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旅游手册》银河银河

3、Maui篇 【3】

　　赵熙总是想起似乎是不久之前的一天。天气很热，赵熙和苏小北从人才交流市场里挤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臭汗。
　　赵熙左右看着，找冷饮摊。苏小北还是维持早上出门那张臭脸，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车站走，终于赵熙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回头说：“你也别压力太大，下星期城南有场招聘会，我再陪你去试试。”
　　苏小北却没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赵熙在心里叹口气，这安慰人的工作他实在是不擅长。在心里酝酿了又酝酿，要怎样说才能既起到效果，又不伤害对方自尊。好不容易酝酿够了正准备张口，苏小北却出声了。
　　“我妈让我后天回老家去，她在那边有关系。”
　　一篇演说词在舌尖上转一圈又咽下去，噎得心里“咯噔”一响，胸口闷闷地有点疼。
　　“是吗，”他扯起笑容，“那挺好啊。”
　　苏小北抬起脑袋看他，乌黑的眼珠子瞧得他心里发慌。
　　“赵熙，我们分手吧。”
　　心脏噗通噗通地在胸腔里开始跑马，马路上有点堵车，司机都在玩命地按喇叭，各种声音嘶声裂肺地交织在一块。他咽了一口口水。妈的，今年怎么这么热。
　　“靠，居然一个卖冷饮的都没有。”
　　“赵熙，你认真些，”苏小北有点急，“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心里一个声音喊：苏小北你个孬种！你怎么知道不能！可是却闭紧了嘴巴不做声。他看到苏小北的鼻尖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嘴角抿成一条线。
　　他知道苏小北是认真的。
　　像是要逃避这个认知，他突然嚷：“啊！车来了！”拖起苏小北的手就跑。

　　尽管他抓那只手抓得很紧，但在车门口还是叫挤车的人流冲散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上去，一个箭步冲到个两人座前，一屁股在里面的座位坐下，把包占了旁边的位置，然后回头。
　　——苏小北不在后面。
　　他眯着眼睛往人缝里瞧。还是没有。
　　一直到能挤的人全都挤了上来，车门“嗤”地一声关上，他还是没有瞧见苏小北的身影。
　　有人问：“同学，你旁边有人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像被针蛰了一下似的，转头去看窗外。

　　他看见苏小北站在那儿，看着他，嘴角紧紧抿着，乌黑的眼珠子湿漉漉的。
　　他看见苏小北用口型说：再见。
　　再见。

　　车子缓缓开动起来。他在往前，而苏小北在后退。苏小北笑着，向他挥了挥手。那个身影往后退着，越来越小。

　　他突然猛地站起来，把旁边刚坐下去那人吓了老大一跳。也不管车厢里挤得像个人肉蒸笼，只管一股劲地往车厢后面挤。等挤到最后一排，“啪”地一声就贴在了后窗玻璃上，后排座位几个人纷纷往两边闪开，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
　　他瞪着眼睛透过玻璃往外看，只看到苏小北穿的那件白色T恤，隐隐约约的一个小白点。他盯着那个白点，伸出手使劲去擦车窗玻璃，一边擦，可那白点还是越来越远，最后看不见了。
　　他把额头抵着玻璃，眼前突然哗地就一片模糊。

　　那天他跟着公车坐到了终点站，在那里坐了三个小时，然后走路回家。
　　回到家，他说：“爸，我打算去美国读研。”
　　赵老爷子在接电话，捂住话筒看他一眼，说：“你想好了？”
　　他点点头。
　　老爷子也点点头，然后继续电话。

　　第二天他去找中介，中介拿出一大叠资料给他看，热情地说：“这里是一些大学的资料，你看看。”
　　他看着墙上一副美国地图，突然笑笑，说：“就夏威夷吧。”
　　中介明显愣了一下，才说：“你确定吗？以你的成绩也可以申请纽约或者华盛顿的大学……”
　　“我已经决定了，”他把那叠资料推回去，“夏威夷。”

　　床头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他伸出一只手去，接了，是之前定的叫早电话。
　　迷迷糊糊挪到洗手间，往脸上泼了几把凉水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他盯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眼睛布满红丝。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居然还会梦到那时的事。
　　已经快一年了，他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苏小北，打电话过去变了空号，租住的地方人去楼空。而苏小北也没有再联系他，尽管他从来没换过号码。
　　那个人竟像是固执地变成一缕水蒸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