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延安

4、四 阿香的选择

　　“回来了。”
　　烈日艳阳下，一位少女背着一个巨大的、棺材一样的盒子走进了依山傍水的村庄。她满脸都是怀念的神色，因为这是她睽违已久的故乡。
　　自从离开孔家，阿香再也不愿穿回那童子的衣装，她开始穿回女儿装，开始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她希望真珠能够看到她是一个女孩儿家……
　　她的心中现在充满了甜蜜的矛盾，希望真珠能够看穿她的心思，却又害怕真珠看穿她的心思……可是真珠在这一路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慢慢走着，直到那熟悉的院落。
　　夕阳将半开的木门影子拖得极长，好像在欢迎人走进去，临接着院门的两棵槐树系着一架秋千，秋千随风不住地摇荡，而院子里种着一畦畦清脆碧绿的蔬菜……
　　“没有变！”阿香心中一荡，满是感慨地呢喃着。
　　“姐姐，你背的是什么？”一个小男孩忽然跑到他的面前，好奇的问道。
　　阿香半蹲下身，微笑着，“这是……”
　　“过来！”一个妇人从里面走出来，戒备地拉过那小孩，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怀疑。
　　一看到这个妇人，阿香差一点留下泪来……妈妈……
　　“你是……”妇人微微疑惑着皱起眉，好像要想起什么，灵感却最终只是一闪而逝，迷茫的摇摇头，她只能不确定的问着，“姑娘，你找谁？”
　　“姐姐你怎么哭了？”那个孩童用童稚的声音天真无邪地问着。
　　“没有！”阿香勉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吗？”妇人看到阿香强忍悲戚装出笑脸的模样，疑惑地问着。
　　“我……”阿香想说我是你的女儿啊，可是一看到那张充满疑惑的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忘记了，她忘记了……
　　忘记也好！阿香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也许自己注定没有亲人的缘分，既然这样说出来不如不说。
　　“我……”阿香轻轻笑着开口，千言万语最后凝聚成一句，“我是路过的，口渴了，想要讨碗水喝……”
　　“呃，好！”她推开院门，领着那个小男孩走了进去，很快的，她用瓢舀了一碗水出来。
　　阿香接过，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了，合着泪水……她的心中默默地念着：舍弃了，你们舍弃我，我也要舍弃你们，从今而后，我只和真珠相依为命……
　　阿香背后的盒子里发出“咔哒”一声，那仿佛是真珠的笑语。
　　然后，她背着棺材一样大的盒子，一步一步离去，夕阳将这个娇小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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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神坛。
　　十数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昔日巍峨壮观的殿堂，如今由于缺少了主人，而显得倾颓败落。
　　真珠仰望着神坛，眼中出现了少有的迷茫。
　　而阿香似乎也心有所感，到了这里之后，一直沉默不语。
　　殿外虽有明月高悬，但空空荡荡的殿堂之中依然让人感到阴气森森。
　　忽然，真珠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阿香，过来，”说话的时候，他拔出了腰间的一把银刀，银刀反射着月光，发出清冷的光辉，等到阿香来到他的身边，真珠将那把银刀递了过去……
　　阿香接过银刀的一瞬，心似有所感地猛然一跳，接着一股平和温暖的气息进入心底，那银刀也似乎生出了感应，散发出银白色柔和的光芒……
　　“这是怎么了？” 阿香惊诧的看着仿佛有生命一样，流光溢彩的刀身，问着真珠。
　　真珠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说道，“降灵，你应该感谢我，今天我就让你出来好了。”然后真珠又看向阿香，笑着说，“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把刀不能伤害生物，却能驱除妖魔么，今天我就可以告诉你原因了……因为它里面封着神的灵魂，而这个灵魂以前的身体是一个阴阳师。”
　　“是降灵么？”阿香问。
　　“没错，他是一个傻瓜，却得到了神的偏爱，拥有被神分裂出来的灵魂。”说着，真珠忍不住冷笑，“可是他却宁愿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在神的面前灰飞烟灭，神魂具散……”
　　那他一定很爱那个女人，阿香心中偷偷想着，同时觉得那把刀散发的光芒非常温柔。
　　“不过，神也不是万能的，至少他没有看出我的手段。”说到这里，真珠得意地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得不可抑制，美丽的脸变得扭曲而诡异，好久，他才继续，“那天，天使来收回降灵体内的神之灵魂，他竟然为了保住那个女人身体里的一点神之灵魂，让我和他互换身份，然后再让我杀了他，想要瞒过那个愚蠢的女人，真是太蠢了……不过，我将银刀塞在他手中的时候，在刀身上结了印，等到他的身体消失之前的一刹那，他的灵魂就被我封印在了这把刀里。”当时这样做只是为了愚弄天神，也多亏他当时这样做了，不然十年前，他早被天雷击死，不过现在不需要它了，有了恢复神力的阿香，就再也不需要它了……”他看向阿香，眼睛中有着一抹复杂，“你现在试一试将他的魂魄从刀里引出来，让他回到生前停留的祭神坛。”
　　“嗯！”阿香点点头，什么也没有问。虽然她对于自己的能力，应用得并不熟练，但是真珠要她做的事情，她绝对会完成。而且……而且……这个灵魂很亲切、很温暖……阿香心中也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集中全部的心神，阿香试图破解着真珠留下来的印，可是这把银刀本来就具有灵力，再加上真珠害怕神之使者会发现他动的手脚，一时之间竟用了最简单但是也最难解的方法，这也是这么多年，真珠无法动降灵魂魄的原因。
　　再仔细一些，再集中精神一些……阿香拼命的寻找着解决觉得方法。
　　而她身后的真珠眼中出现了嗜血而诡异的眼神，他拔出身上的另一把刀，缓缓地，缓缓地……向阿香接近……
　　找到了，阿香脸上一阵惊喜，能解开了……
　　“银刀弑神！”真珠大喝着……
　　刚才还是明月的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闪电，电光下，鲜血迸出……接着，又“喀喇”一声霹雳轰响！满身是血的真珠透过大殿的窗户，看到一道闪电向这里直劈而下，“不！”他心中却充满了绝望，口中却还不甘地大叫着，“我还没有吃掉阿香的灵魂，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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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那间，身后出现一股橘黄色的光芒，笼罩着真珠，同时那电光转折劈向阿香。
　　她在保护我么？真珠在电光火石之间如此猜测着，可惜他也只想到了这里，就忽然间被一片黑暗笼罩，黑暗中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是哪里？难道又将我封印在那该死的盒子里，不要，我决不再做神手中的傀儡……
　　在真珠处于黑暗中时，阿香的身体在闪电过后，突然从伤口处出现一个发光的人形，她流盼的目光低垂，看着到在地上的真珠流泻出悲悯……
　　忽然，天空中出现一个喜悦的声音，“恭喜你啊，如今脱离了凡胎，可以回天庭了。”
　　阿香的目光转而向天上，一个很年轻的俊美男子可爱地笑着。
　　“无害！”散发光芒的阿香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脱离凡胎，果然也有了神的记忆。”无害微笑着说，忽然脸色一转，他的声音也充满了威严，“雷部正神：香。因汝玩忽职守，人间历劫十七载，如今期限已满，特奉玉帝法旨，命汝回天复职。”
　　“雷部正神？”阿香又念了一遍，一时间更多远久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没错！我原本是雷部正神。当年祀珈因为私分灵魂给木偶，被判受到天雷一击之刑，那时无害来找我，请求放祀珈一马，而且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将天雷击到祀珈的头发上，虽然是击到头发上，但是祀珈已受天雷一击，算是行刑已过，天帝也不能反悔再来一次了。那时我答应了无害的要求，执刑时故意击偏，结果被天帝看穿，受到惩罚被贬下界历劫……
　　只听天空的无害又说，“你不要迟疑，速速和我回天庭复旨。”
　　可是阿香却不能移动脚步，虽然她有了前世的记忆，但是今生种种她并没有忘记，她看着地上狼狈的真珠，从相遇开始，他就是从来没有这样过，而这样的他，又让自己怎么能放手不管？而且天快亮了……
　　无害看阿香迟疑，便降落到了地上，手里拿着雷部正神的神器，“大人，请你接神器，随我回天庭吧！”
　　阿香看着无害，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神器，低声的拒绝，“我不能！”
　　“大人，您在说什么？”
　　“我不想回去。”
　　“为了这个傀儡么？可是他刚刚杀了身为人的你。”
　　“那又怎样？我愿意将性命交给他！就算他要我的灵魂，要我的道行，我也全部给他。”阿香喃喃自语，“我不想离开他！”
　　晨曦透过大地，染红了东方的天空，阿香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她将自己的双手结印，放在真珠的胸口，真珠，我虽然不能给你我的灵魂，但是我能让你再也不会惧怕太阳！
　　那是……无害看着阿香手中的印，心中一凛，他提醒，“你如果这样做，就再也不能为神，为了他，你真的要舍弃自己的神格。”
　　“无论是人，是鬼，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都认了！”说话的同时，阿香已经从真珠的身体里导出鬼之灵魂，将它放入自己的身体里，同时脸上现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无害默然。
　　太阳忽然一下子跳出地平线，放出万道光芒，万物也好像在这明媚的阳光中苏醒……而祭神坛中，一把被遗落的银刀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接着，出现了一个乌眉灵目的幽灵……
　　后世有得窥天庭者，曾留书一部，书中记载：阿香者，雷部推车之鬼也。但是书中却没有说，阿香的体内有着两个永不分开的灵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