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愁》我有了

14、一四

　　杨毅还要继续演，程沅从远处蹭过来了，站在他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娃想问什么，他心里其实明白。
　　因为文学史课程的座位问题，他已经被班里无数女生追问、责问、质问过了。天才就仿佛是一阵春风，吹拂过文院这个汉子们心目中的伊甸园，留下满树桃花，万千海棠朵朵开。
　　他丝毫不怀疑，这阵春风，不仅吹红了春花，而且吹绿了春草。
　　果不其然，程沅终于张口问了出来：“二爷，昨天那个帅哥……他、他是你男朋友吗？”
　　“噗——”一旁的李哲正在喝水，闻言吐了一地的胖大海。
　　他身后剧组的做后勤的妹子也好奇地凑过来，咋呼着大嗓门：“什么什么什么？！二爷交男朋友了？”
　　杨毅：“……”
　　他还没来及回应，这八卦就像滚油里的一滴水，很快在全剧组炸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他聚拢了，像一张大网把他罩实，团团包裹。
　　徐文静的表情堪称震惊，她远远瞪着杨毅吼道：“我去，跟你一块儿上课的那个人真是你男朋友？！杨小毅你可以啊，诶，你告诉我咱们学校的玛丽苏男主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杨毅一瞬间竟不知该从哪里吐槽比较好。纠结半天，待众人纷纷从惊讶乃至惊悚里脱身出来，杨毅才板起一张脸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天才跟我那是君子之交，懂不懂？”
　　程沅道：“懂。还是生米，没煮熟呗？”
　　“……”
　　大嗓门的后勤妹子捂脸尖叫：“啊呀——程沅你太色了！那是人二爷的私事你瞎打听什么！”

　　李哲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他带着一丝暧昧的微笑从上到下又打量了杨毅一番，慢悠悠道：“看不出来，你土了吧唧的一个人，眼光还挺前卫。’玛先生’是不是，经管院数理金融试验班的高材生，经常在文院蹭课，心怀上下五千年的深度，身有风靡娱乐圈的颜值。顺便一提，他家境也很不错，天正集团，你知道的吧？”
　　杨毅没想到李哲只听了“玛丽苏男主”一个词，居然想都没想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顺便还抖落了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天才居然是数理金融的大神——怪不得如此与众不同。一边连忙摆手解释：“你们别误会，我其实跟他不熟，只是有一次巧合帮了他一个小忙！那天在食堂碰见，他可能不会买饭，就问了我一下。”
　　程沅不依不饶：“他问你的方式也太奇怪了，问你还把我赶走干嘛。”
　　“滚蛋，是你自己怂先跑的。”
　　程沅挠挠头道：“那是因为他杀气太重！”
　　杨毅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掌，打得程沅直叫唤。

　　李哲静静地看他们闹了半天，才又道：“我说句公道话吧。玛先生虽然空窗期寂寞难耐，应该不至于饥不择食。他刚踹了的那个小男宠你们没见过，就是我们班的，骚的跟狐狸精一样，这两天为他要死要活。我觉得……二弟朴素得过分，多半不对人胃口。说不准人真就是闲起来了交个朋友。”
　　杨毅：“我靠，你丫什么意思？！我配不上他怎么着？都是爷们，他有什么我没有？！”
　　李哲笑笑：“他和他的后宫团都有脸，你？”
　　杨毅心有不忿，梗着脑袋争辩：“长得再好看能当饭吃吗？你看你自己，长这么好看，还不是演不到二爷的角色？你们艺术学院的一群弱鸡，不能跟我们文院比，君子重才不重色，懂不懂？”
　　李哲一脸震惊：“你俩真是一对啊？”
　　杨毅一愣。
　　陡然发现剧组八卦大众都一脸震惊地瞪着自己。
　　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当人家“男宠”啊，这有什么好争的？？？
　　然而最惊悚的事还在后面。正当杨毅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开始摆手准备解释的时候，后颈里忽然一麻，一只干燥手掌从背后拢住他的脖子，耳朵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却又非常熟悉的语气词：“嗯。”
　　“？？”
　　杨毅咔咔扭过头。
　　发现李哲那个问题不是对自己说的。
　　……是对“玛先生”本人。

　　所有人都该干嘛干嘛去了，可暗处仍有无数目光射向杨毅这边，如芒在背的感觉，简直欲哭无泪。
　　天才这人本身就很招眼，刚才那个出其不意的语气词，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把杨毅自己都刺激得不轻，被撸着后颈，整个人都烧成天边的晚霞。
　　他一脑壳都是炸裂的烟雾弹，紧张得快说不出话，坚强地抖着嘴唇问：“你’嗯’个啥？大舅，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啊！”
　　李哲倒抽一口冷气：“那你们是，亲戚？我去，乱轮？差辈儿呢！”
　　天才倒好，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慢慢放下了爪子，仍是一脸淡然地看着杨毅：“君子重才不重色。说得很好。”
　　“……”
　　这意思是，那个“嗯”是在附和杨毅的话，并不是回答李哲的问题了。尽管如此，这会儿众人仍觉气氛尴尬。
　　反射弧太长了吧？杨毅腹诽，也不知道这“玛先生”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悄无声息的——背后嚼舌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正主在场，也够难受的了。
　　他伸手抹了一头的汗：“你丫怎么跑这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天才占据了演员休息的木椅，他坐着，仰脸看向身前的杨毅，日光刺眼，就眯了眯眼，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
　　他好像是仔细地想了想，一字一句道：“我请你吃饭。”
　　杨毅怔怔：“为了还昨天晚上那顿的人情？就这事，你大老远从经管院跑到本部来？”
　　天才没吱声。
　　“……可以兄弟，很有诚意了。”杨毅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肩膀，“不过这时候才早上九点多，请我吃早饭？”
　　“中午。”天才答得很快，“一起。”
　　“行呗。”杨毅心想也没多大事，今天老大不在学校，老二新勾搭上小学妹，张胖子不知道神隐去哪了，中午他又孤零零一个人，能跟天才作伴倒是挺不错的，“那你干嘛不手机联系？还专程跑过来。这一大早，我们还排戏呢。估摸着十一点才能散。”
　　天才乖觉道：“我来看看，打扰你们了？”
　　“哦，你来看我们排戏啊？当然不打扰，你看他们虽然看似紧张，其实巴不得你来。”杨毅突然反应过来，那天两人一块看剧本的时候，他明显表现出了很喜欢的样子。
　　这时候，徐文静的声音从一侧传过来：“……二爷你别老在那发花痴啊，过来关照下三爷，你俩把戏顺顺，下一场排你们夜谈。”
　　“什么鬼，我过来了。”杨毅尴尬地答应了句，又看了看沉默的天才，有点不放心，“那我去跟学、三弟理一下剧情，你自个呆着？”
　　“没事。”天才点头，目送他转身。

　　三爷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他有着落拓潇洒的气质和坚定执着的内在，主要戏分为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两段。前期他和二哥交好，后面老二获罪后，他就离开了兄长和朝廷，去江湖中流浪，成为了一名侠客，行侠仗义，与一伙山贼共同建立了终南剑派。
　　这三兄弟之间的爱恨纠葛与家国大事始终是分不开的。在整个故事里，三爷看到了王道的无情残酷，坚定了自己对侠道的执着追求。三兄弟间的争斗，他曾选择逃避，最终还是站在了大哥的对面。
　　徐文静一边讲剧本，一边对杨毅说道：“二爷对三爷的影响很大。按他的性格来说，对亲弟弟肯定非常关爱。注意要表现出那种爱护，要温柔如水、情深似海！懂吧。”
　　杨毅听着徐导分析，认真记着笔记，写到这俩词，再看看剧本的台词，感到无奈：“情深似海什么鬼？他俩只是兄弟而已吧？”
　　徐文静看着他恨铁不成刚：“这年头，剧本没有基腐点怎么火？”

　　杨毅扭头看一眼身边研一的学长——哦，应该是身边的三弟，僵硬地笑了笑：“三弟，那咱俩……昂？”
　　“你们这些腐女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懂不懂萌点啊。”三爷在一边指点江山拍剧本，“老二那个性明明跟老大是天生一对，还是虐恋情深呢！有点眼力劲行不行？！卖腐都不知道怎么卖！”
　　徐文静：……
　　三爷看了看杨毅，又看了看远处的李哲，再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围观群众“天才”，邪魅一笑：“可话又说回来，以我二哥这天生丽质，西皮肯定遍地开花，根本不用卖。”
　　“天生丽质？”
　　“哦，应该叫谦谦君子。”三爷笑着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啊。”
　　杨毅还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只以为学长在夸自己长得好看，连忙作揖：“多谢三弟抬爱！愚兄不敢当、不敢当。”
　　三爷一脸坏相，凑到他跟前，打出一记直球：“总受一个，鉴定完毕。嘻嘻。”
　　杨毅：……
　　杨毅：？？？
　　他着实不服了：“三弟，我觉得你才是受。我跟你组一对的话，尊卑有别，长兄为攻，你说对不对？”
　　可惜他那点道行哪够人念研究生的学长玩？当即就被驳斥回去：“二爷这种角色，跟谁组都是一个受。跟三弟那叫年下，跟大哥那叫哥嫂，跟玛先生那叫霸总，还想翻身？就放剧情里说，我看能攻三爷的，除了老大也没别人。但能攻二爷的，帐门口的亲兵都不在话下。二哥，您认了吧。”
　　杨毅服输道：“学长好渊博！我自愧弗如啊。”
　　学长笑眯眯地道：“贤弟还要勤加学习才是。”
　　他俩这顿”雄辩“，连徐文静在一边都受不住了：“你来还有完没完啦！有功夫讨论体位，没功夫对对戏吗？”
　　学长道：“此言差矣。逆西皮是会遭雷劈的。我们多讨论讨论，有助于稳固人设，万一演的时候混进了对家人设，那不就OOC了吗？”
　　杨毅此刻已经完全听懵了，一头雾水两眼圈圈，不忘感叹道：“学长，你是真的懂啊！”
　　不远处听他们“讨论”的李哲此刻忍不住笑，他一手搭着天才的肩膀，一边揉脸，一边“哈哈哈”还一边责备：“二位贤弟快别讲相声了，我他妈的再笑出鱼尾纹来。”
　　杨毅赶紧往天才看了一眼，果断道：“学长开玩笑呢。”
　　“别学长啊，”李哲道，“叫阿弟。这可是你最宠的三弟呢。”
　　杨毅：“……”
　　这些演话剧的还有正常人吗？

　　说笑归说笑，排练也不能耽误。因为剧本内容是新增的，杨毅便跟学长拿着新剧本对台词。两遍走下来，感觉非常好。虽然这些新台词他还没记熟，但一旦和学长对上戏之后，他就有种情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感觉，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念台词了，像有一种灵感似的，好像正在那个世界里，正在跟自己的小弟弟插科打诨一样。
　　要说故事里兄弟三人，老大英武果敢，位高权重；老二温文尔雅，足智多谋；老三锋芒毕露，文武双全——真是人人头顶个主角光环。
　　可故事的结局？老二成了叛国罪人，以身殉道；老大壮志未酬，孤家寡人；老三落草为寇，兄弟相争……杨毅站在上帝视角，看到了全部的走向，每次一开始对戏，越是发糖的戏份，越是温馨的生活小节，越触到了他心里最酸软的地方。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悲悯情绪。
　　这种忧郁文青的气质，让他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对到后来，青年二爷和少年三爷互动时，几乎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他俩，只觉得二爷望向三爷的眼神都柔情似水。
　　徐文静心里默默想道：这西皮得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