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与零》千明纱

1、第一章

　　他小时候很不喜欢钟怜。

　　这倒不是因为钟怜是后母带过来的儿子的缘故。小时候他觉得钟怜性格太过内向，说话慢声慢气，总是喜欢自己闷在屋子里，不会和他玩一些男孩子喜欢玩的户外游戏，没有一点男孩子气概；稍大一点他觉得钟怜长得太过女气，唇红齿白，皮肤雪白得象是快要死掉的人，说话吃饭做事情都是慢吞吞，到后来，他连“钟怜”这个名字都不待见。

　　“爸爸，阿怜为什么叫阿怜，好难听喔，隔壁魏叔叔的女儿也叫小怜，一模一样的字诶！”

　　记得有一回吃晚餐的时候，他故意在钟怜面前大声和父亲这样说。

　　钟怜听到了，原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钟父瞥了一眼他，道：“因为阿怜的妈妈说阿怜生下来的时候很小，看起来很惹人怜——还有，阿怜年纪比你大，你要叫他哥哥。”之后他忽然转过头又对钟怜说：“阿怜，抬起头来吃饭，你的脸都要埋到碗里了！”

　　钟父的嗓音有些大，钟怜似乎是吓了一跳，手一抖，原本夹着的鸡肉掉在了餐桌上。

　　他见了，恶劣地尖声笑起来，钟父见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钟母今夜轮值夜班，钟父收拾妥当也要去医院看夜诊，所以用过晚餐之后，他就赶两个儿子洗好了澡并且叮嘱做完作业之后就要立即上床睡觉。

　　“钟零，”钟父趁着还在玄关处换鞋的空档叫道：“特别是你，没有做完作业不准看电视！”

　　他在卧室里一边写着无聊的数学作业一边应了一声。

　　于是，防盗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他立即站起来跳上椅子，拉开窗帘，看见父亲的车子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确定父亲已经走了之后，他才跳下椅子，从抽屉里摸了包开心果然后跑到客厅打开电视机又从茶几上跳到柔软的沙发上，这事他不知道干过多少遍了，所以动作格外熟练与敏捷。

　　今天他迟了一点，《新世纪福音战士》已经放完片头曲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到他享乐的心情，他躺在沙发上，两条腿高高架在沙发的靠背上，嘴里还在不停嚼着开心果，茶几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开心果白色的果壳和碎屑。

　　钟怜刚走到客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他推了推眼镜，装作没有看到，径直走到冰箱前，冰箱里还有钟母早晨自己榨的橙汁，装在一个大大的杯子里，钟怜取了杯子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听到钟零懒洋洋的、又稍微带着命令一样的语气：“喂，给我倒一杯。”

　　钟怜看了他一眼，充耳不闻，端着杯子径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零一下子火了，他跳下沙发拖鞋也不穿赤着脚跑到钟怜的房间门口咆哮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回答他的是“喀嗒”一声，房门落锁的声音。

　　钟零彻底发怒了，他用手拍门用脚踹门，但都无济于事，闹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好站在门口警告了两句，最后自己悻悻地回到客厅把垃圾都捡了扔到了楼下，这才进了自己房间睡觉去了，结果他刚躺下，就听见隔壁传来非常大的音乐声。

　　“我靠，钟怜你要死，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回答他的只有更加激烈的摇滚音乐声。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上课，他的女同桌和前排的女生正在讨论昨晚放的《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剧情。

　　“渚薰好帅哦！”前排的女生捧着脸说道。

　　“是哦是哦，你有没有发现上一级的钟怜学长有一点他的味道！”他的同桌伸长了脖子对着前排眨眼说道。

　　“欸，有吗，之前都没有发现，你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有诶！”

　　“痴线！”他在心里骂道，渚薰跟钟怜一点也不像好不好，钟怜那个混蛋，在爸妈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软绵绵懦弱好欺负的样子，在他面前又是令一副让人生气的拽模样，真想看看这个人在学校是不是也这样两面派，这个恶劣的家伙！

　　那两个女生的话题俨然已经从动漫人物转到了钟怜身上，只听他的同桌叶小凡似陶醉地说道：“钟学长好人长得帅，成绩又好，性格又温柔，真的超完美的~”

　　性格温柔？你跟他同住试试看，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

　　叶小凡依旧在继续赞美钟怜，钟零觉得受不了了。

　　“喂，叶小凡，你能不能闭嘴啊，一大早就发春你真的很烦人诶！”

　　谁知叶小凡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转过身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钟零，虽然钟学长跟你不是同卵兄弟，但是你们同住久了你也应该有些好习惯吧，你看你，期末考试数学又不及格，唉，钟学长一定为有这样的弟弟而感到苦恼吧！”

　　“他妈的你乱讲什么，小心老子揍你哦！”

　　“来啊，你打呀你打呀！”叶小凡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把脸抬高，嘴上还不依不饶：“成绩不好听不了别人劝还要揍女生，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钟零被梗得说不出话来，他瞪大了眼睛，拎起的拳头最终还是放下了。

　　“痴线！”他骂了一句，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叶小凡也“哼”了一声，从文具袋里拿出圆规用尖锐的那一端用力地在桌子中间划了一道线。

　　“现在起谁超过这条线谁就是猪头！”叶小凡朝钟零犯了个白眼，接着把自己的文具书本全部移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钟零不理她，他两手手臂交叠放在桌子上，脑袋枕在上面脸背对着叶小凡，气呼呼地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没想到真的就这样睡过去了。

　　他是被班长推醒的，班长告诉他外面有人找他。

　　当然，他走出教室的时候并没有忽略班里女生们的声音。

　　“那个就是年级第一钟学长诶！好帅好帅！”

　　“是啊，笑起来好好看哦！”

　　诸如此类。

　　他烦躁地走到教室门口，钟怜就扔过一把冰凉的东西，钟零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的钥匙。“干嘛”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钟怜就冷冷开口说道：“你早上出门，钥匙忘在桌子上，我中午不回家吃饭，冰箱里还有昨天的剩饭，所以午饭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零“哦”了一句就要回走，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钟怜还站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他，他心里忽然一慌，连忙跑进了教室。

　　“钟零，你真没有用，怕他做什么！”放学后他一个人骑着车回家，路上还嘀咕着这句话，父母今天加班，钟怜也不回来，他想随便热一热昨天的剩菜好了，结果回到家一开冰箱什么都没有，他立即傻了眼。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绝对是钟怜那个混蛋在故意整他！

　　愤恨地关上了冰箱门，钟零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吃，最后只翻出了一些发潮的饼干。他百般无聊地窝在沙发里一边吃饼干一边看电视台放的午间新闻。

　　“广州市预计今天下午将会迎来本月最大的一场暴雨，请市民们做好防洪准备……”

　　下雨下暴雨啊……钟零望着窗外不禁有些出神地想着，钟怜那个大笨蛋一定不会带伞的，哈哈，这样最好了，等一下下暴雨淋死他，这个大混蛋！

　　准备出门的时候，钟零在玄关换鞋子，他一转身，钟怜那把黑白格子的折叠雨伞还放在鞋柜上，他哼了一声，抓起那把雨伞一起放进了书包里。

　　果然，还在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天立即就暗了下来，温度立即骤降，气压也变得十分低沉，钟零虽然带了雨伞，但是身上还是穿着薄薄的一件T恤，当他站在初三教学楼下的时候，寒风更是把它吹着直打哆嗦。

　　“妈的，怎么这么冷。”他一边咧嘴骂娘一边爬上了楼。

　　钟怜的教师在四楼，由于初三要升学的关系，尽管放学铃已经响很久了但是钟怜的老师还在拖堂并没有放学，钟零就无聊地趴在教室外面窗户的窗台上往里面看，他们这一堂上的是数学，任课老师老师和自己班的是同一个，是号称“鬼面姑婆”的教务处主任。

　　鬼面姑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临下课前叫同学站起来答题，答不出来就把这题抄十遍，钟零为此不知道被罚了多少次，他往里边看，果然鬼面姑婆开始叫人回答问题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站了起来，钟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停留在她旁边坐着的男生身上，那个人左手拿着笔随意转着，右手托着腮，头微微歪着，昏暗的教室里白炽灯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显得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白炽灯的照射下那个人的脸色明显苍白却不病态，反而更加被勾勒出一种柔和的弧度。

　　钟零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教室里的那个人，视线从对方棱角分明的下巴下移到雪白的脖颈上，那个人略略侧了侧头，大半张脸暴露在钟零的视线之中，钟零一见那张脸立即愣住，那个人那张脸他再也熟悉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认错。

　　那个人是钟怜。

　　感受到钟零的实现，钟怜略略反过头看了过来，钟零没料到他会回头，被吓了一下，明显的一愣，没想到钟怜只是轻轻对他笑了笑又回转头去。

　　这样的天气，钟零突然莫名其妙地燥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