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清秋》天使的百合

4、大宅门里是非多

　　1900年，川南。

　　自从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被推翻后，Z国实行了联邦制，各州政府和国会是联邦关系，拥有较大自主权。但也因为联邦政府懦弱无能，各地议会基本上不听号令，各自为政，州府之间也常常兵戎相见。
　　在这个世道里，没有道理可讲，没有人权可言，枪杆子才是硬道理。虽然战火使得普通老百姓流离失所，但是有钱有势的人却依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就像这川南，作为南方重要的交通枢纽，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川军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是陆军司令陆擎风的根据地，所以尽管近来川军和靖州的萧祺明在边界上摩擦不断，可在川南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下午五时许，楚清卉踩着细碎而悠闲的步伐从教会医院的大门出来，路上不时遇到和她打招呼的病友和护士，她一律摆出礼貌的清卉式招牌笑容点头回应。

　　说起来楚家算得上川南第一首富，也是川军庞大军费的最大提供者，在川南算是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楚家几十年来一直都遵循着老祖宗男主外女主内的家训，外面自有楚老太太两个儿子楚博钦、楚博明打理楚家的一应生意，里面明里是已经交给了长房媳妇管理，但实际上还是楚老太太垂帘听政。楚老太太因着祖父做过参议员，常常自持是书香门第，不论对自己还是媳妇、孙女都容不得有半点出格越轨之举。虽然这几年大力推行新政，开化的洋风气盛行，但是楚家因有了楚老太太，因此家里第三代的女孩子轻易是不许抛头露面的，就连上学也是不兴上学堂，而是请了老夫子在家里教导，学的也无非是女戒、四书五经之类。但就是这样因循守旧的楚家却偏偏出了个留过洋学过医，还在教会医院当医生的四小姐——楚清卉。

　　楚清卉的母亲是楚家大儿子楚博钦在S国留学时认识的的。那时楚清卉的母亲叶明君的父亲因支持新政失败而被牵连，满门抄斩，幸好叶明君身在国外逃过一劫。虽然大难不死，可是一个女孩子失去了家里的生活支援，又身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无奈之下只得周旋在一般富少中间求取生存和保护。但高傲的叶明君又不肯彻底出卖自己，因此生活也是十分艰难。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去S国留学的楚博钦，而楚博钦也被她的坚韧所吸引，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同居在一起。

　　在楚博钦学成回国前夕，他和盘托出了自己在中国已有妻室的事实，在他看来家里的一妻一妾只不过是世家望族的利益联姻罢了，说好听一点是妻子，说不好听一点也就是个摆设，而叶明君才是他今生的所爱。楚博钦本期望已有身孕的叶明君可以接受现实跟他回国，谁知事与愿违，性格刚烈的叶明君知道真相后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这一走就是十年。

　　楚博钦疯狂寻找叶明君十年未果，他心里早已存着绝望的念头，但谁知叶明君却在这个时候带着十岁的楚清卉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让楚博钦欣喜若狂。可是不知怎么楚老太太却知道了叶明君的过去，一个做过交际花的女人怎么能进楚家的大门？任凭楚博钦如何苦苦哀求，最终老太太只答应让楚清卉认祖归宗，而叶明君却连踏进楚家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可叶明君对此却仿佛浑然不在意，在楚博钦购置的小公馆里和楚博钦过了三个月如漆似胶的夫妻生活后，留下一封意味不明的信，从此失去了踪影。

　　楚博钦为此痛彻心扉，始终认定是自己对不起叶明君才让她第二次负气远走，因此就将所有的爱寄托在了女儿楚清卉身上，反到是和自己其他太太生的一儿两女关系疏离。

　　此后，楚清卉虽然在楚家有楚博钦的疼爱，但也因为楚博钦太过明显的宠爱，使得楚家不论大太太还是姨太太都不太待见她，特别是楚老太太更是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在她看来一脸“狐媚相”的孙女，为此清卉明里暗里没少吃亏。刚开始她还哭着在楚博钦面前告状，可是后来却发觉楚博钦越是维护她，她后面的日子就越难过，所以楚清卉逐渐变得“聪明”起来。她表面上恭顺温良，低调做人，私下里却央求楚博钦送她出国深造，以便摆脱这个牢笼一般的家庭。

　　楚博钦本来就是思想比较进步的人，对清卉更是百依百顺。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家日子难过，因此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将清卉送到S国留学，学的还是女孩子少有选修的西医。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按照楚清卉的话说就是——不能拯救国家腐败的灵魂，至少可以医治人民受伤的肉/体。

　　完成四年的学业后，楚清卉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回国，但是耐不住父亲楚博钦左一封右一封催促自己回国的来信，又想到父亲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终是心中不忍，才在一年前回到了川南，回到了这个让她倍感压抑的楚家。

　　多年的国外历练，使得楚清卉变得精于事故，而楚家一般女人也因着清卉已经长大，而且又留过洋，也不好再明着为难她，加上清卉刻意让自己表面上看来乖巧而无害，因此明面上大家到是一团和气，只是在她提出想外出工作时却遭到了老太太的强烈反对，任凭楚博钦出面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后来还是她求了某人帮忙，才使得老太太点下了金贵的头颅。

　　提到某人，楚清卉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儿。她站在街边一招手，一辆黄包车便停在了眼前。

　　“去富顺街楚府！”清卉上了车，轻轻吩咐道。

　　“好嘞！”车夫一声吆喝，麻利地向前奔跑起来。

　　不多时，黄包车停在了楚府高大的红漆兽头大门前，门前的东西两侧还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和这门里的空气一样，散发着阴郁肃穆的气息。

　　清卉下车付了钱，因平时大门是不开的，所以她径直走到西面的角门前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只听“吱呀”一声，角门里探出一张黑瘦的脸孔，正是看门的听差阿福。一见门口的四小姐，阿福的脸上立刻堆满笑意，点头哈腰地给清卉开了门。

　　楚宅据说建于清朝年间，曾数度易主，直到被楚家祖父买下，几番扩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欢馨低着头穿过第二重石框门，后面是三面环廊，廊下是花木繁盛的庭院。虽是初春，但是那些赶早的春花却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使得庭院里弥漫着清甜的气息。但这满目春光显然入不了楚四小姐的眼，在她看来只要和楚家挨上边的东西，都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