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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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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爸爸买菜回来,凌晓就拉着妈妈迫不及待的去了医院。站在病房的门口,透着玻璃窗口往里看,模模糊糊的只看到舅舅靠坐在病床边一下一下的打着盹,并不能看清床上躺着的外婆的模样。
妈妈轻轻叩了叩玻璃窗,冲抬起头来的舅舅招了招手,舅舅似乎并没有看到凌晓,疲惫的冲门口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外婆,便快速地走了出来。
“舅舅!”凌晓迎着走出门口的舅舅挤出一点笑,却没料到把眼泪挤了出来。
“晓晓怎么回来了?”舅舅一愣,极力地想露出激动开心的笑容,无奈终于被心中的沉重压垮,眼眶微微发红,老人的各种特征已经在他的身上处处体现,“进去吧,外婆天天念叨你呢,你是她从小带大的,见了你,或许她可以开心一点……”
舅舅说着这话,凌晓便已侧身推开病房的门,轻声的走了进去。立在床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的照在雪白的被子上,心里的酸痛再也抑制不住的翻涌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床上闭目斜靠着的那个银发老人会是自己的外婆。外婆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那头直至老年也未变白的黑发,可如今满头银丝,耀得她眼惶惶地发痛,她至此明白了“一夜白头”原来并不是夸张的煽情。
外公外婆感情很深,一辈子经历很多坎坷,相扶相携一路走来,及其不易。如今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先走了一个,留下的那一个所承受的痛苦绝对是无法想象的。那种失去的痛,凌晓了解,是一种灵魂剥离□□的痛楚,痛至骨髓,痛至灵魂。
病房里只有两张病床,人虽然不多,空气却很是浑浊。舅舅低下头去在微微闭目的老人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老人深陷的眼窝猛然睁开,将脸扭向凌晓的这边,以前澄澈的眼睛好像被一层浑浊的薄膜覆盖,脸上似笑似哭很是复杂,好半天似乎才认出凌晓来,颤抖的伸出一只手,微不可闻地叫了声,“晓晓!是你吗?”
这次,凌晓忍住没哭,只轻轻的蹲在了外婆的床边,将脸贴进了她的手心里,任外婆的另一只手一遍遍摩挲她的头顶,“晓晓,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她在意的、在意她的人又少了一个。从小她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和他们的感情不亚于父母。外公的突然离世,让她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原来,不光是他,很多很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很多很多人,甚至都来不及说再见,就已经杳无音讯。那么,她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还有没有价值,这一刻她开始有些些的怀疑。
“因为想你们,所以回来了。”凌晓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虽然这次,真的不是这个原因,但这样说,对于外婆的心里应该是会好受许多吧。
外婆的耳力和视力都急剧的下降,凌晓已经不能和她顺畅的交流了,老人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凌晓的脸和手,问她好不好,又一遍遍的催她走,说医院里脏,不愿意让她待在这里。
外婆异常坚持,最后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只用颤抖的手指指凌晓,又指指病房的门口,脸憋得通红。凌晓没有办法,只好顺着老人的意思和舅舅告辞,说好明天再来。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有些微暗,凌晓和妈妈顺着医院的小道,穿过病人休憩散步的花园,一路朝前,四周的一切,在她的眼中脑中早就不存在,脑中晕晕乎乎的一团乱麻。从她今天所见,外婆的情况似乎也并不乐观,人就如同被抽去了精髓,魂魄早就随着逝去的外公飞走了。她不敢去想接下来外婆会如何,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会好的,外婆会好的,明天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晓!凌晓!”身后传来急促而带着惊喜的呼喊,似乎还不敢放开嗓子,只是试探性的喊了两句。凌晓停住了脚步,在这个城市,还能记得她的人并不是很多了,就算不那么自信,但是能叫出她名字的,没几个人。
慢慢转身,一个白色的身影飞扑过来,险险的将她撞了个趔趄,礼貌地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后,又咋咋呼呼道,“凌晓,果真是你,你个死丫头,幸亏我眼睛好,要不然又错过了。咱俩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也从来不和同学联系?”
待看清眼前的这张脸,凌晓也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角,原来是同学孙文月,初中的时候,凌晓和齐小雨一致认为还能交往的朋友。不过高中的时候,她考上了另外的一所高中,几人之间的友谊自然也就慢慢的淡了下来,远不及她和小雨那般。
孙文月没有打算让凌晓回答问题,继续唠叨道,“你还是那副样子哎,几乎没怎么变!齐小雨呢,回来了没有,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对了,你来医院干什么?怎么还一副这个模样?发生什么事情了?”孙文月依旧是那个火急火燎的火爆脾气,凌晓简直要怀疑,她是如何胜任她这份需要无比冷静和淡定的救死扶伤工作的。
“昨天刚到家的,我外婆病了,在这里住院,所以过来看看。”凌晓简单的一语带过,反过来问她,“知道你考了医学院,怎么?分配回来了是么,我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在哪个科啊?”
“我呀,才刚毕业,七年的医科,念的我都快发霉了。” 孙文月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吐舌头,神情和齐小雨居然有些神似,“工作是我爸给我找的,现在在这里的外科实习。反正我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回来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像你和小雨,混到北京去了。”
“本来就没什么不好的,在哪都是工作,还不是为了养活自己,没什么区别,我现在还想回来呢!”凌晓摆了摆手,她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和她贫嘴,说话的兴致自然也不是特别高涨。
刚想跟她说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联系,就看见孙文月踮起脚尖朝着住院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着急道,“我不能和你说太久,我们老师还等着我去病房看病人,这样吧,明天我休息,我去你家找你啊,咱们出来一起吃个饭吧,你家是不是没有搬家,还在那啊?”看到凌晓确定的点了点头,扭身甩下一句“就这么定了啊!”,便一溜烟的跑了。
凌晓看着她那白色的背影,无奈的朝妈妈看了一眼,却见妈妈对她鼓励的点了点头,“去吧,你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和同学一起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的。”
挽起妈妈的胳膊,凌晓也不愿再多做解释,两人朝着家的方向一步步慢慢走着,气氛有些沉闷。
“晓晓!”妈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却没有扭头,眼朝着前方,步子稳定而缓慢,似乎是闲话一般问着,“这次回来怎么一点都没听你提起过,是有什么事情么?”
凌晓一愣,没有想到妈妈会这么突然的问起这句话,稍稍一想,又有些释然,她的生活习惯和性格父母自然最是清楚的,这次回来的这么唐突,怕是爸爸妈妈早就暗地里惦记很久了。
轻轻将头搁在妈妈的肩头,凌晓深深地叹口气,语调却故作轻松,“阶段性抽风而已,也没什么事,小雨家里有些事情,去外地了,短时间可能不会回北京。我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太累,太孤单了,就特别的想家。加上小雨走的匆忙,让我回家的时候替她稍些东西给她爸妈,正好这段时间工作也并不是很忙,主管愿意放我的假,我便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明显得觉得妈妈紧张的肩头微微的放松下来,凌晓的心里也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可为什么要吐气,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其实事实的确如她自己所说,她也并没有隐瞒和欺骗,但是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轻颤,好似骗了人一样的心虚。
那个人在她的一拳之心里住了整整十年,只一句“女孩子就应该像你这样的清爽自然,跟你在一起没有压力,没有计较。”就将她的魂魄心神全都抓走。她永远记得,高中毕业聚会,他喝完一瓶啤酒,红着脸笑着跟她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以后你在哪个城市,我一定要去找你。”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走进自己的心房,打开最最隐秘,最最角落的那一扇门。他们曾经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她都将她编成一本小小的书,一册一个故事,有欢笑、有遗憾、有失落、有彷徨,总之,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里,泡一杯桂花绿茶,翻开记忆,一页页回顾,任那喜悦痛苦肆无忌惮的流淌。
待香茶喝尽,记忆流淌心间,凌晓便会闭目躺下,紧紧的抱着自己。这样的夜晚,注定是多梦且纠缠的,可第二天起来,她还是那个冷静淡然的凌晓。
她早就习惯了用面具去武装自己,更习惯了在伤心的时候说开心,在疲惫的时候说不累。人总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的习惯了说谎,并且用一个个更大的谎言来掩盖先前的谎言,哪怕,她是那么那么一个痛恨谎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