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听乾坤》汐予

40、心

　　夏语安从此一睡不醒，你望着她，好似她下一秒就能站起来，一面笑一面再画小人打王八蛋的招魂幡，蹲在树底下逗蚂蚁，累了就躺在瑶池的花海里哼凡尘的小曲。

　　然而，她始终未能再与西衍说上一句话。

　　西衍有时候也唤她：“语安，你再不醒来，瑶池的花都要枯了。”

　　夏语安紧蹙的眉，好似也会担忧瑶池再变成五百年前那样冷清寂寥的模样。

　　“语安，树下的蚂蚁要搬家了，你再不醒来，它们要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夏语安紧蹙的眉，好似难过再也不能逗着树下的蚂蚁再随着自己指定的路线走一样。

　　“语安，你知道吗？慕一涵那个王八蛋有好多见不得光的事，你起来，我说给你听……”

　　“语安，小白很想你，玄武也很想你，慕一涵那个王八蛋也在想你……”西衍顿了顿，忽然落下泪来，“其实，最想你的，还是我啊。”

　　夏语安紧蹙的眉总算舒展开来，然而，她始终未跟西衍说过一句话，西衍说的话，是喜是忧，好似都无关她的事。

　　离墟做到了，他总算让西衍尝到了心痛的滋味。一如两百年前，西衍在无数人面前对他的羞辱，一如多天前，西衍再次不遗余力地在他头上践踏。

　　这世上，谁都有一颗心。

　　既有心，就一定会痛。

　　只是这痛若是拉上了外人，未免显得有些缺德。

　　西衍和离墟，谁都低估了王母的反应。

　　从五百年前点化夏语安上天宫的那一刻起，王母就注定离不了这个凡尘来的少女，即便她破坏了瑶池本身的气氛，也能被王母当做女儿来养。

　　王母，只是太爱夏语安。

　　如今既有人阴了夏语安一着，王母定是不能姑息的。她亲自翻阅了数月的藏书，说服天帝织梦一术不能留，下令灭狐族。

　　西衍请命出征，王母却不看他：“由玄武神君慕一涵领兵，即日出兵。”

　　一切布置妥当，王母便回了瑶池再不见人了。

　　天帝瞧着西衍，良久，叹息地说：“阿衍，此事你要负一半的责任，即日起，罚下凡去，语安什么时候醒了，你就什么时候再回天宫来。”

　　西衍知道，天帝固然宠他，然则，天帝更爱王母和夏语安。

　　但是，他绝不会死等，任由夏语安这样漫无目的地睡下去。

　　天界既说他拽，他自然要拽出个样子来。

　　还好，至少，还有慕一涵。

　　天宫龙族毕竟是天界至尊，非小小狐族能够抵抗，慕一涵率兵很快便血洗了狐族，除了那位族长离墟。

　　慕一涵说：“若是她还在，定然不忍让狐族受此血灾，然而，离墟滥用织梦之术，已然迁怒全族，所以我来替你做这坏人。离墟本人，仍旧留与你。只可辱，不可杀。”

　　所以我来替你做这坏人——慕一涵与西衍，并非酒肉朋友。

　　西衍带着目前唯一的认知，朝离墟拔了剑。

　　慕一涵却不知道，西衍已被削除了神君之籍，神力已不及先前十分之一，几个回合下来，竟敌不过离墟。

　　离墟趁势为他布出一个幻境来，将他打伤，西衍却仍不要慕一涵帮忙，一站一战，居然还能将离墟逼到绝境。

　　西衍嘴角溢着血，笑得甚是放肆，一如两百年前在天宫打败离墟一样：“狐狸洞里的东西，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离墟大怒，念动术法，打开了幻境之门。

　　慕一涵全力一剑，斩断了幻境之门，天宫犹自裂开一道缝来，幻境之门既打开了，就一定要祭出让幻境之门满意的东西才行。

　　西衍无力，却有命。

　　慕一涵一掌击退了他，说：“她若是醒了，又要上哪里找你去。”

　　于是他祭出了自己的神力，暂时关上了幻境之门。

　　“神君之力在天界固然强大，对于整个幻境来说，不过是滴水于大海之力，你想彻底关上它还差了些修为。此后每十年大门开启一次，西衍，我带着她在墟海里等着你。”离墟张狂地说完这段话，趁着慕一涵和西衍力竭，逃往了墟海。

　　“死狐狸，十年之后，我一定亲手砍死你。”

　　慕一涵却不让他一个人去，强行定下了十年之约，向王母请命，也下到人界里去了。

　　慕一涵说西衍心气太傲，太浮躁，易得罪人不说，也不适合走修道的路子，应要历练出一颗大气沉稳的心来才是。

　　一颗沉稳大气的心，或许能在幻境之门开启的时候，从幻境里将夏语安唤回来。

　　西衍便做了人界这替人了愿的蓑衣人，多看些风花雪月，人情冷暖之事，使这心境沉稳起来。

　　幻境开启之后，天界好多宝贝坠到了墟海里，化作了无数岛国，慕一涵便住到了海上，等着与西衍的十年之约。

　　十年复十年，无数个十年过去了，夏语安仍旧没能醒来。

　　西衍不免想：“若不是我这心境还不够沉稳大气，竟然还唤不醒你么？”

　　夏语安脸色安详，双眸紧闭，就想很多年前的表情一样。

　　西衍还记得当时她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流光说：“你这样爱她，她若真是爱你，这么多年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么？她若是感受到了，又怎么忍心你受这样的苦？”

　　西衍皱了皱眉，有些迷茫的样子。

　　“阿衍，你看我。”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瞧见夏语安带着一脸俏皮的笑说，“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变成夏语安，永远地陪着你。你要闹我便同你闹，你要笑，我便同你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阿衍，我就是夏语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