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暑溺蝉声尚微凉 ...

  •   湘萧镇衙门口,天未亮,一名粗衣男子气喘吁吁奔至衙门口的大鼓前,抡起棒槌狠狠敲下。他手腕沾满泥土,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这口鼓之所以立于衙门口,为的就是让百姓们伸冤,击鼓讼棍,即可上状。
      假如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不会有人去敲击此鼓的。
      当班守在衙门的捕快寅时就回去歇息了,和这男子错开不过半个时辰,县令老爷不出意外就被这咚咚响的鼓声惊醒,披头散发从卧榻上惊醒,虚着眼睛问道:“是什么人?”
      县令夫人被连带着弄醒,不慌不忙点上蜡烛、罩上灯笼,细声呢喃:“这不是击鼓鸣冤么?是百姓来请老爷您判个公道啦。”
      县令被惊醒很是不快,挥挥手道:“太早,太早!”
      鼓声虽是断断续续,却锲而不舍,大有把鼓面敲破的毅力。
      这等嘈杂,别说是继续睡了,就是堵住双耳也不得安宁。县令老爷眉头稍稍抽搐,悠长叹了一口气,掀开薄被站起身来,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
      再拖沓下去自己也忍受不了,只得一劳永逸,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穿戴完毕走出寝屋,县令老爷走在去听堂的路上看到了王管家。
      王管家睡眼惺忪,从南厢的下房里走出来揉着眼睛:“大人,什么事情这么吵哇?”
      “你醒的正好。快,你快去把杜历叫来,本官有事情吩咐他。”
      “……杜捕快一向不喜欢有人吵他……”
      “你啰嗦什么,叫你做什么就去做!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县令晦了王管家一声,皱紧眉毛。待打开门放那敲鼓男子进衙府时,脸色很是难看。家仆也好、捕快也罢,都在歇息,一切都只能自己动手。
      击鼓男子虽然已不见刚才那般急躁,莽撞却不减丝毫。他退缩的看着县令老爷铁青的脸色,开口朗声道:“官老爷别介怀,小人不过粗鄙之人,哪里懂什么礼数!之所以斗胆来扰您清梦,只是这件事实在不为天地所容!”
      “你急什么,慢慢说来就是了,本官听着呢。”
      男子闭上眼睛缓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小人姓李,名大牛,祖上就是在湘萧镇做屠夫的。虽然不是什么高雅之辈,但是油水颇多。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家父死时厚礼下葬,每逢忌日便要守丧整天。今日正是忌日,所以小人打早起了,前去坟地祭拜先人,谁知——”
      说道此事,李大牛脸色乌青,双唇颤抖起来。
      他双手紧紧握拳,向下挥去,言语中眼眶里续起泪水来:“谁知,家父之墓居然被哪里来的卑鄙之人挖开,竟是把下葬的配品盗的一干二净!想来小人的父亲生前做人老实安分,连仇家都不曾有几个,死后却不得安宁,望大人替小人主持公道啊!”
      这李大牛果然是个粗人,说话颠三倒四,称谓变来换去,但却是个性情中人,为人老实憨厚也不曾说谎,竟说的县令听入神来。
      见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目中含泪,老爷大感尴尬,不得不开口慰藉道:“李大牛,你不必感到冤屈。人死必定要得到安息,居然有天理不容的贼人盗墓,那可是连牲畜都比不上!这件案件交给本官吧,定给你个公道。”
      李大牛一听,感激万分,当下就要下跪磕头,被县令阻止。
      他看看堂外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就说:“这时未免太早,还不能立案。现下你就先回去好生休息,待到未时再来细细说明遗失物件,好寻贼人。”
      李大牛千恩万谢的弯腰鞠躬,又说了几句青天大老爷之类的恭维话,就急吼吼走出去了。
      县令轻轻捏住下颚,缓缓摇头。
      此事……甚是麻烦呐。
      倘若只是偷鸡摸狗,鸡毛蒜皮之小事,在公堂上对质也就罢了。但是这种损阴德、万夫指的龌龊之事,不仅办起来心烦,想要找到犯人更是苦恼。
      湘萧镇虽比不上城市之繁茂,但少说也有百十来户人家。
      要从那些个长矮细胖中挑出一个盗墓贼,实属不易。
      困意泛上心头,县令思忖了一会儿,就躺回榻上睡回笼觉去了。

      王管家顶着蒙蒙亮的天色,去找杜历。
      他长叹一口气,双手收了收,不满的咕哝着。老爷就是爱指使人,这般扰人的事情总是交给自己来办。在湘萧衙门干活的哪个不知道杜历此人何等难缠,稍惹他不快就会引火上身。
      天已经亮了些,却并无早起的人。走过几个街角,王管家也只看到一家早起摆摊的小贩。不知怎的一股寒气上涌心头,他哼哼了一声加快脚步小跑向杜历家门。
      杜历房屋所在异常刁钻,位于镇上西北方向。从王管家这个位置过去还要费些时间,他顺着拐角跑过去,却突然和一个从小巷里窜出来的人撞了个开怀。
      王管家跌坐在地面上,受到不小惊吓,看向来人时心里疑云丛生。
      时刻于百姓来说未免过早,匆忙之人很是鬼祟可疑。更别提此人身上满是污泥,神色疲倦且闪躲,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身上佩刀。虽然容貌颇是俊秀,这般英俊整个镇子中都鲜少见过,可他眉间却藏着一股阴狠。
      同王管家撞到后,此人一脸茫然的神色,显然是不料到自己会被人撞见。
      王管家皱紧眉毛开口正欲询问,却被对方先发制人。
      男子微微喘气,冷声道:“本是想平安息事的,却被你个老头瞧见。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只是你时运不济!”
      言语中竟是染上了杀意,眸中异光闪过,不等王管家逃命,就把他脖子抹了。
      男人杀了王管家,微微眯眼,气运丹田提起脚步,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就跃上屋顶。
      他神色仓惶,是在从什么人手中逃跑。男人动手时麻利毒辣,江湖中所谓亡命之徒也不过如此。要这等人物如此狼狈,想必定是逆天之罪。
      片刻间男人就逃得远了,依稀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只是可怜了王管家,年过六十,膝下尚无子嗣,一生劳碌,竟然就这么命丧黄泉了。

      县令老爷醒来时巳时已过半饷,他最为宠爱的夫人已经醒来,乖巧坐在榻上望他。
      官大人最爱夫人这般含情脉脉的神色,伸手抚摸内人白皙细腻的脸庞,开口调笑道:“娘子,怎这么依依不舍,难不成是怕官人我一睡不起?”
      这话似乎是戳中了女子不快之处,她转过头娇哼起来:“不许你这么说,什么生啦死啦,好好活着就好,你就是要作弄我对不对?”
      县令老爷做官捞了个末等,分配到这偏僻且宁静富裕的小镇来,一路上看透多少人情冷暖。生中所爱就是自己的妻子,她尚在寒窗苦读时就等他,从不计较贫富。史上多少香艳绚丽的奇遇,风流才子多背信弃义忘记生死相许之人。但他却守信归来,娶了此女子,携带老丈人一家来湘萧镇享福。时过数年,尚未育子,对妻子有些冷淡起来,但今日听她呢喃细语,心中柔情并生,进而开始庆幸自己人世间有个依托。
      看到妻子不快,笑着揽住她脖颈,柔声细语道:“是我胡说八道。同你在一块儿,我哪里舍得去死呢?别生气啦。”
      两人也就浓情蜜意起来,真所谓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夫妻家门。
      正调到妙处,寝屋的门却被粗暴敲打,颇是急切。
      县令暗啐一声,骂骂咧咧拉开门,看到的就是杜历那张锅底似的黑脸,险些把门板拍他脸上。他不快道:“你这是干什么!不会在听堂候着么!”
      杜历冷哼一声,怒道:“你倒是好,一觉睡到天明,身怀美人玉,也不闻不问窗外事!”
      被自己得力手下这般斥责,县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是恼怒,冷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王管家呢?我与我妻子百年好合与你有何相关?”
      听县令说出王管家三个字,杜历脸上的表情由怒转悲,撇下脸来,哀愁道:“……王管家死啦。”
      “什么!?”
      杜历一言,宛如晴天霹雳。
      就在刚才他还在同妻子恩爱如蜜,感慨人世间幸福,此刻却听闻自己心腹之死,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感想。悲从心来,竟然有了流泪的思绪,伸手抓住杜历的肩膀,厉声道:“我是派王管家去找你的!你怎的没有护住他的性命,是干什么吃饭的!”
      杜历甩下他双手,答:“我是不知你派王管家来寻我,看来是他还未找到我就被杀害了吧。我今日正欲登堂上道,来衙府途中看见人群集聚,神色惊恐,看看是什么事物。哪料到看见的竟然是王管家惨死的尸体!当下狂奔回来,问了家仆你在哪里,听你居然是在睡觉,怒从心来,就不去管什么礼数了!”
      “礼数……礼数算得上什么!假如不是你来找我,此刻我还懵懵懂懂。快去派几个利索捕快把王管家尸体带回来,放在露天的地方供人打量像什么样子!叫镇上的医师来,假如不把王管家之死搞个清楚,我枉为县令官!”
      县令体验人生之美好,自然是希望身边人共同体验。这些年来王管家忠心耿耿都看在眼里,只想他安然度过一生,平安则已,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再体贴细微的人也比不过王氏了。听闻他死讯,立刻就把李大牛被盗墓之案忘之脑后。
      杜历也甚是珍重那位老人,平日办案他虽不能提供线索,却总是尽力而为,王管家此生颇是敬佩少年英才,对待杜历宛如亲子。
      此案,杜历也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为王管家讨个公道。

      王管家毙命之处,恰是小巷和大道交汇之处。
      人性本好噪杂,即便是生死病痛这等忌讳的事物也总是引人观看。小镇之中见闻鲜少、粗鄙愚钝之人不在少数,看见尸体议论纷纷、恐惧退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消一会儿就围上些个大胆好事之徒吵吵嚷嚷。
      这死尸对门是一家酒楼,掌柜好生烦恼,唯恐扫了客人们的胃口。
      正当他困扰着,坐在门口的一个青年就开口犯难了。
      他皱紧眉毛瞪向门口,开口吆喝道:“小二!什么事情这么吵,大爷我连杯酒都喝不安稳!”
      小二赔笑跑来,点头哈腰:“大爷别介意,咱们这个小镇偏僻,有什么新鲜事物就叫一帮人不得安生了。您别见怪,吃好喝好!”
      青年咕哝了几声,却也没再吵嚷,斜着眼睛看向人群聚集之处,显然是在防备。
      小二走的远了些打量起这位客官,只觉他姿态平平还算顺眼,不算什么富贵人家。论态度狂妄了些,倒也安生自若,别是刺头就好。
      青年心急火燎,他从远处御马到湘萧镇,到达此处时马匹都已累死。
      时下正近夏日,天气稍有炙热,现至午时已经隐隐能够听见蝉鸣。市井之中人声嘈杂,蝉鸣淹没在窃窃私语中。青年稍觉烦躁,把酒一饮而尽,又找来小二,开口询问:“这什么狗屁天气,要热不热,闷得烦躁!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给老子推荐几个。”
      “嘿嘿,客官您可是问对人啦,在湘萧镇里,咱这尖花酒楼的吃喝最好!看您烦躁,定是要取个清凉吧。不如来一蛊绿豆汤,配上些个百合小炒去去火,便宜的很呐!”
      “那就照你说的来一份吧,再给我切二两牛肉。这是打赏你的。”
      青年对小二提议颇是有兴趣,焦躁的心情安然几分,丢给他一串铜钱。
      看来青年虽然看似平庸,身上衣物也颇是普通,出手却不是一般的阔绰。那串铜钱大可以抵过这顿饭钱,他却甩手就做了打赏。
      吃食中稍稍分了神,等到填饱空腹再看向门口,却看到人群被分开,一队官差打扮的捕快出现在人群中。一位便装穿着、腰间佩刀的男子器宇不凡,直径走向人群中央。
      青年心中咯噔一下,料到什么不妙的事物,站起身把饭钱丢在桌上,走去看热闹。
      而走到人群中,他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青年脸色骤变,转身就跑。
      驱散人群的一个小捕快看到青年如此鬼祟的行踪,立即就去报告领头的捕头。
      而那捕头正是身着轻衣、器宇轩昂的男子——杜历。此刻又一次看到王管家悲惨的死状,脸色阴沉。听见属下的报告,心中涌上无名火来,看向青年奔逃的方向,丢下一句“快把遗体带回衙门”,就拔腿追上。
      这一脚起步好不凌厉,两三丈抬脚就越过。
      青年也察觉到有人追在身后,焦急显于脸上。此人自幼行走江湖,并未得名师指点,轻功最为厉害全是靠刻苦勤练,周身功夫三流都不及。他对于官府之人颇是头疼,被佩刀捕快追在身后,情急之中运气于脚底,就是想要甩脱身后那名起脚急猛的男人。
      杜历看眼前青年迅疾,速度极快,一心想要将其捉拿,越奔越快。虽然一开始被甩脱,但他脚步精妙,倒也没有遗漏背影。杜历渐渐使上轻功,用的不是普通招数。
      那青年虽然快且稳定,终究不是能和武功高强之人能够媲美的,更不用说杜历所用的轻功是名家所教的“踏沙无痕”,又快且轻,不消一会会儿就追上青年,伸出手掌捏出掌法,猛烈击向青年的后背心,口中发出一声轻喝。
      青年看到这一掌来势凶猛,自己是决计不开的。假如硬生生吃了这一掌,不死也得重伤。于是提力向前,乘势打算化解八成掌风。
      他被这一掌硬生生拍向前方,倒在菜摊子上,萝卜白菜摔了一地。
      青年倒在地上,气未喘匀,就被杜历揪住衣领。
      “你跑什么跑!说!刚刚那个死去的老者是不是你杀的!”

      杜历把这不知名青年押去衙门的路上,心里冷静下来,暗自思忖刚才自己做的太冲动。
      两个捕快死死押着这不知名的青年,在这天气下憋得一脑袋臭汗。这并非最麻烦的,最麻烦的而在于此疑犯虽然武艺不够高强,动作却异常刁钻。那些个没有学习心法招数、只是佩刀砍人的普通捕快,被折腾的相当头疼。
      青年一边挣扎一边叫喊:“滚你娘的什劳子!狗屁衙门!!老子没杀人!”
      部下们求助的看向杜历。
      此人很是不好惹,这般大吵大闹,惹得街上群人瞩目。人多口杂,如不住口……
      杜历冷笑道:“把嘴堵上。”
      于是这纠缠不休的青年就被人用布片堵住了嘴,送去衙门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