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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夜 狂乱之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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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缓缓抬起眼帘凝视着雁夜,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在刚与Caster组交锋过的雁夜眼中,那和杀人狂魔雨生龙之介如出一辙的天真笑容里,含着一种丧心病狂的残忍。
也许仅仅是错觉。因为一下秒,少年忽然想起什么,把带有令咒的右手藏到身后,还飞快抬头瞧了雁夜一眼。
——早就看到了。雁夜抽了抽嘴角。
注意到他的表情金发少年很是尴尬,表情有些不在状态的飘忽,手从身后拿出来,又不知道该摆在哪里。
“要打吗……”
说着诺亚似乎想到什么,倏地睨向雁夜,虚了虚眸光。
“……如果Master遇袭,而Servant不在身边,只能用令咒召回了……”
两个Master交手,若非强弱悬殊到瞬杀,便一定会演变成Servant战。因为人类魔术师无法独力与英灵抗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明明只是陈述现状的句子,雁夜却格外觉得话外有话,就好像他的Servant正处于什么特别的状况而需要故意这么做。雁夜警惕的看向对面少年。
最终,诺亚放弃般无声叹气,收回思绪垂下眼帘。
“我的Servant,你应该有印象,仓库街混战有点显眼,红衣服的,Subverter。”
雁夜瞳孔紧缩。
何止有印象,简直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在仓库街看到Archer的那一瞬,雁夜便深刻意识到自己最该做的事——远坂时臣,这个令人愤恨的魔术师,把他从圣杯战争中踢出去。仅仅在脑海中浮现出时臣充满挫折和屈辱的脸,雁夜就从身体里涌起了令人发狂的战意。
然而凝聚着此一生怨恨的Berserker的出击,却被横空闯入的Subverter轻描淡写挪去了几十里以外。
万没想到,Subverter的Master竟是这样一个少年,这么年轻,恐怕还没有成年,与其Servant的精神气质天差地别。那时印刻虫腐蚀身体的疼痛就像是内心恨得发痛,依旧记忆犹新,但现在的状况下,雁夜实在很被动,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你的状况很糟糕,动手不明智。”
诺亚重新抬眼看向雁夜,牵了牵疲倦的嘴角,试着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今天我很累,你也该休息了。”
雁夜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他的确需要休息。站立久了点,背上背着的女孩逐渐下滑。要赶快把凛送去安全的地方、送回到母亲身边,身体却僵硬而虚弱得甚至难以把她往上抬一抬,只是背稳她也难以做到。
无可奈何的放下凛,雁夜靠坐在旁边调整呼吸,缓缓蓄积行走需要的力量。
雁夜的状况恶化得如此迅速,是因为与Caster的交战。
在街头偶然发现急匆匆不知在寻找什么的凛时,雁夜并没有露面。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与从前女孩眼里的“雁夜叔叔”大相径庭。他不愿在凛脸上看到被惊吓的表情,就如樱那时一样。
幸好他因为担心凛的安全而留心跟随,才能及时从Caster手里救下她。
身为Master的敏感感知,让雁夜发现Caster的状况并非很好。然而Caster比他所预料的更为狡猾。Caster正面相对的胜算不大,仅仅逃跑也还是游刃有余。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遭遇Berserker的狂攻,Caster毫无战意,勉强缠斗了一阵便携着Master逃之夭夭。
雁夜恼怒得咬牙切齿。连续遭遇两次攻击(Rider在前),Caster势必会躲在隐蔽的地方休养生息,难以再有这样的机会。
放在其他Master身上也许不算太糟糕,毕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大可从长计议。但雁夜的生命力十分有限,有限到每次驱使Berserker作战都是生死之搏。耗费如此代价却没能击溃Caster,实在令人扼腕。
雁夜急需回复,今夜实在不宜进行第二次战斗。即使并不完全信任对面少年,休战也正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仿佛达成了休战共识,那少年Master却没有很快离开的意思,站在原处远远望过来。这使得雁夜无论如何难以放松。
而身体状况已无法更加糟糕。刻印虫发狂而引起的剧痛还在残留灼烧,令他难以自控的痉挛般颤抖不止,如同身体的每一层肌理都被锉刀刮过,刺入骨髓,几欲昏厥。
“我想你也许需要一些帮助……”
“不需要!”
雁夜断然打断。诺亚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男人微微皱起眉头。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诺亚·索菲利亚。”
诺亚又补充:“索菲利亚家跟我没多大关系,五年前我就叛出家族了……会成为Master参与到圣杯战争里,我自己也没想到,算是个意外吧……”
雁夜闭上眼睛,仰起头沉默的喘息,半晌才开口。
“间桐雁夜。”
“果然是你……离经叛道的魔术师啊……”
“哼……彼此彼此。”
诺亚叹了口气,视线从惨不忍睹的男人身上移开,看向旁边熟睡的小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雁夜侧身将凛护在身后。
“我没有恶意,更不会跟一个无关圣杯的孩子过不去。只是想到不久前,远坂家好像过继了一个女孩给间桐……就是她吗?”
雁夜的手收紧了一些,生硬应道:“不,这是樱的姐姐。”
诺亚眼神闪了闪。
“远坂凛?远坂家继承人?原来如此,你是想挟持……”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仿佛被猜想里的卑鄙自己激怒了,雁夜大吼出口,因为情绪激动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下呼吸。
“她被Caster袭击,我要送她回母亲那里。”
诺亚点头,不再多说。
状况再明白没有了,恐怕正是从Caster手里救下这个孩子,才会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
联想到混战时Berserker对于Archer十分针对性的攻击,恐怕不是出于偶然。现在却为了救远坂家的女儿置生死于不顾。这仅一息尚存的半成品魔术师,所作所为,未免可悲得可怜。
这个夜晚无比漫长,就好像永远看不到曙光。
为了从间桐脏砚手里拯救出樱,雁夜已经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代价。
Berserker职阶要求的魔力比其它Servant高得多,脏砚逼迫雁夜让Servant狂化,是老练狠毒的魔术师才具有的变态嗜好。雁夜全盘接受了这施加于己身的恶意,只为了能让在意的人获得那一点点平凡的幸福。
然而迄今为止,他的圣杯战争毫无收获,充满了荒谬唐突的失败和徒劳无功的挣扎,仿佛是命运对他的嘲笑。
假性魔术循环刻印虫无时无刻不在侵食他的□□,无所顾及的吸取他所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魔力,供给Berserker。即使是消耗最低的英灵灵体化的现在,也一阵阵令他心脏剧跳和晕眩,并且意识模糊。
像这样寂静的夜里,仔细侧耳倾听便可以听到吞噬血肉、啃食骨头的虫群的鸣声。不仅是无边无际无止无休的痛楚,活着被蚕食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几近崩溃。
疲惫已极的时候,雁夜会忘了现在何时,自己又身在何处。喧嚣远去,仿佛回到很久以前、远坂时臣还没有出现的以前,他,和葵,都还是一无所知的少年少女。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可以不去面对所有令人厌倦和痛恨的现实,若时间为你我停下,若人心永不会变,世间所有感情也都可以地老天荒。
可眨眼间便是破败不堪的自己、注定潦倒的结局、残酷无力的战争、她已做他人.妻。
‘看着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虚弱而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湛蓝色眼睛,像梦又像漩涡般静静凝视过来。雁夜早已损坏无用的泪腺,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明知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战胜其他Master;
明知道前三次圣杯战争中,所有Berserker的Master最后都是衰竭而死,自己只是在用生命去赌那微乎其微的胜算;
明知即使赌到了胜利,脏砚也不可能履行约定
明知即使约定履行,自己也无法看到樱回到母亲身边;
明知即使可以看到樱回到母亲身边,也无法得到所爱之人的感激;
明知造成悲剧的不是自己;
明知无法把悲剧挽回,甚至会造成另一出悲剧……*1
还能再战斗几次呢,还能再活几天呢,如果想亲手拿到圣杯救赎樱,最后的依靠唯有期待奇迹出现吧……
——蓝眼睛有些困惑的移开了视线,温柔而软洋洋的目光一离开,雁夜立时冷得颤抖了一下。
“我很奇怪,如果你真想获得胜利去救谁,在仓库街的时候,为什么不趁势攻击败落的Saber,而是大费周折的针对Archer?
“既然你如此痛恨魔术痛恨家族,在拥有Servant获得力量之后,为什么不将矛头指向间桐,做不到吗?是因为无法摆脱身体里虫子的操控,还是你根本没想过去摆脱?
“你的所作所为,仔细想想,对挽救现状毫无用处,徒劳的困兽之斗,或者你潜意识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失败,早早放弃了?”
少年指尖点着下巴,事不关己的喃喃:“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无谓的牺牲上,只能说是个好人,一个无用的好人。”
“你懂什么?!”
雁夜怒吼出口,像孩子似的愤怒又委屈的看向诺亚,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当然是不懂的,即使我与你有过同样的矛盾:不择手段的家族、被肆意操纵命运。你也许觉得自己足够不幸,但当你做出叛离家族的决定前,是否真的处于无力改变的逆境,有否真的遭受切骨之痛?责任的沉重是否让你软弱到落荒而逃?
“我与你不同。我不具备家族需要的天赋,因而无力继承。但你作为被期待着的人,担负着家族兴亡,却凭借一己喜好一走了之。而后对因被抛却的更加穷途末路的家族不断苛责,不断强化‘魔术果然是无可救药的东西’,以逃避自己因逃避而犯下的过错。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不敢苟同。
“痛恨魔术,是逃避责任的借口;痛恨远坂时臣,是逃避失败的借口。你想过一味逃避会有什么后果吗?或者,你已经看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一瞬间,雁夜脑海里出现了樱幼小却麻木的脸,以及像人偶一样空虚昏暗的目光。
如果没有当初他的逃家,也许脏砚就不会有从远坂家过继孩子的想法。被他拒绝的命运,兜兜转转落在了无辜的女孩身上。他终究回到间桐,回到曾经摆脱的世界、为了保全自己而逃离的命运,参加到这场战争里。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如果你能利己到底倒也罢了,偏生还是心软,还是有所挂念,真是可怜。身为早被淘汰出局的失败者,你不甘心,不甘心你所爱的那个人,不论生活得幸福抑或痛苦,都已经与你无关。
“明明只拥有旁观的权利,你却还在这里自作主张的付出仅有,不被需要的垂死挣扎,你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无法面对的男人。”
“住嘴……”
雁夜喉咙里发出近乎呜咽的嘶吼,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假如有人对雁夜说,人在世界上所受的一切苦难不过是神对人的考验,雁夜肯定会忍不住伸手把神和他的使者勒死。——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为了救樱就必须要杀戮争斗,为了得到圣杯就必须把其他六名Master悉数杀尽,那么把樱推向悲剧的人中,至少有一人,雁夜要亲手送他去黄泉。不同于对葵的负罪感,也不同于对脏砚的愤恨,那是目前为止潜意识中堆积的憎恨的总和。
御三家之一远坂家的家主,既是葵的丈夫又是樱的父亲,践踏母女二人幸福的人;得到了雁夜渴望的一切,又蔑视雁夜渴望的一切,令他如何憎恨和诅咒都无法消解怨气的人;在地狱里的那一年间,做梦都想亲手摧毁他,所以才能坚持下来的人——
“远坂,时臣……”
听到的名字以及低吟它时那种刻骨的恨,令诺亚轻轻挑起了眉。
“这么想杀远坂时臣?”
诺亚缓缓偏过头,左眼融进暗影,变成一种深邃的幽蓝,淡漠而冷然。
“你做不到,你害怕,你拯救不了任何人,你谁也无法战胜,你在绝望里被杀死。”
【你做不到,你害怕,你的母亲根本不爱你,你谁也无法战胜,你在绝望里被杀死。】
少年脸上落下大片阴影,背后仿佛立着那令人畏敬的正红色身影。
如同剧情重演,再次像狂风一样挥手间将自己所有努力化为乌有,就好像从前数十年的岁月都不过是场笑话。
“开什么……玩笑!!”
雁夜在风中颤抖不止,又哭又笑,浑身战栗。
他可以做到,不,他必须做到!就算是现在立刻解放Berserker他也不再怕了。如果这样可以挖出时臣的心脏,让自己染上时臣身体里溅出的鲜血,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胸口燃起熊熊憎恶之火,□□的痛苦纠葛以及绝望,把一切烧成灰。满脑子只想著将夺走葵并舍弃樱的时臣打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光是这样就能让他忘掉圣杯的遥远与落败的恐惧。
从憎恨中升起的杀意,令雁夜的双肩剧烈颤抖。
诺亚走过去俯下身,为这个浑身颤抖的男人施展治愈术,皮肤表面血管爆裂的伤口渐渐愈合。少年一边轻柔粘贴好支离破碎的躯壳,一边在雁夜耳畔用无声的波动低吟: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杀掉他就可以回到从前,没有他就没有痛苦,去吧。’
淡淡萦绕在周身的精神魔术,是现在的雁夜无法注意到的。
仅仅最简单的术式,无法篡改记忆和意志,悄无踪迹难以察觉,却如同导火索一般在雁夜心里燃起狂热的复仇之焰。除此之外一切烦乱的思绪都被封存海底,只有成为一架被憎恨驱使的机械,雁夜的心灵才能自一切痛苦辛酸中解脱。
在这一刻,间桐雁夜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狂战士。被仇恨侵蚀的灵魂驱使着残破躯体,头也不回的奔往远坂府的方向。
诺亚注视着雁夜的身影消逝于夜色之中,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狂热,绝望,飞蛾扑火。
当人开始正视欲望,以为自己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不过是一场凌迟的开端。如果不顾一切攀爬至巅峰的抉择已是身而为人的罚,那么其后在实现此愿的过程中,每一份陷入斗争漩涡的挣扎,都将成为凌迟之中的一刀。
梦是原罪。
当你开始做梦,便在走向破灭的悬崖。
你面对着圣杯就好像面对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终将颠覆梦想,颠覆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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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几行明知的排比句是以前摘抄的,稍改动了一下,出处是贴吧,作者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待修。在时速跌爆两位数的现如今,我居然撑到了更新的这一天(吐血——
我的魂魄……就要散了……
前阵子搬家,琐事很多,对着电脑码不出字。我码字的时候必须待在一个熟悉并且安稳的环境,比起那些上课在笔记本上写、上班在办公室偷偷写、坐车也能拿手机写的作者,我真是弱爆了。
非常,非常,非常懊恼。
【哭与笑】是全文最早下笔的部分,磨到自己看得过去才敢开始写正文。比起来这章大部分是在收线,诺亚♂雁夜从始至终有魔术加持,可以偷懒很多。但写这种类型的东西,要一直保持情绪饱满的状态,还是很累人……
凤鸣榣山扔了一个手榴弹
孙小染?徒河一生推扔了一个火箭炮
天然呆阿一扔了一个地雷
林夏夏-驾照什么的快扔了一个手榴弹
凤鸣榣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折刀时无扔了一个火箭炮
淡然若水扔了一个地雷
多谢大家,鞠躬……不要给我心理压力啊,我会有负罪感的(捂脸
【说点闲话………………………………………………………………………………………………
FZ太多苦逼的人,随手一把拉就是个无解的虐梗,雁夜只是其中之一。
大部分人都认同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坏一点无所谓。但FZ结局坏透了,过程也坏透了,什么什么都坏透了,反而凸显出其中那一丁点好的东西。就像雁夜,间桐家百年来唯一的良心,绝望到不能再绝望了才发现恨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老虚身为爱的战士却总是虐得人生不如死。老虚虐我千百遍,我待老虚如初恋。
用白毛的逻辑来解释——大家其实都是本质上随处可见的平凡人,反抗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以及理所当然的命运时的那份痛苦挣扎,正是珍贵而美丽的人性光辉。
换成闪闪的逻辑——身而为人却妄想超越人类、实现远大到不可及的理想,如此注定破灭的愚蠢才是有价值的傲慢。
其实都是同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