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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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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简单的晚饭,杨毅拿着手机和钱包就出门了。给胖子和陆子买点宵夜去。朱樊又接了个电话,不知道要做什么,唯唯诺诺的应承着也出去了,临走还往杨毅抛了个媚眼:“小三儿,晚上记得要回来住!”
杨毅打车去了医院,一到病房走廊就见到陆子跟胖子俩人大喇喇的翘着脚坐在房门外的公共椅上说话。
“怎么回事,你们俩坐这儿干嘛?”他一边走上前去,一边把外卖打包的饭盒放到陆子手上。
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拆饭盒的陆浩宇:“里面那婆婆拆纱布呢,我们回避一下呗。”
陆浩宇一边把杨毅带来的菜一一打开,一边跟胖子一起掰开了一对木筷:“小三儿,你手上那个大盒子是什么?还不索性都拿来吃了,装毛神秘。”
“滚你丫的,”杨毅似笑非笑,“这不是给你的,我还有个朋友也住院了,这是给他带的汤。”
胖子哼哧哼哧的嘬着大虾:“什么朋友啊?这么有缘一起住院了也不介绍给哥哥认识,小三儿,你变坏了啊,都学会金屋藏娇了。”
“你丫就别贫了,恐龙都堵不实那张嘴,成天噗噗噗的。”
“操,你他妈人身攻击!”
杨毅懒得跟他纠缠,翻了个白眼提着保温桶转头去普外的住院部关照那个天才。普外那边的病人较骨伤要多一些,几个病房都住满了,恰巧天才分到一个没人的房间,还像自己住着单间一样。
杨毅提着桶进门,就看见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天才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一副神游的模样。床边还放着个架子,上面挂着的点滴瓶已经基本见了底,也不知道天才自己注意到没有,瞧这境况就像安静地在这里咽了气都没人能注意到似的。
他走上去把汤放在一边,心里虽然还对早上的事情觉得有些别扭,但既然都是男人,也没必要为这个膈应。
一直到了床边,天才才好似刚刚发现了他一样转过脸来。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杨毅挠了挠头,“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真不好意思,我赶着回去上课,也没好好帮忙。你需不需要联系家人过来照看?”
对方直直的看着他,没出声。
杨毅有些窘迫,于是就打开了保温桶:“我同学也在这边住院,我给他带饭加餐,顺便也给你买了汤。喝点吧?”
男生还是直直地看着他。
杨毅无语,我靠,这人怎么这样,对他这么好连个感激的眼神都没有,尼玛天性凉薄还是单纯的欠虐啊?!
他提高了嗓音:“我说,你倒是出个声儿啊,喝不喝汤?!”
那男生似乎有些诧异,但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很冷淡。
“不喝就算了,”杨毅尴尬不已的起身,心道真是脑抽了跑来看人家脸色,面上还是维持着耐心和和气,“你休息吧,我以后再来……”他转过身打算离开,却发现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白大褂走在后面,看起来是医生;女的穿一身深灰色职业装,短裙下露出一对葱白的大腿,踩着双锃亮的黑色高跟鞋,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那男生这才有了点动静,挣扎着像是要起床,看也不看门口的人,还冷冰冰的说了句话:“汤呢?你不是要喂我么?”
杨毅怔了怔,心道我什么时候要喂你了?但人家是伤患,又不好不伺候着,连忙伸手去扶他,免得他挣扎又弄开了伤口。
门外的男医生清了清嗓子:“咳咳,病人暂时还不能进食,三天后才可以吃一些易消化的流质。还有,现在最好不要动,如果想出去得多找几个人扶,免得他碰到伤口。”
杨毅的手停了停,十分尴尬,但天才已经靠着两个枕头半坐了起来,用几近命令的口吻说:“汤端过来。”
“呃……”杨毅瞄了眼门口,发现医生和那个女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你现在不能喝汤,要不然下次我再给你带吧?”
天才像是听不见别人说的话,直着眼盯着放在不远处的保温桶,坚决而执拗的继续下命令:“端过来,喂我。”
“够了,”那女人开口,声音严肃而冷静,矜持的伸出食指对着杨毅的方向戳了戳,“你跟我出来一下。”
“啊?我?”杨毅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人瞥了他一眼,转身先行出门,杨毅跟着出门时又看了眼天才,郁闷的发现天才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医院走廊里的节能灯更加白惨惨的,灯光罩着以白色为基调的各种事物,那女人脸上擦了粉,光线一照也显得白惨惨的,加之表情阴沉,两相映衬,还真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病房的门被杨毅轻声关上的同时,女人就转过身来,直直盯着他:“杨毅是吧?”
杨毅有些吃惊,但却恭敬的回答:“是。”
女人垂下眼不再看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多少钱能让你离开他?”
“啊?!”
女人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离开我儿子,跟他分手——一百万?或者你想要房子、车,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分手?!”杨毅明显的反应不能,“分手”两个大字在他脑子里炸开,一片空白。
“别告诉我你们是认真的。哼,”女人看他呆愣的样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吗?有情人经历磨难但终成眷属?杨毅,我早就调查过你,你的背景我都清楚,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忻忻,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现在对你稍微有一点不同,其实只是因为寂寞、好玩,或者省事——毕竟你们不可能生孩子。”
杨毅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趁时机恰好的时候拿足了好处离开他,免得将来他厌恶了,落得一无所有,白白耗费了青春。”
杨毅低下头。
“年轻人,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爱情就是最重要的,”女人终于露出了一点微弱但却生动的得意,掏出支票,“但其实在强大的社会潮流中,爱情根本什么都不是!或者说,爱情是人生里最冲动却又最难以把握的危险品,它很难经住理智和现实考量。想一想你的父母,他们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有勇气面对他们,跟他们抗争,甚至将来带着一个男人给他们养老吗?”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捏出上衣口袋里的钢笔,矜持而悠闲的填上了一串数字,撕下支票递给杨毅,“一百万,够吗。”
杨毅接过来那张轻薄却很有质感的纸条,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这么多钱啊。”他无力的笑笑,“既然伯母调查过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早就没有父母了呢?”
“……”女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她恢复神态自若,“就算没有来自长辈的压力,你和忻忻巨大的身份落差、背景落差,在你们以后的日子中都会是致命的矛盾。更不用说,你们得不到法律的认可,也得不到社会的认可。”
杨毅抬起头来,目光迥然:“如果我拿了钱,你却发现其实我跟你儿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会怎么办?”
“什么?”
“唉,您也别唬我了,说什么调查过的话,”杨毅舒了一口气,“跟您说吧,我只是凑巧遇上您儿子受伤,见义勇为罢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之前自以为他叫“慕凡”,但是刚才发现这俩字可能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女人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眯起眼,满脸怀疑:“那你给他结医药费,给他送饭,还照顾他?”
原来是看到的住院费的结账单才知道我名字的……杨毅心想着又耸耸肩:“都是一个大学的,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我还有个朋友出了车祸,在楼下骨伤科住院呢,我今晚是给他送饭,顺便捎点汤来,您想到哪儿去了。”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我可不傻。”
杨毅失笑,流利地撒谎道:“我有女朋友,跟我一个院的学妹,不信您现在就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
她当然不可能真打电话去证实,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杨毅,似乎在考量真假,又似乎是误会后找不到台阶下。杨毅笑着继续道:“说实在话,我挺不赞成您这样帮儿子解决问题的做法——他们这个群体已经很艰难了,家人的支持和理解难道不是比背后使坏更重要吗?”
女人抿起嘴唇,神色略有些松动,只不过口气还是很严肃:“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儿子。”
“也许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杨毅笑着摇了摇头,“就好比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在这种时候用金钱让儿子和他的情人分开。这样最后的结果不仅是儿子恨我,而且还有可能让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刻。您也说了,这不是拍电视剧,用不着那些电视剧的手段。”他说着,把支票递了回去。
女人矜持地捏着支票,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毅耸肩,“不过,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经不住时间的考验、社会的白眼,那总会走到走不下去的时候。那时候既不用花钱,也不会被谁记恨……您觉得呢?”
女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到底是年轻人,想法又单纯又充满着理想主义的色彩,缺乏实践经验。”女人脸上的凌厉气势变成长辈对晚辈独有的亲切随和,“今晚的事是我误会了,我向你道歉,还有谢谢你的见义勇为。”她边说边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等你毕业了,可以拿着它到我公司来做事。不过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要看你自己。”
杨毅接过名片认真看了,礼貌地握在手上:“嘿嘿,恭敬不如从命,明年的实习还要伯母多关照。”
“恩。”女人微一颔首,推开病房的门,“不进来吗?”
“哦,不了,我到下面去陪朋友,就不打扰您了,”杨毅不是傻子,一口回绝,“那个……我的保温桶过些日子再来拿吧。伯母再见。”
女人微笑着挥了挥手:“年轻人要上进。”
“恩,我知道了。”
转身走的很淡定很坦然,其实此刻杨毅内心情感是奔腾的,汹涌到他现在连槽都不知道该怎么吐啊亲!
这两天爆人品,什么损事儿都给碰上了,踩胖子的雷,被老大陷害,遇上人被捅刀子,送到医院又被人家妈妈误会成情侣,拿过一张两百万的支票,还收到了一张天正集团董事的名片,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搞得人都有点晕了……
不过身边的世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胖子是个富三代,天才是个太子爷,都大有来头,就自己,嘿嘿。
杨毅摸着手下烫金的华丽名片,觉得命运真是好笑,然后摇摇头随手丢进了垃圾箱。
伯母啊,刚才顾忌你的面子才没说出来,年轻人是不能拿钱和地位来收买的,有志向的年轻人都有点傻不拉几的傲气,最不屑一顾的就是别人的施舍和说教。就因为天真,单纯,理想主义,年轻人才会觉得,爱情、理想和尊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坚持的东西。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他们都信这个。
这时杨毅记起来一件事,他掏出手机,仔细看了看下午收到的陌生号码的短信,看了两遍,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连忙又发过去一条:“我去,原来是你啊?”
不一会儿,那边就回来一条:“反应过来了?”
杨毅囧囧有神:“你说的不清不楚的,我以为是诈骗呢。”
“你不是报警了么?”
杨毅接着囧:“谁真会报警啊……晕。”想必天才也是从医生那儿问到了自己留的联系方式。想了想,又给天才发了一条:“刚才你要我做的事儿,是想故意气你妈妈的吧?其实她很关心你,何必跟自己的母亲过不去?你要是听话,兴许以后她也会慢慢接受你。”
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对方就没了回应。
杨毅撇撇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