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2、纷争远，局深浅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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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灵地界……有人来找过我。”
“大概是，觉得神之女不该太管江湖闲事？恐怕诸位神官又在暗中生气了。”
同四非凡人一会后，师乱并未去到何方，而是直接再回到河流峡谷。听着耳边隆隆研磨声，伴随风吹铜铃之静谧，心中无论多少烦扰也渐渐能够放下。自离开仙灵地界，再回这似熟悉又陌生的中原，师乱觉得自己已很久不曾拥有这样平和心境。
……平和得，便仿佛曾经青女，其实是另一个人。
“皇甫兄。”师乱忽而开口。褐红色长发半披肩头，发际缀着银链，她之面容已不再似过去稚嫩，年轻而充满活力，神情却不似一般少女，反倒如历尽千帆之沉静。
坐在水流边，手中玩弄一片由风而来的翠竹叶，师乱头也不回淡淡道：“若我，并非神之女……”
话音尾声随风消隐，这句并未再说下去。
人不能选择出生，亦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责任。如果有一天，一定要在责任和所爱中选择，师乱会怎样？
静静聆听水流风声，师乱唇边勾起自嘲的笑——记忆中仿佛是有一幕在未来皇甫定涛衣裳染血倒在自己之怀中，在那个未来，她之选择已是毋庸置疑！
然而师乱，在骨子里，却始终还是曾经不惜一切也要达成心内所愿之固执青女。
“如有缘至，纵不相识也会相逢。”
“如有缘尽……”
师乱唇边自嘲更甚，淡淡抬眸看向天际云彩：“皇甫兄你可知，乱儿，其实不过是一自私之人！”
抛下手中竹叶，看着翠绿顺沟渠流走，渐渐漂入外侧汹涌大河。
师乱目光慢慢凝聚，透着一抹始终如一之坚定，忽而起身拍拍衣襟上的沙土，右手暗色弯刀一展重新挂回腰侧。
弯刀利刃如月，一如曾经之夕月湖的形状。
刀柄上那剥落一半的残缺字迹依旧残缺，师乱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要将那遮住字迹的铁粉抹去，只因刀柄字迹所写为何，她一直知晓，而另外一件事……
皇甫定涛，你之生死，乱儿亦是心知肚明！
如果有可能，我却宁愿只做江湖闲人，逐流江河之上。
就如昔日伴随珠遗公主一叶浮舟的燕归人。可惜自从得知珠遗公主出事后，师乱便再也不曾在江湖寻得燕归人之下落。
‘机缘未至。’关于燕归人，手中半枚圣玉中越来越虚弱的残魂似是感应师乱心绪，曾传来这四字讯息……然而关于皇甫定涛所有一切，玉中残魂坚持死不松口，无论师乱是不是威胁要将其送给屈世途去做研究。
“麻烦啊……”天色将晚，又是一日过去。
师乱想着要不要去捡些枯枝来生火，索性就在这里住几日。可惜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可以用来耽搁的时间，更知道有些人，并非是随意逼一逼就肯出现。
所以师乱另外做了一件事。
她把茅屋后面容易遮掩人视线的竹林给砍了……
用的还是腰间的那柄刀，不但砍了竹子，还在竹林原址上挖土，拿一地竹叶堆了一个坟。
师乱准备以后一有空闲就来这里度假，要买很多上等线香来此点燃，还要备好四季鲜果祭祀品，最关键是一日照着三餐对着竹叶坟墓恭恭敬敬地鞠躬，还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念：XXX，你安息。
这是在很认真地和“做鬼”的皇甫兄打招呼啊！
师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心情很好地走到石磨边，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看着石磨下方似有波澜的水纹。
沟渠通向一边河底，水流清澈，扰动波纹，看不清水下有何物。
……上回来，这面石磨虽然在转，似乎还积了一些灰。
师乱抬手似不经意在转动的石磨边缘抹了一把，干干净净的，还残留一些铁屑。
“皇甫兄，听说你的铸剑水平很好？”
师乱喃喃自语，忽然抬手，啪地朝磨眼丢进一颗小石子：“我给你捣捣乱，应该没人介意吧……”
“反正，我名乱嘛！”师乱一脸淡定地拍拍手转头就走，只当没看到那颗石子转啊转变成粉末随着磨下水流冲入河中，忽然就搅混了一方清澈河水。
……如果水中有剑，那这柄剑一定是废了。
不知何处似乎传来有人沉声轻叹，如风，错觉。
师乱脚步停也不停走过再无青竹掩映的茅屋那虚掩的门，带着忽然愉悦的心情，轻松化光离开这处峡谷。
光影变幻，峡谷之阴影渐渐投入河心小岛。
便在某人离开后不久，茅屋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阴影踱步来到石磨边缘，一直隆隆转动的石磨便如收到指令般倏然停止。
皇甫定涛皱眉注视石磨，再缓缓转头注视略有浑浊的河水，无奈摇头微微手掌一翻，一柄薄入蝉翼般的剑无声无息由河水跃出……
时间又过三日。
北隅皇城发生两件事。
新帝北辰元凰登基之后，废除皇城包括竞技场在内多项弊政，宣告天下原天锡王北辰胤制造谣言谋害太子，但念在同为皇族一脉，赦免其死罪，废其王权削为平民，终生不得入皇城。
太傅玉阶飞告老退隐山林，朝中诸位老臣譬如将军铁常奂等在天锡王谋逆一案中为护卫新皇而身受重伤请退，偌大一名皇朝顿时出现多处空缺，因此新皇亲笔书写招贤榜，有一技之长者或是各地闻名于世之贤人入朝奉职，并响应云集。
废弊政，揽人心，招贤令恰好冲淡改朝换代之动荡。而北隅边境，一直与皇朝有所冲突的四族也因新皇派出使者，商讨如何开启圣琥珀而得到尘封已久的圣水源而各抑兵力避免冲突。
“……哼，不过是一时的平衡。”
“有暂时的平衡，便足够了。”
站在荒坡之上，俯瞰下方手持皇令的特使快马越过乡野，不断宣读新帝手书之招贤令，务必保证传遍北辰皇城每一处地方。有两人一前一后，目光不动静静地看着。
去掉王冠朝服，北辰胤黑发玉冠束起，一身黑色普通长衫，平淡之余周身桀骜犹存，剑眉挑起黑眸依旧深邃不见底。
开口回答的人站在北辰胤身侧，身材略显娇小，眉眼淡定自若，褐红长发随意披散，将精致秀美的容颜衬托几分江湖尘气，正是师乱。
师乱静静看着远去的快马，淡淡继续剩下的话：“你不相信元凰的能力？”
维持一时的平衡，便赢得未来时间。纵然圣水源的开启使得皇朝失去要挟边境四族之要素，然时过境迁现在的四族已远远比不上过去皇朝初创之时，便能得到圣水解除隐患，而渡过皇权接替这一段动荡岁月后腾出手来的北辰元凰，日后也未必不能彻底解决边境四族之麻烦。
而师乱私心，却是更乐意见到有边境四族所牵制的北辰皇城。毕竟是和中原搭界的势力，谁也无法保证未来。
北辰胤收回凝视之目光，转头看向师乱，微微冷笑：“吾相信凰儿，却不相信玉阶飞！”
“太傅已退隐去。”师乱表情依旧淡定：“要我给你地址，去叙叙旧吗？”
北辰胤顿了顿。
“玉阶飞陷你于险境，已是不顾师生情谊。”前任天锡王纵然被废除身份为庶民，背起双手黑眸深沉冷酷依旧气势不凡：“吾不信，你心中便无一丝怨言！”是试探也是挑拨，一次失败，不代表北辰胤就此失去信心，之所以默认皇城赦令，多半还是因为在上位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对于师乱……北辰胤知道太傅玉阶飞曾收下一名颇有背景的江湖弟子，却并不知她之具体来历。这一次北辰元凰请师乱出面安抚北辰胤，想来多半还是玉阶飞临走时留下的手笔。
当然，皇城惊变那日，师乱牵制星象高人地理司一事，后来北辰胤也是有通过别的渠道了解过的。
此时此刻，一直以来暗中同玉阶飞较量，最终成为失败者的北辰胤，深沉之余忽然格外愿意看到身边这名看起来应该同玉阶飞关系颇近之少女异样之表情……
可惜观察半天，师乱除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硬是没有半点怨愤之意。
“太傅很好。”师乱认真回答：“王爷不必担心师乱会怨恨太傅，我若心存怨恨，不如先去杀了元凰……”
北辰胤脸色猛地一变。
“当然，凰儿视我为姐，师乱又如何会这样做。”温和脸不变，师乱认认真真地看向北辰胤，淡淡道：“所以关心师乱心情如何，王爷不如想想日后该去何地……”
边疆不可能，纵然有父子情分在，北辰元凰也必然不能容忍这位有丝毫可能触及兵权。
……而退隐田园，北辰胤又真的肯吗？
楚歌奏，战鼓嚣，军旗颺，血河漂；日东晓，王权交，临将相，封国讴；万民仰，臣垂腰，龙袍镶，千秋朝。
“师乱告辞了。”
等不到北辰胤之回答，看着天色又已晚，师乱很有礼貌地拱手准备走。她原本是听到皇城里玉阶飞退隐的消息，想着去关心关心自己那位一直未能怎样相处的元凰师弟，却不想被临时抓差，替这对父子缓解心结。
对于北辰胤，或许是提前下手得早，北辰元凰始终不愿将事情做绝。父子血缘之真相如何，玉阶飞从来不曾隐瞒过他。
若能不染血刃地解决当然最好——玉阶飞留下信函，已是指明除了绿林，北辰胤应该还有暗藏兵力。
师乱干脆转身，毫不犹豫抬脚就走。
忽然身后北辰胤沉声开口：“告诉玉阶飞……”
“只要皇殿之上，一日为吾凰儿身影，北辰皇土便一日不再有天锡旧部这个名号！”而吾，便真正就此隐入山野又如何！
北辰胤面容沉冷，目光不动，注视师乱背影。
师乱脚步顿了顿，并未回答化光而去。她时间很紧，还得去一趟中原，上琉璃仙境看看能不能撞见素还真。
……至于传话这种事。
太傅很厉害，应该猜的到，那就省去这一趟好了。
不负责任的师乱坦然心想，直接将北辰胤的话丢到脑后。
师乱去了琉璃仙境……
师乱离开琉璃仙境……
师乱再度踏上北隅皇城，已是招贤榜争锋日。北隅本崇尚剑，文斗之外自然少不了武争。
这一日皇城擂台大开，新帝亲自镇场。北辰元凰头戴九龙珠冕，黄袍威严，端坐金辇，俯瞰下方众武者竞逐。
气氛虽然肃穆，依然挡不住围观民众之热情。北辰之国尚武，武者之地位，并不在文臣之下。
不知斗到多少场，台上武者已是四联胜，只要再胜一场，便能成功选入御卫军……便在这时。
“游戏人间是快乐，玩弄人生是刺激，颓废人生是潇洒，残害人生是该杀——”忽而一道潇洒清朗之声音，一道人影俊逸由人群之上，如落叶随风轻飘飘进入擂台。
黑发垂肩，容貌俊朗，神情洒脱，手持长剑，一身黑衣看似普通，却将这名青年衬托七八分气质，眉目之间无端让台上仅存之几位老臣几丝似曾相识。
……如果师乱在，当可认出，这正是曾在边境小城弹琴自乐的那名年轻乐师。
如果玉阶飞在，却能直接告诉北辰元凰，他该称呼此人：兄长。
“小凤仙见过吾皇。”
台上黑衣黑发青年神情自若，手持长剑面向高台一礼。俯身抬头之际，北辰凤先目中精光一闪，直直看向北辰元凰。
四目相对——
而在这一刻，却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上了千罗壁。
千罗壁，龙脉之地。
师乱稳稳站在结界之前，感受脚下越来越强烈之震动：“我依约来了。”
在这个时候，想必那人，已入皇城……
“青女无盐，果然守约！”
一道阴沉虚无之语调，紫色人影白发掩面，缓缓踏足龙脉另一端，正是星象高人地理司。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02、纷争远，局深浅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