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闻香听雨

7、殇

　　那日后，他向我“爹”提亲，请求娶我为妻，亦对我说他会一生只娶我一人，一世一白头。

　　婚期定在六月初八，那日，苏府门前好不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因是苏大公子的大喜日子，又闻新娘是个才貌双全的绝代美人，所以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而皇帝的到来，则将这股热潮推向顶峰。

　　坐在首位的皇帝眼中隐隐露出嗜血的光芒。在此之前，我托人捎信于他，告诉他今日的喜宴将会变成苏瑾的丧宴，而他则想看着这个他最畏惧且憎恨的男子在他眼前死去，因而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决然而来。

　　座下的其他宾客低声交谈，尚不知这场阴谋，就像他们不知道，苏瑾是一代单传，其他几位所谓的苏家子孙，不过是为了苏家为了保护苏瑾这唯一的血脉而布的迷障。今日注定将会是苏家的一场浩劫，因为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将在他的婚礼上死去。

　　长长的红毯从苏家的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喜堂，红毯上铺着柔美的桃花瓣，惹人怜爱。喜堂中央，摆着一张檀木长台，旁边放着两张檀木太师椅，苏瑾的父母坐在上面，笑意盈盈。长台上，大红的“喜”字犹为耀眼，而一室的红烛，更喧嚣着虚假的喜庆。

　　长台前，一袭红袍的他静静地立着，虽然重重珠帘阻挡着我的视线，可我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暖如春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而后，媒婆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他，他的大掌包裹着我的手，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效果。

　　主婚的媒婆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只是任由他牵着我的手，随着他弯腰、起身、转身又弯腰。当“夫妻交拜”的声音响起时，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我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因那时的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只是瞬息，我便下定决心。

　　没有被他握住的手毅然决然的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被他反击，只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不得不赌一次。只是当我意识到他并没有反击时，却又立时被他眼中的情愫惊住了，竟忘了将被他握住的手抽离后迅速离开。

　　我只是怔愣的看着他眼中闪现的悲伤，了然与惊痛。他静静的看着我，一只手握住胸口的匕首，另一只手却丝毫不放松地握紧我的手，胸膛因喘息而剧烈的起伏，鲜血汩汩流下，刹那间便在鲜红的喜服上流下道道暗红的痕迹。

　　可他却仍旧带着温暖的笑意，一如我们相识后的每一天，他牵着我的手，对着我微笑，笑容是如此温暖。
　　他轻声问我：“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为什么你不能放下一切做我的妻？至少也可以等到我们拜完堂再杀我啊？琴幽，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急切的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你做我的妻？”我惊讶的看着他，没来由的惊慌起来：“你知道我叫琴幽，你知道我是谁，可是为什还？”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傻瓜，我是拿命在赌，赌你是爱我的，赌你会下不了手，那样我就可以娶你为妻，带你脱离原来的世界，永远的保护你”而后却是一阵抑制不住的轻咳，他紧抿的双唇间缓缓流出殷红的鲜血，可是此时我却已经不知所措。

　　周围有人想过来将我擒住，可是却被他喝止了，而后又是一阵急咳，稍作喘息后，又继续对我说：“可是我却太高估自己了，琴幽，你真的对我无情可言吗？”“情？”我轻声呢喃着，茫然的看着他：“‘情’是什么？”他却忽而一笑，带着浓浓的悲哀：“幽儿，我死后，谁能给你幸福，谁会得到你的情呢？”而后又说：“你将我挟持，然后离开吧！”直到最后，他还在为我着想。我呆呆的看着这个人，他说的“情”，到底是多么神奇的一种东西，竟让他不惜生命？他的血越流越多，而我应该按他所说的，挟持他，然后离开，可是脚却似扎根般，无法挪动。

　　直到他突然倒下的那一刻，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我侵袭，然后，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一直一直，我都是为他而活的，想要陪伴在他身边，想要看他的笑容。可是，我却伤他最深......那俊美的容颜，温暖的笑容，孤寂的箫声......一个个回忆涌上心头，带来心脏剧烈的疼痛，和身体突然的变化。情殇似蛊，情断入魔，当身体再无力承担这巨大的悲伤时，一股强烈的力量冲破身体的桎梏，霎时哀嚎遍野，而我却在一瞬间白了青丝，红了双瞳。

　　喜堂上，再无那般喧嚣的喜庆，周围遍布被我入魔时冲出的力量冲击而亡的人的尸体，包括那醉心名利的君王。

　　一室红烛，一室鲜血，却是伤了谁的情，失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