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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债如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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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萝顿觉脑中一片空白,呆立在这铺陈华丽的屋内,心却仿佛坠入了冰窖。
“什么时候的事?”
微颤的声音飘荡在空中,细若尘埃。
徐绯月掩鬓一笑正欲开口,却闻百花屏风后的内室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缓缓回身间,身上轻纱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天之,你醒了?”
听得耳侧响起那宛若莺啼般的声音,阮萝恍然抬头,恰与一双星眸对个正着。
阮萝诧异地睁大眼,盯着眼前衣襟半开的男子。
这……这不是把阮芸的钱带给自己的男子吗?
“你有客人?”云天之的眼神落在阮萝身上只有片刻便回旋到了徐绯月的脸上,他的声音懒散,仿佛旁若无人一样走到了徐绯月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了她单薄玲珑的肩上。
“不好意思徐妈妈,是我打扰了。”不等徐绯月回话,阮萝有些仓皇地站起身来,她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一心只想要离开这里,她站起来阮萝转身后夺门而出。
香韵阁长长的回廊像是绞索套在阮萝的心口,她越是压抑得喘不上气就越想大口呼吸,可是张开嘴后的每一次用力仿佛都带动身体内潮涌般的针刺。
阮芸死了。
一直以来,阮萝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比顺利,好像每一件事都在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井井有条的向前,可是这次,她甚至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阮萝有些恍惚,这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脱离了她想象的模样,她从香韵阁的角门走出,靠在后巷的墙上,一点点颓然滑坐在地。
心中明明酸楚无力,眼中却格外干涩,阮萝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哭出来便会好受许多,可她就是流不出半滴泪水。
“我原以为你会有话想要质问我。”
一个声音在头上响起,阮萝抬起头,迎上了云天之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脸上没有笑容,可是眼眸中的光彩却闪烁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阮萝再度低下头,声音有些喑哑,“我没有。”
“你姐姐是在自缢之前将银两交给我,或许你将她的选择当做解脱也未尝不可。”虽然音调放缓,可云天之散漫的声音却好像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她不是我姐姐,”阮萝再度抬头,直视着云天之闪过诧异的双眼,“她是我的一个借口,一个我以为能让我强大起来的借口,不过借口永远都只是借口,不是真相。”
眼前的姑娘像是和从前换了一个人,云天之一时竟然语塞起来,片刻之后他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蹲下身子,对视着阮萝涌动着波澜的眸子。
“那是因为你找错了方向。”
云天之的话让阮萝一愣,委屈突然涌上心间。
她做的一切难道都错了方向?
眼泪终于滑下有些苍白的脸颊,阮萝轻咬着下唇,不肯出发啜泣的声音。
云天之摇头一笑,突然伸手在阮萝心口处虚点一下:“强大,在这里。一个人强大与否,只在于自己的内心,不需要任何借口!”看阮萝茫然看来,他不觉笑意渐浓,“你要记着,既然活着,就倾尽全力让自己活得更好!”
云天之伸手拭去阮萝脸上的泪。
粗糙的触感传来,阮萝却不觉难受,不知为何她一点都想闪避,静静地听着云天之说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阮萝才幽幽开口:“那你又是为什么肯帮她完成心愿,将银子送给我?”
“这并不是谦虚一句举手之劳便能解释的,”云天之轻轻一笑,清俊的五官因为这讳莫如深的笑容而更加深邃了起来,“世间的许多事都可以用价值几何来衡量,可唯独人情有时只能用人情来偿还,而我不过是在还一个欠了太久的人情,你不必谢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
说罢,云天之利落起身,单手扶起了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单薄的阮萝。
“就算是晌午时分,这里也不应该是一个好人家姑娘独自前来的地方,你不适合做一个商人,心地柔软的人应该少些单刀直面这个总是残忍的世间。”
“你在笑我软弱?”
“不,我在替你惋惜,”看着阮萝似懂非懂的表情,云天之一时竟有些恍惚,他不知不觉伸出手揉了揉阮萝的头发,而后说道,“快些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绯月刚刚正打算取了你的酒来,我很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能让宁思危念念不忘。”
阮萝像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云天之最后浮上了淡泊的浅笑算是告别,而后转身向着角门内走去。
“那酒有两种。”不知为什么,阮萝突然开口,见云天之回头望向自己,她感到心口有些微热。
“我知道了。”云天之笑了笑,又转身欲走。
“等一等!”这时阮萝再次开口叫住了他正欲消失在角门中的背影,见云天之回过神来,阮萝才露出了一个柔软而真挚的笑容。
“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就像很多有钱人的施舍和善行目的不纯,但得到帮助的人却真正渡过了难关。我不知道这个比喻是否恰当,但那些银子本身对我的意义非凡,所以,谢谢你。”
这一刻,不知为何,阮萝突然觉得如释重负,她旋身向着后巷的出口走去,之前的压抑与无力感烟消云散。
阮芸的死虽然让自己感到遗憾,但却已经难以挽回,在她决定自己的目标之前,这幅身体的姐姐就已经为自己做好了选择,她终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悲剧,却必须要继续面对其余的挫折和坎坷。
虽然依旧难掩失落与伤怀,但阮萝还是反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绝望。
云天之回到徐绯月的房间时,发现丫鬟已经拿来了两个白玉的酒壶与酒盏,他走到桌前,将两个酒盏倒满,而后将其中之一递给了一直坐在桌边巧笑妩媚的徐绯月。
“在等我?”
“除了你,还有哪个男人能有本事踏进我这间屋子呢?”徐绯月说罢笑着仰头将白玉酒盏中红艳的酒液一饮而尽。
“齿颊留香,真是好酒,想不到阮萝人如浅溪一样清澈见底,酿出来的酒却甘醇飘香中带了一丝辛辣。”徐绯月一边取了另一个酒壶再次斟满两人的酒盏,一边笑道。
“的确是佳酿,颜色与味道相衬,人却和酒天壤之别。”云天之感到温厚的香气回荡在唇齿之间,徐绯月又向酒盏中倾满了绮丽的颜色。
二人相视而笑,碰杯饮尽。
“似乎这种酒稍微甜了一些?”徐绯月听说阮萝拿来的是两种酒,可她品尝起来却觉得十分相似。
“是桑葚。”
“什么?”
“不,没有什么。”
云天之笑着摇了摇头后凝视着酒盏中残余的紫红色一时有些游离,原来阮萝所说的两种味道竟是这样的分别。
“其实比起这味道的异同我更好奇别的事情,”徐绯月将酒盏放在桌上,弯起明眸朱唇,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为什么你不告诉阮萝,她姐姐的死并非表面上自尽那样简单?”
“你怎么知道阮芸之死另有蹊跷?”云天之再次将酒斟满,他深邃的眸子中有着深不见底的阴影,徐绯月勾起嘴角笑意悠然,垂眸拿起盛满了葡萄酒的杯盏。
“阮芸如果想死不会在已经认命之后如此之久,更何况她一直惦记着家中的小妹,又怎会轻易撒手人寰不留只字片语?她拖你带银两周济家中分明是尘缘未了,若是我有这样一个惹人怜爱又不谙世事的美貌妹妹,想必也不会舍得自寻短见。”
云天之听懂了徐绯月的话中有话,也仿佛接受了这个借口一般。
他放下酒杯后抬眸浅笑,看着徐绯月动作袅婷地将酒杯斟满,然后递回他手中。
玉盏相交发出清脆绵的声音,两人面带各自最习以为常的笑容字再次碰杯,而后双双一饮而尽。
待到云天之用过午膳离开后,徐绯月才感觉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刚才当真是祸从口出,幸好她恰到好处天衣无缝地掩饰了过去。
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