破坏的屏障，镜月道人带着弟子们另寻清静地方养伤去了。洞外草地上，两条尾巴的白狐狸绕着季冬的尸身转了几圈，挨着对方趴下，柔软的尾巴轻轻地盖在对方身上。

　　仲离坐在一旁，伸手想要摸摸白狐狸的脑袋，被对方一低头避开，转头去舔季冬的脸颊和手背。

　　仲离没辙了，不再去管白狐狸，起身走上前去，探身从季冬怀里取出了一支般枯的黄花。
　　白狐狸低呜一声，扑过来冲着黄花张嘴就咬。仲离急忙躲开，将黄花收进了袖中。

　　白狐狸呜呜着不依不饶，仲离道：“师兄最后的愿望就是要救活这株黄花，你现在把它咬死了，师兄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白狐狸一顿，眼眶渐渐的湿了，垂头丧气地转过身，蔫蔫地趴回季冬身边。

　　仲离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走近前来弯腰去扶季冬。
　　白狐狸炸起毛，冲着他龇牙咧嘴，几点狐火袭来，差点烧了仲离的衣服。
　　“干什么干什么！”仲离恼了，“你就打算这样让师兄一直露天席地的躺着？把他送到仙狐洞里去啊！”
　　白狐狸呜了一声，这才慢慢地起身让开位置。

　　***

　　得了避水珠，终于可以去见心上人的龙无目一刻也不想多等，不顾姬无畏的威逼利诱苦苦挽留，终于在当日傍晚，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狐山。
　　龙无目一走，姬无畏便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他立刻召集手下小妖，准备连夜离开狐山。为了掩人耳目，他连烟云拂尘都不打算带走了。

　　是夜，借着夜色与浓雾的掩护，姬无畏独自偷偷摸摸地离开灵泉崖。
　　谁知道，还没踏出狐山，就被任瞳放出监视灵泉崖的花灵发现，之后就被抓了个正着。

　　镜月道长终于取回了拂尘，遮蔽了灵泉崖数月之久的浓雾终于散去，灵泉水流潺潺，倒映着天空如冰似霜的明月。
　　仲离将半枯的黄花栽在灵泉水边，取泉眼之水小心灌溉三次，不一会儿，一股肉眼难见的微弱蓝光从土中泛出，绕着花枝上移，顺着枝干脉络流遍花株。
　　仲离回头看了一眼，树丛后面，悄悄跟来的白狐狸唰地缩回脑袋，一扭身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仙狐洞，仲离看见，角落里那只白狐狸挨着师兄，把脑袋搁在师兄肩上，好似睡得很熟。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捏捏白狐狸的尾巴尖：“那株黄花应该没事了，师兄若是知道，想必也会高兴。”
　　白狐狸梦里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低低地呜咽一声。

　　次日一早，镜月道人便带领门下弟子告辞。临走之时，对方希望能将姬无畏带走。

　　白楚才一听这要求就炸毛了，呜呜低吼，坚决不同意。
　　仲离早就知道季冬有求死之心，且师兄的尸身他检查过，上面并无伤痕，亦不是死于妖术，大概与姬无畏关系不大，所以对他没什么想法，对镜月提出的要求无可无不可，只是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
　　任瞳却是知道白楚楚十分讨厌这只野鸡精，因此不敢擅自做主，决意等白楚楚回来再说。

　　一票否决对两票弃权，本着救妖一命之心的镜月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半天之后，远走吴越之地的白楚楚才风尘仆仆地赶回狐山。得知姬无畏已经拿下，龙无目拿了避水珠找妹子去了，白楚楚脸上浮现出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同情哀悼的复杂神情。
　　任瞳问：“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莫非失手了？”
　　白楚楚带着那种复杂的神情说道：“怎么可能！我去了，也找到她了……不过，人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不对，是鬼，另一个溺死的男鬼，出嫁了。”
　　“……”任瞳没了言语，龙无目啊……保重。

　　她在吴越的经历暂且不提，白楚楚进了仙狐洞，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小弟和已经故去的季冬。
　　白姐姐登时脸就黑了。
　　“怎么回事？”揪住仲离的衣襟，她虎着脸问。

　　***

　　听完故事，白楚楚身为一个又当姐又当娘的好姐姐，决定找自家小弟谈谈心。

　　拽住狐狸尾巴，她把自家小弟拖出仙狐洞就是一顿揍。

　　白小弟任打不还手，白姐姐下手也有分寸，打得疼，但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噼噼啪啪揍完了，白姐姐问：“你喜欢季冬？”
　　白小弟一愣，点了点头。
　　白姐姐再问：“他喜欢你？”
　　白小弟眼圈一红，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白小弟想了一想，依然摇头。
　　“你打算陪他去死吗？”
　　白小弟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摇了下头。
　　白姐姐冷笑：“那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守着他的尸首？”
　　白小弟呜呜低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两条尾巴的白狐狸蹲坐在地上，沮丧地垂着脑袋不说话。白姐姐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弟弟抱起来，围在了脖子上。
　　有些欣慰也有些伤感地摸着许久不见的弟弟修炼出来的第二条尾巴，白姐姐叹了口气，轻声道：“忘了吧。”

　　***

　　月上中天，仙狐谷内燃起火堆，将季冬的尸身火化。
　　虽然季冬曾经的心愿是落叶归根，但是仲离并不知道师兄的家乡在何处，只能权且将他的骨灰带回劳山。

　　白楚才跟仲离师徒一道上路，回到劳山之后先不急着回倾波湖，而是去了竹林。
　　白楚才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仲离带他进了季冬的卧房，里面只有一榻、一桌、一椅、一蒲团、一矮柜，壁上悬一把长剑，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打开矮柜，只见里面放着数十卷经书，几件衣衫，还有香炉、手稿等物。仲离道：“这些东西，你想要就拿去吧。”
　　白楚才摇摇头：“这些都是季冬道长的东西，不如化了吧。”
　　仲离本想说没事，师兄从没有什么心爱物件，这些东西烧给他也是白费，还不如你拿着留个念想，不过转念一想，终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依你吧。”

　　***

　　七日之后，白楚才离开竹林，回到倾波湖。
　　万顷碧波之上，红莲绿叶铺成道路，白楚才踏花而行，不多时，湖心小筑已近在眼前。
　　红衣轻俏的女子侧身坐于莲上，抬头看见他，轻弯嘴角露出甜美的微笑。
　　白发白衣，眉目难描的俊美男子枕着手臂，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白楚才踏上小筑外的走廊，胡四这才慢慢地坐起来。他看着白楚才的眼睛，淡淡问道：“还打算继续修道吗？”
　　白楚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是来告辞的。”
　　胡四轻笑：“想通了？”

　　“没有。”白楚才老老实实地摇头：“我还是想要当一名道士，只不过，道法修炼果真不适合妖怪，我决定不再修习道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