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祭流年》李瑟瑟

1、惜流年 路踏遍

　　【楔子】
　　温璟霄那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算命的，图着一时有趣，温璟霄就过去叫他算了一卦。
　　北平城的阳光就像金色的穗子摇落下来，算卦的老人手里握着蛊铃，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子骨骼清奇，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听完这句话，温璟霄暗自冷笑一声俗套。
　　却听老者又开了口“虽是大富大贵前程似锦，而公子在三十五岁时，将会有一场大劫，性命只怕不保。”
　　可有破解之法？
　　温璟霄面上装着一脸恭敬虔诚，心里却想着这老头下一步是不是该说公子应给小老儿数些钱财，小老儿自有办法为你化解。
　　老人摇了摇头，摇了摇手中的蛊铃，站起身来。
　　“公子到时自有贵人相助，只是……”
　　蛊铃声随着他的身影渐去渐远。
　　“那个贵人，也是你命中的一次大劫。”
　　天机不可轻泄。
　　彼时阳光花光宛然如绣，只看见街上人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温璟霄站在原地，抬起头，只看见一只纸鸢飞向天空，那一抹微光，仿佛化作了温煦眉眼，却又转瞬即逝。

　　当时算卦人的话，温璟霄只当做那是胡话，并未曾在意。

　　【正文】
　　时光飞逝，也只是一弹指的事情，不会更快，自然也不会变慢。
　　温璟霄走到紫檀书架前头，抽出一本吕氏春秋，灵璧石的屏风，芙蓉沁粉，冰绿划拉下来莲叶清色，只听得窗外翠羽鹦鹉叫了三两声，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温璟霄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
　　仆人走进来，低着头。
　　“老爷，”
　　一张熏了玉蕤香的素笺递了上来，温璟霄握住笺纸，往笺纸看去，看罢了，便将素笺放到了书案上头。
　　原是福建督办请他往远荷居赏荼蘼花，眼下温璟霄刚升了苏浙闽三省巡阅使，未知有多少人眼红，也未知有多少人等着巴结。侍从上来把檀香片埋在香灰里头，拿云母片引着，“那老爷是去还是不去？”
　　温璟霄放下书，看着帘子外弥漫开来的檀香烟雾，很淡，却无处不存，绕在指间，腻腻的，化散不及，“去，怎么不去？远荷居的荼蘼花向来开的最好，据说是这漳州的一绝。”
　　如今客居于此，少不得是要去看看的。
　　温璟霄低下头“备车吧。”
　　车子顺着路走下去，沿街的浮柳翠色嫣然。
　　远荷居
　　李督办早在那里等了，一见温璟霄下了车，连忙迎上来。
　　温璟霄笑了起来“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
　　远荷居的三楼雅间，酸枝木长窗半开，正好能看见荼蘼花暗影雪色，浅翠妃红，刚经了初雨，更是丽色盈盈，白瓷盖碗里是上好的铁观音，汤色浓艳香韵馥郁，温璟霄喝了两口赞道“好茶。”

　　粉壁上头悬着高克恭的春山欲雨苏绣图轴，一线一线的细绣了烟雨远黛，温璟霄便一边喝着茶。一边和李督办说着些有的没的，温璟霄不是不厌倦，但是多年来都是如此，不习惯也只能习惯，因为总是虚伪。
　　温璟霄说了什么话，他自己也是说完了就忘掉了。
　　唯一还记得的是桌上的那道清蒸笋江鲈鱼挺好吃。于是到后来，温璟霄就不说话了，就直接用筷子夹鱼吃，反而是李督办一直在那里巴拉巴拉的说话，温璟霄懒得听，就那样支支吾吾的答应着，反正他听不听得到他自己也不关心，李督办说了大半晌，温璟霄终于抬起了头说“上菜慢的很，我这一盘鱼都快吃光了，他们厨房里怎么还是没上第二道？”
　　众人“……”
　　李督办干笑着挥了挥手叫人“快去催快去催。”
　　嘁……
　　荼蘼花静静在烟雨里摇曳，闽地多雨【嗯？是吗】，空气也被浸润出来淡淡的翠色，湿润的花香一抓一大把，果然快是初夏了。
　　桌案上素瓷梅瓶里面供着一大把晚香玉，还没开。
　　酒过三巡，茶已几盏。
　　温璟霄喝了不少酒，端着杯子醉眼朦胧的说“这远荷居里头有唱曲的没有？”
　　李督办看见他好不容易有了感兴趣的事情，连忙答应有有有，招手叫人过来，仆人连忙点着头去了，李督办又给温璟霄倒了一杯沉缸酒“巡阅使尽管等着。”

　　“眉娘。”有人在门外轻轻叩一叩
　　“进来罢。”极柔媚的女子声音。
　　门开了，是服侍眉娘的张妈。
　　一大把荼蘼花开的正好，钗茸翡翠轻，裙钗芙蓉小。
　　“三楼前厅的李督办，叫了人过来，请您过去唱个曲儿。”
　　被叫做眉娘的女子转回身去，继续对着瑞兽莲花鎏金的镜子细细理着鬓发，月白色的纱锦旗袍在天光下折射出一点淡淡的莹蓝，嫩橘金的元宝扣，指间的钻石抿子，发上羊脂玉牡丹钗无一不是艳色照人。
　　“我当是怎样，我今天乏了，不去。”
　　“您是乏了，不去自有你的道理。”张妈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钻石抿子，往妆台上一搁，又向她手里塞了青雀头黛，微微一笑“可是今个儿，那个三省巡阅使温璟霄也过来听曲儿，您难不成还是要推了？”
　　眉娘眸光一动，手心握紧了那雕琢成百合花状的黛块，面上却是含笑的。
　　“去，怎么不去？”

　　嫩青的烟雨笼罩着深院荼蘼，倒是初夏柔软光景，薄香袭人，燕泥腻润，远荷居三楼长窗敞开，琵琶声宛如流水，眉娘唱的是一阕浣溪沙。
　　最好荼縻白间黄。消他蜂蝶采花忙。春残红粉厌梳妆。毕卓正思身夜瓮，刘章底用令秋霜。今宵帏枕十分香。
　　涵烟眉芙蓉面，月白缠枝海棠蝴蝶纹的宽袖琵琶襟衫子在天光蜿蜒下闪着柔光。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