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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向晚天欲雪。
      几茎残荷,几枝枯芦,声声丝弦语凝噎。曲栏回合,石凳雕案,金炉小纂香。苏苓身着朱色绣云披风,华服素面。
      “你来了?”她知是我,自顾弹唱。
      “这曲子太过冷清了。”
      “我而今不会弹曲,只懂弹心。”泠泠琴声嘎然而止,一抬眼,当年明媚,荡然无存。“今日,他乡遇故知,新醅绿蚁,能饮一杯否?”
      我含笑摇头。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最怕你如此,流泪眼逢断肠人。”
      我于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你那《周郞顾》可谓余音绕梁。”
      她惨然一笑:“周郞何处?徒增伤悲罢了。”
      “你该到处走走,金陵不比长安,这里水土太过清秀,春秋轮换,难免感伤。”
      “如今这心境,看长安也不过如此。”

      长安也不过如此。
      我在长安三年,听厌升平。
      彼时苏苓,人称凤裳。与我同居倾欢楼,一善宫商,一作扇舞,珠联璧合,歌笑不休。
      倾欢楼,长安风月第一。
      听琴阁,珠帘半卷,玉塌横陈,凤裳花容冶艳,起手在青鸟琴上抚了几个音阶。“欲得周郞顾,时时误抚弦。”
      一时莺语长鸣,春水融融,坐下宾朋,如醉如痴。一曲终了,皆抚掌称好。
      个中有一少年公子,面色如玉,身形瘦削,双眉深锁,扬声道,“姑娘的技艺极好,可惜曲子的话,实在不敢苟同……”言未毕,已是数声轻咳。
      凤裳嫣然一笑:“阁下的意思,凤裳似乎明白了”
      她轻移莲步走到少年公子座前斟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奉上道:“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我不懂弹琴。”公子神色淡然。
      “哦,先生此言是说小女鲁钝,不配给先生做徒弟喽。”凤裳有意发难。
      “我不懂弹琴,只懂听心。”
      “不知先生从凤裳的曲子里听出了什么?”
      “姑娘敷衍之作,我并不能听出什么。”说罢,便起身告辞。
      众人怕凤裳脸上挂不住,纷纷劝解道:“不知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好不识抬举。”
      “他此举也不过是为教坊扬名。”
      凤裳终归不悦,遣散了众人。
      凤裳向我说起此事,唏嘘不已。“我在这歌笑场几度春秋,今日终得见一个高明的,却是这般脾气。”
      “好在小娘子性子好,若换个人,料这公子必不能全身而退,说来,小娘子可懂何谓‘听心’?”说着,我伸手去抚青鸟琴。
      她一把推开我的手说,“青鸟是有灵性的,见不得血腥。”
      “小娘子倒是嫌我了?”
      “可不是嫌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人命买卖终归不好,阿弥陀佛。”
      “小娘子什么时候也吃斋念佛了?且说我前几日,在长安城见一和尚,手执禅杖,浑身红色,杀气凛凛,这越是太平盛世,人心越不安份,和尚也敢刀头舔血。小娘子虽身陷红尘,却有好生之德,莫不是菩萨托生?”
      凤裳听此一言,笑将起来,“我若是菩萨,就先命童子把你那讨人嫌的舌头给割了,再细细问你荼毒生灵之罪,这第三就是把你那名不符实的‘无恙’早晚更作‘无命’。”
      “小娘子说的好,”我斟一杯酒递到她手上,“冲小娘子给我定的三宗罪,无恙敬小娘子一杯。”
      她自然欢喜不尽。
      我名无恙,师父说:“医者,仁心仁术,保人无恙。”可惜我终归不能悬壶济世。送我下山时,师父说:“路是你选的,我不干涉。”然而她忧虑的神色仿佛我背后纠緾不清的命运,终将我引上过末路穷途。

      不一时,六出雪花,作羽飞扬。
      苏苓执我之手,说:“你陪我看看雪吧,自我居此,无非春花秋月,夏荷冬雪。”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一落指,风从云动,鸾回凤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倾世繁华,不抵君子如玉。
      钟磬悠悠,古木盘虬,佛殿巍峨。
      我于佛前合掌瞑目,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跨槛进殿道:“姐姐已在此烧了九柱香了,佛祖知道你的诚心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见他天真烂漫,便就势坐在蒲团上逗他道:“小和尚,你是动了凡心怎的?不知该叫我女施主?”
      “佛祖说众生平等,我叫你姐姐有何不可?”他认真地反驳。
      “哈哈……你这小和尚真是聪明伶俐,不如随姐姐下山,姐姐带你去开眼看看花花三千世界。”
      “姐姐说什么笑话。”
      “怕什么,姐姐又不会吃了你……”我伸手去拉他,一语未了,忽觉殿内帐幔浮动,杀气隐隐。抬头时,却见红衣僧人不知何时已立在殿外。小和尚叫了声“师兄”向他跑去。
      我敛衣起身,向那人道:“长安一别,方几日又得相见,可见我跟波旬的缘分匪浅呐。”
      “佛门清净地,施主请回。”
      “佛祖渡化众生,却不怜我这苦海人儿如何?”
      “只怕,施主不是为脱苦海而来。”
      “和尚。”我听他此言心下了然,他已知我来意:“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要见辨机。”
      他“哼”了一声道,“师兄专注译经,不见红尘。”
      “今日,若见不到辩机……”我将手中的折扇指向金光琉璃的佛像说,“我便叫这土坯身首异处。”
      一言不和,剑拔弩张。
      辩机手拈一枚红叶翩然而至。他拨开波旬的禅杖道:“师弟,佛门净地,不可造次。”
      他眉目淡然,径入佛殿将红叶献于香案三叩九拜,良久问:“不知施主来意?”
      “受和尚故人所托保你性命。”
      “往事已作前尘,她又何必念念不忘,和尚的劫缘与人无尤。”
      倏忽三日。
      小和尚从外面探头探脑地往佛殿里看。
      “小和尚,你这探头探脑的是觊觎姐姐美色怎么着?”
      他知我看见了他,便不躲闪,走进来,坐我身边说:“你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这里十分清净悠闲,又有和尚可看、贡品可吃。”
      小和尚“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说:“我还怕姐姐饿坏了,忐忑了这几日,看来是我多虑了呢。”
      “怎么这里和尚来往却不见你两位师兄?”
      “辩机师兄整日在禅房译经,波旬师兄终日不离左右。你在这等,一日难得见一次。”
      “他们两个倒逍遥自在,可怜我跟我那小娘子,遥夜起相思。”
      “什么叫相思?”小和尚问,我一时语塞。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苏苓道:“冠玉待我情深意重,却早早撒手人寰,可见真是‘情深不寿’。而今万事皆休,唯有相思刻骨无处安放。”
      “从来缘浅。”
      从来缘浅。既知缘浅,何必情深。

      正不知如何开口之际,一少年公子悠悠踱来,七分病容。小和尚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
      我有意调笑道:“好在我不是佛袓,不然有人问姻缘,有人问钱财,有人问寿命,我却不被烦死。”
      他向我深施一礼道:“我不是为佛祖而来”又展眼对小和尚说:“劳烦小师父通报辩机禅师,说是旧友金陵冠玉来访。”
      不一时辩机果然如约而来,波旬在左,小和尚在右。“旧友来访所为何事?”
      “无他,棋不逢对手。”
      古松下,二人执子,三人观战。辩机是佛门高人,不在局内。冠玉杀机层层,十面埋伏。“我布下十面埋伏,要取禅师性命,禅师真能处变不惊?”棋至方斗至半酣,冠玉便弃子道:“我输了。”之后拱手告辞。细看棋局,虽说黑子暂处下风,胜负却未定。
      辩机看着棋局半晌沉吟,鸟鸣山更幽。而后,他起身回禅房,背影寂寥。
      我叫住波旬说:“和尚,你如今知我所言非虚了?”
      “你在这几日,不知又添了几笔因缘债,施主何必为了他人枉造杀孽?”
      为他人,还是为自己,只有当局者清。
      “和尚不入红尘又怎知人心险恶?”
      他说:“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里不需要你。”
      “你们这群和尚好不通情理。”
      “红尘纷扰,因果无由,你好自为之。”

      我回倾欢楼时,听琴阁音韵缥缈。人声又嘈杂,听不真切,我拉过一个青衣双髻的小丫头问:“这几日可有人问起我?我家小娘子可在家?”她嘟着嘴说:“姑娘近来几时好好地呆过这儿,哪个还会记得你?凤裳姑娘可不是在听琴阁怎的。”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我拽步朝听琴阁走去。
      果然宾朋满坐。
      我朗声道:“小娘子,多日不见,你越发出落的标致了。”
      凤裳一时红了脸,琴脚也乱了。
      她水袖半掩面说:“你何时回的,怎么一回就胡言乱语?”
      “哟,这个不是无恙姑娘?”有人叫道。
      “唉,难得你还记得,只怕我早是昨日黄花了。”
      中有一人言语轻薄;“不知姑娘这几日和哪个风流快活?”
      “说来都是辛酸泪”我假意拭泪道:“还不是我那秃驴冤家?”
      众人一阵轰笑。
      凤裳轻轻拉过我,暗道:“又说胡话了。”一边偷偷指了指座下的角落。我放眼量去,见一少年公子自斟自饮,全然不顾四周的哄堂大笑,居然是金陵冠玉。
      我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按住酒壶道:“这不是冠玉公子?公子金陵远道,便知此间风月。可见也是醉生梦死乡的常客。”
      他见是我,一时不知从何叙起。
      我便接着说:“我见公子七分病容,又听人说酒色是伐木二斧。公子是意在听曲呢?还是意在酒色?”
      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他乡羁旅客,一醉解千愁有何不可;凤裳姑娘花容月貌,我心爱花月有何不妥。”
      “我这小娘子出淤泥而不染,向来不理会狂蜂浪蝶。”
      他神色之间是聪明人惯有的自负:“冠玉又岂是狂蜂浪蝶?”
      若是狂蜂浪蝶,又岂会日后一场心伤。
      月上三竿,笙箫已默。
      “今日驸马来过。”凤裳忽然正色道。
      “听闻公主厉害,驸马也敢来这歌笑场?”我素以为凤裳与驸马交情匪浅。
      她叹了口气道:“侯门深似海,我本不想让你牵扯其中,无奈他指明翌日要我带你去公主府走一遭。”
      我心下一惊,强颜笑道:“公主府又不是十八层狱,我去了他还能扒我一层皮怎样?”
      翌日清晨,一大早,公主府就派轿来接。高阳是当今爱女,虽已成婚却并不长居封地。
      门口双狮雄踞,朱门铜钉,雕栏玉砌,一派皇家森严。我们过几回曲廊,走几条小道,才行至后花园。公主正于园中消闲。金钗玉面,绣袄凤裙。
      凤裳朝她深施一礼,她只看了一眼问:“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有劳公主记挂。”
      “在这里不必那么拘束。”公主话虽如此,字句间却没有一点不必拘束的意思:“夏色,”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个小丫头,“你带凤裳姑娘在这园中随处走走。”
      凤裳拉拉我的衣袖,我拂开她的手笑道:“你去罢,在公主这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依旧不放心,夏色却催着他走,她们便到别处去了。
      看她们走远,我忙屈膝跪下。
      公主冷下脸问:“你几时回来的?”
      “公主又怎会不知?我前脚刚一踏进倾欢楼,有人后脚就把信儿送到了你这里。”
      公主冷笑了一声:“你倒来去自在。”
      “辩机身边有佛面波旬不离左右,想也没有什么妨害,若有什么妨害,就算我在也不顶用。”
      “佛面波旬……莫不是随玄奘西去天竺取经的那个和尚?”
      二十四载心系佛面,身向波旬。
      “正是,玄奘回长安时,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
      “如此……父皇那边可有动作?”她沉吟了一时又问道。
      “我只见过几个杂碎,没有真凭实据,当朝怎么会撕破脸皮?”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说如何是好呢?”她说罢,不言不笑地看着我。
      “无恙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有让她放心,我才不用担心凤裳的安危,不用借故星夜赶回倾欢楼。

      枯荷不几时便裹上了层层白雪,仿若逢夏。“我今世特立独行,来世想必亦然。你若在冬日看到莲花出水,便知是我了。”和尚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一时间胸臆中有万般感慨。苏苓见我如此说:“你我本不该在这样的情境相见,想必天意弄人。”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天意向来弄人。

      我准备动身去净土寺的时候。公主府一顶红色的轿子停在了倾欢楼前。凤裳于我有救命之恩,金兰之谊。于公主不过是一枚棋子。
      虽是纳妾,不能凤冠霞帔、鼓瑟笙箫,却也浓妆艳裹、热闹非常。
      “我今日一去,不知姐妹何时再见,这倾欢楼只有你一个人了,这听琴阁也是人去楼空……”她说着眼泪便成串流下来了,花了珠粉。
      我强颜欢笑:“小娘子这是什么话,小娘子如今有个好归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者,我素喜漂泊,不常居此,倒是我不用担心小娘子没有人陪了。小娘子若想见我难,我若想见小娘子啊还不是易如反掌,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本事,莫说一个公主府,就是皇宫内苑我也来去自如。何况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在人群喧闹处,目送轿子渐行渐远。一个面目极生的女子,拉了拉我的衣袖:“你现在不去还等什么?”
      深山藏古寺。
      我刚跨进净土寺的门槛,便见一根禅杖扑面而来,我一时心有所念,不及躲闪,本能用手一挡,虎口一震,手臂酸麻,折扇应声而落,想是手腕已折了,我将身一闪,怒道:“是我。”
      波旬见果然是我,便收起了禅杖。“你怎么又来?”
      我不理他,闪身入寺。
      小和尚见我此来不甚高兴,惊讶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辩机见我受伤,并没有多言,只命小和尚准备一些东西给我包扎。小和尚却又笨手笨脚。我心下气恼:“你们就没个会弄的和尚?”小和尚抓耳挠腮说:“本来净土寺就没多少僧众,前几日都被辩机师兄谴下山了……”
      波旬站在槛外说:“你出来。”
      我没好气道:“你喊我做什么?自己不会进来?”
      “你若不出来,便没有人会弄这个。你的手若是给虚鱼弄,恐怕今后就废了。”
      我与他并坐石阶上,松声如吟。
      他看了看伤势说:“我果然下手重了,你忍着点。”只听咔嚓一声,手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和尚,你这本事,赚了多少人命?”我忍痛问。
      “这几日,不能乱动。”他说,“不然日后难好了。”
      “我听人讲,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是真是假?”
      他被我问得心烦,起身欲走。
      我说“和尚我们一人讲一件最难过的事吧。”
      他听说此言,便又返身坐下。
      “我本学医,学医不成,后弃医从武。我因见师父杀鹿取角,杀虎剔骨,想它们本无忧无虑生于林间,心下不忍,便出手阻拦。师父说我无仁人之心,恐学医难成,自此便改教杀人。其实医者,救一命,害一命,一手持生门,一手主死所,又何谈慈悲。而世间又有多少枉死人?与其为医,不如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谁知正应了你所说‘红尘纷扰,因果无由。’我如今是身不由已,束手无力。”
      波旬低头沉思,然后说:“医家,本以慈悲为怀,施主却勘不破魔障。”
      我冷笑道:“波旬破杀戒,誓不朝佛,可勘破了魔障?辩机破色劫,贪恋红尘,可勘了魔障?”
      “无理取闹。”他愤然拂袖而去。
      自此,他越发不肯理我了。
      一日,我回到佛殿时,久不见小和尚的踪影。便四下寻找。
      忽见冠玉与辩机在树下烹茶,波旬立在一边。
      我近前道:“冠玉公子,怎么是你?”
      他形容越发憔悴答道:“与老友煮茶散心,有何不可?倒是无恙姑娘怎么是你?”
      我指了指波旬说:“你找你的老友,我找我的老友。”
      他摆手道:“这个不提也罢。”接着奉上一杯茶给辩机道:“先敬禅师。”
      辩机接过茶,又放在石案上,道:“茶越煮越香,公子又何必着急。”
      冠玉忙又倒了一杯递给辩机道:“禅师有所不知,此茶名唤‘朝露’,偏偏不能久烹,禅师请了。”
      辩机端起送至嘴边。
      “慢着。”波旬说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你……”我想阻拦,为时已晚。
      冠玉手中的杯子咣当落地,脸上全无血色。波旬见状情知不妙,转手扼住冠玉的咽喉。
      辩机闭目锁眉质问冠玉:“为何?”
      冠玉无奈一笑道:“要取你性命的是当朝,这棋局是皇帝和公主下的,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局中一子。有人已将公主赠你的金宝神枕偸出交与一梁上客,他已东窗事发,你事发也只在须臾,门是十面埋伏,你就是十世修罗也难逃出生天。”
      辩机惨然一笑:“我罪孽深重,可为何是你?”
      “我本不忍害你,可怜我一家老小,你不死,这局棋就没有了解之日。
      辩机道:“诚然,这两方若没个胜负,不会就此罢手,到头来只不过有更多的棋子牺牲。”
      “我今日本欲毒杀你,使你免受世人诟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门外,已是杀机重重。
      辩机整衣起身:“困果如此,师弟不可再枉造杀孽。”
      波旬松开冠玉,他已是汗如雨下,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你说,我是不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没错,挡我者,必……”一语未了,他就倒下了。
      净土寺,火光冲天,烟气缭绕,百年香火,毁于一旦,我与冠玉站在山脚遥望。
      “业火是否可以焚尽一切?包罗心机?”
      冠玉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姑娘的棋真是高明。”
      我摇头:“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凤裳就托于公子了。”
      冠玉道:“我自幼罹患恶疾,料不能长久,姑娘于冠玉全家有恩,他日我虽身死也能保凤裳衣食无忧。”
      “我本学医。医者可生,也可杀;可杀人,又何偿不可救人,只可惜,救人而已,不能救心。”
      “冠玉自有分寸。”
      我在人群喧闹之处。看囚车押着辩机朝法场走去,他的矜持,他的才华,他的清名,被众人踩在脚下,粪土无异。公主已不见当时威仪,哭得凄凄惨惨。
      辩机回首间眉眼温柔,问:“皇上可曾处罚你?”
      高阳说:“他毁了我的心,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活在世上算不算惩罚。”
      “你不必难过,想我今世特立独行,来世必当亦然。你若在冬日看到莲花出水,便知是我了。”
      无论如何,我得走了。
      驸马说,辩机死,凤裳无恙。
      皇帝说,辩机死,金陵无恙。
      谁毁了谁的心呢?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从栖梧居出来,天已晴好了,残照如血。一个戴笠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便从拐角消失了。我跟了过去,他背对着我,我已知是谁了。
      “你还是不肯见我?”

      长安初见,红衣如莲,夜夜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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