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张陆]纵使相逢》wozhijian

7、第 7 章

　　“师父，可是……”
　　虽然心存重重疑虑，但先前隐瞒的实情此时已不便明说，如何请求师父收回成命，让凯枫留在蜀山，陆南亭竭力想找出一个说辞来。
　　凯枫天赋异禀，六年前的事仍然记得，自然知道这卓君武便是他生父；听了安排，暗自冷哼一声，心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正派”掌门，说了一番道理，还不是想把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打发别处，免去麻烦。
　　他在大师兄面前常使出来的使性子撒泼那一套，对别人却没有用的意思，这时便只是绷着小脸，道：“师兄何必多说，师父不喜欢凯枫，凯枫离开便是。”
　　卓君武还未说什么，陆南亭便开口呵斥道：“不可无礼！师父所思所想，都是在为你打算，你说的是什么混话！还不向师父道歉！”
　　“哼！”
　　见凯枫扭头不语，卓君武不怒反笑：“凯枫的脾气，像为师年轻时候。”
　　这句话听得分明，陆南亭心中一动。
　　“为师也想留你，只是我弈剑惯例便是如此。枫儿可知，为师与你师叔君文两兄弟，父辈、祖辈皆为弈剑弟子，饶是如此，当年也是十岁才到了山门；你陆师兄八岁拜师，亦在家修习两年后才来。便是如你二师兄这样的奇才，也没有特例。”
　　见凯枫虽不做声，但愤懑之意已褪了几分，他便不再说，转头交待了蜀州城故人的姓名来历，又嘱咐他好好照顾小师弟，便让他带孩子回去休息。后又补了一句：“安顿好后，南亭再过来一下。”
　　陆南亭应诺而退。
　　过了半柱香时间，长徒回来，问道：“师父可还有什么吩咐？”
　　卓君武先是问了徒弟习武修为的进境，指点几句，满意点头。他这个大弟子一向自觉，虽不像二弟子一样是个武痴，却也从不曾懈怠过。
　　忽的，他话锋一转：“南亭，你觉得枫儿心性如何？”
　　陆南亭一愣，回道：“凯枫虽有些顽皮任性，但聪明伶俐，资质过人，好好教导则必成大器。”
　　“嗯，我知道你不会对为师说谎，既然如此说了，那是真心这么想了。”
　　想到自己才刚隐瞒了一件大事，陆南亭不由得面上发热，忙低头掩饰，口称不敢。
　　“那当年你捡到枫儿之时，可还有其它什么事情没说出来？”不待徒弟回答，卓君武带着宽和的笑，安抚道：“不必担心，为师无意追究，只不过这六年你对枫儿的态度，让为师觉得，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陆南亭大吃一惊，浑身一震，抬头向师父望去，只见师父满面笑容，并无不悦。
　　“枫儿只怕是我的孩子吧。”
　　说完，他把当年那怪诞的一夜讲述出来，听得陆南亭亦是惊奇疑惑不已。忆起把孩子交给自己的那个冷艳女子，他也不由得唏嘘。
　　“南亭，你虽年轻，却一向沉稳，行事总以大局为重，考虑周全，实在是比为师好太多了。”
　　“这、师父谬赞，南亭愧不敢当……”
　　“我等弈剑弟子，都是不羁的性子，最恨受束缚。其间竟出了你这样的孩子，也是奇事，更是幸事。”“师父……”被掌门连番赞叹，陆南亭不解何意，只皱了眉，无半分喜悦自满。见了徒弟的表现，卓君武心中点头。
　　“为师当年接下这阁主之位，虽说是顺理成章，为师却不大情愿；别人都道是名至实归，其实，阁主之位，为师并不适合。”“怎么会，师父进退有度，领导有方，弈剑上下有目共睹！”
　　弈剑听雨阁阁主轻轻摆手微笑：“为师和其它同门一样，师门虽是我等归宿之地，却非心之所属。”
　　“这……”陆南亭知道，弈剑一门，于这八大门派之中，弟子最难管束，事务却又最易打理。别派多分宗立院，弈剑却只有一阁；虽另有翠微楼，却也只收养孤儿，不管辖弟子。只因弈剑弟子自由散漫，不拘俗事，爱游山玩水，爱闲云野鹤。
　　弈剑弟子也都至情至性，认定了朋友、爱人，便绝不相负；若说有什么能绊住弈剑，恐怕就是这个“情”字了。
　　师父卓君武，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让紫荆与本门在为师心中排个位置，”弈剑听雨阁阁主轻叹口气，眼中笑意不减，“只怕紫荆还要略胜一筹。为师实在不是一个好掌门。”
　　陆南亭沉默不语。他总觉得，师父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南亭，若有一天，为师实在厌倦了这重任，那就只有请你替我担待了。”
　　“师父！”掌门首徒几乎有些惊慌，“师父，您怎能……这实在是……太随便了！即便退一万步，师父果真要走，弈剑门中比南亭德高望重、才华横溢之辈比比皆是……”
　　“南亭啊，比你德高望重的人都不及你尽职尽责，比你才华横溢的人都不及你稳重周到。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届时，枫儿便要拜托你照顾了。”
　　“这……”陆南亭为难，却不是为了照顾凯枫一事——他本来就打算要匡正凯枫，不让他走上邪路。掌门交予他的责任，实在太过重大；执掌一个门派，在他人看来是无上荣耀，他自己却知道其中的艰辛。
　　半晌他才说道：“照顾师弟南亭定会尽心尽力，但掌门之位……”
　　“也罢，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眼前还有一件要事。”卓君武收起笑容，“前些日子，逸云来向为师辞行。”
　　萧逸云年纪比陆南亭小些，性子随和，爱说爱笑，又有少年人的浪漫和意气，在陆南亭看来，也是一个颇为亲近的朋友。此时听师父说起，他心中一惊一疑；惊的是逸云师弟回山他却毫不知情，疑的是师弟一贯散漫，却不像会特意回来辞行的人，何况还如此隐瞒行踪，定是有什么隐情。
　　“和逸云走得较近的几个云麓、太虚弟子，你可知道？”
　　“知道的。”
　　想到逸云师弟的情账，他心中涌起笑意。这师弟喜欢云麓小师妹秦筝，而秦筝却又亲近二国师玉玑子之徒金坎子；却又风闻金坎子喜欢上了云麓大师姐慕珊。据传慕珊姑娘乃是云麓掌门无垢属意培养的下任国师，同玉玑子高徒金坎子，倒也被视作一对璧人。这些闲杂之事倒也不必对掌门冗述，陆南亭只把秦筝、金坎子的名字报出。
　　卓君武点点头，“如此，逸云所说的事又多了几分可信。”他沉吟一会儿，说道，“逸云找我，除辞行之外，更是示警。据他所察，二国师似在暗中策划某事。再详细些问，他却又含糊其辞，不肯明示。”
　　陆南亭思索一番，道：“南亭愚钝，只能想到，太虚一门虽与云麓仙居同在朝堂，却只能居于次位，一直心怀不满。南亭也听闻，玉玑子不是易与之辈，莫非他想取焰离之位而代之？”
　　“若果如此，那弈剑只需作壁上观即可。但为师担心此事没那么简单。你逸云师弟从不关心政事，又怎会为此特意避人耳目前来示警？我等弈剑弟子，在人间，不问名利富贵，只有一件事，是开山祖师留下的责任。”
　　御剑修身乘风去，斩妖除魔天地间！
　　“师父的意思是，玉玑子谋划之事，与妖魔有关！？”
　　卓君武缓缓点头。师徒二人皆是静默，气氛登时凝重。
　　半晌，掌门才开口：“这是最坏可能，也许只是为师多心。明日太虚观宋观主来访，为师正好探问一二。接待之事，便交由你来负责。至于枫儿，就先让他在这里留两天吧，待宋掌门走后，为师再带他去见那位故人。”
　　又交待了些许事宜，他才让徒弟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出了门，往弟子房飞去，远远看见枫儿正同南亭学剑，心中大慰。
　　枫儿这孩子，身世实在坎坷。只是，自己虽然无意，却已经是对紫荆不起，不能再让她伤心，也只有亏欠这孩子了。不认枫儿，他虽然有愧，但从不后悔。如今只有为他做些打算，但愿今后这孩子的路，能走得顺一些。
　　眼前看似平静，其下似乎有乱流涌动。此时让枫儿离开，让富贵人家收养，应是最好选择了。
　　他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番外之难撸，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