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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金银用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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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雪飘落青竹林之时,离别也当到来。
玉阶飞站在萧然蓝阁之前,长身玉立肩披绿衫,手持碧玉绒扇庄重而温雅,却又很是无奈地垂眸看向脚边小童。趁自家义母月无波还在侧院收拾东西,师乱挂着讨好的笑容蹲在北辰太傅身前,眼巴巴抬起头,闪烁星星眼。
略一思索,玉阶飞终感有些好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提出这种古怪的要求。
“罢了。”碧玉绒扇一掀拂开四周轻纱,玉阶飞敛起眉目看不清神色如何,缓缓步下石阶,却是十分从容蹲下身将自己高度放到与师乱一样,肃言一句:“吾应允。”
师乱两眼一亮,顿时十分严肃地收敛笑容,很庄重地抬起双手。她先是瞪大眼轻轻摸了摸玉阶飞额前随着黑发一起垂落的玉冠碧丝,喃喃:“真的呀……”这个坚硬得很,果然不是头发。然后带着一丝虔诚地继续向上,两手轻轻摸了摸玉阶飞发间斜插两枚碧玉簪,竹形的,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温润。
玉阶飞温文尔雅:“满足了么?”
师乱很庄重地放下双手,呼出一口气后退一步,认真长揖到底:“乱儿拜谢老师!”愿望满足,她内心不知名之雀跃已经开始欢呼跳舞……当然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愿望,师乱自己也是不知道,抬起头,她两只眼已经快乐成弯弯月牙。
“先生,我可以喊你老师的吧……”然后突然忐忑,师乱睁大眼。
玉阶飞敛眉注视着她。
师乱眨眨眼。
玉阶飞不由摇头,喊完才想起要问这个问题,这个孩子真是。
“无碍。”
玉阶飞缓缓起身,温文摇绒扇:“你亦为吾之弟子。”
师乱睁大眼睛就看着那碧玉缀成的绿绒扇在自家先生下巴前悠然摇啊摇,两只眼珠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傻傻晃啊晃。
月无波就在这个时候笃笃笃走了过来,竹杖点地,手臂上跨着一只蓝布包裹。“乱儿。”她看不见师乱,低沉出声呼唤。师乱赶紧应声奔过去,扶住重伤初愈自家义母的胳膊。
月无波肃容,手拄杖剑躬身恭敬道:“恩公,无波这便走了!”
师乱被一只手摁下脑袋继续行礼,来不及提醒自家阿娘方向错了啊,先生没有站在台阶上。
玉阶飞轻轻一笑,并未提示其实他刚刚走下来,“冬日道路难走。”出声之前,未免月无波察觉尴尬,玉阶飞瞥了一眼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师乱,不动声色地站回到萧然蓝阁之前,肃然道:“夫人一路小心。”
“先生。”师乱睁大眼,一副无比正经的神情:“我走后厨房也要常备桂花糕,先生,千万不可以让自己饿着喔!”
这个意思是……玉阶飞觉得自己有点迷糊。
月无波正想出声训斥,想了想,还是警告地拽拽自家义女的胳膊,没有说出声。
“嗯。”
注视着师乱发自内心担忧认真建议的眼神,玉阶飞思索片刻不得要领,温言答应:“吾会。”
师乱满足了。
放轻松地扶住自家义母的胳膊,转身慢慢走出撤掉阵法,难得一片晴空的青竹林。冬日有雪,雪坠竹枝,碧色映衬雪色,愈加青葱喜人。
走到半路,月无波终究忍不住问:“乱儿,你最后所言,何意?”
这时候已经走出萧然蓝阁的地界,虽然四周还是一片青翠竹林。
师乱眨眨眼,坦然答道:“因为先生的扇子。”她放开月无波的手,很有神秘感地比比画画,小小声道:“圆圆的,有一个柄,阿娘不觉得很像一种食物吗?”
月无波略微想象了一下,嘴角一抽:“麦芽糖?”
再饿也不能啃扇子!
不知道为何,一见到玉阶飞那绿绒扇晃啊晃,师乱脑海里就会冒出一张“太傅深夜批阅奏章太饿找不到食物啃扇子图”,还是底下带水印版本的。
师乱很担心,月无波很扶额,玉阶飞——幸好他不在。
“此言到此为止。”月无波嘴角抽搐半晌,凌乱地拽起自家义女:“出林去罢!”她脚步不稳深受打击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算了,还是早点走早安心。
恩公,无波对不住你,居然真的差点相信了啊!
江湖路远,武林风长。离开北辰皇朝后,为避免大雪封路,月无波带着师乱一口气行程数千里毫不停歇,方向却是朝向西北而去。
时值隆冬,途中盗匪也未曾因为酷寒而减少几分。大概是由于受伤初愈心中不爽,或者是这一年的找寻结果又是毫无收获,月无波面上不显冷笑依旧,只有越来越狠辣的剑招彰显她忿然的心情,竹杖剑锋也被血染成鲜红。
绕过辽阔的瀚海丛林,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途中原本应该有一处家家信佛之地名为圆教村,可惜不久前遭厄运全村被大火焚尽,如今只余焦黑断墙残垣枯草萧瑟风中。
原本急促的行程在此地有所转折。
那是一个乌云集聚之夜,头顶有零星雪花飘落,黑沉沉的夜幕让火光显得格外暗淡。师乱安静地蹲在篝火旁边煮着一锅鱼汤,月无波双眼无神沉郁地坐在她身侧,从怀中掏出一管竹萧,吹奏忧郁之音。
箫声断断续续而寂寥。
突然间月无波停止吹奏,似有惊疑之意地侧耳细听,北风呼啸,夜色中若有若无之音由远方应和而来。“咦,阿娘,有人在吹笛子呢!”师乱将专注的眼神从锅里鱼汤上抬起,有些好奇地道。
没有箫音的掩盖,风中莫名笛音渐渐清晰。月无波神情凝重地倾听片刻,迟疑喃喃道:“鹊桥仙……?”
竹杖猛一点地,月无波突然起身跃起,身影如雾径自穿透夜色,寻着笛声而去。师乱一愣,赶紧扔下手中柴棍,呼唤一声“阿娘?”也跟了上去。耳边风声呼呼,而笛音似幻若真,渐渐接近。夜色朦胧无月,看不清前方路径,师乱只能勉强跟上月无波越来越急切的步伐。
“恩公!恩公啊——”
不知为何,月无波忽然放声大喊,声音略显颤抖。
夜幕中笛音应声一静,倏然再无声息。
不知不觉师乱跟随月无波一阵乱走,竟是追至一处静谧花林,落地之时足底落花柔软,鼻端嗅到浅淡梅香,时有乌云散开露出天穹皎月,白梅花瓣随风而散,如同月中落雪,洁净而轻灵。
月无波握紧竹杖身化清风,霎时已是绕林一周却面露失望,这里并无其他人踪。
师乱挠挠脸:“阿娘,是阶飞老师吗?”她好奇地眨着眼,印象中能被自家义母称之为恩公的,似乎只有如今的北辰太傅。
然而月无波沉寂片刻,轻声叹了口气:“不是。”
竹杖点地,脸色失望的月无波随意靠在一棵白梅树下,停了片刻缓缓又道:“乱儿,记住先前那曲调!若是有一日你遇见一位擅吹笛的背剑绿衫人,定要替阿娘报答救命之恩——当年若非是那人,你阿娘早已死在那个寂冷之夜!”她语气越趋严厉,忽而冷笑三声,恨然咬牙:“哭号七日,泪血盲眼,此情此仇,月无暇必当不会放过你……邓九五!”
出手金银邓九五,这是师乱第一次从月无波口中听到这个让她纠结一生的名字。月下梅花落,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风吹过,树梢似有人一声轻叹。
直到天明也未找到人,当师乱扶着疲惫不堪的月无波走回圆教村夜宿地后,那一锅鱼汤早已煮焦。借着天边熹微晨光,师乱忽而“咦”了一声,踮脚从月无波头顶摘下一片绿叶,叶片有被人卷过的痕迹。
此后,师乱再也未曾听到过如那晚那般异常清澈的笛音。
这一年中月无波沉默更甚,继续去往西北途中,愈发严厉地教导起师乱剑法武功,以及只有半部的金银双绝。
“……引天地庚金之气,凝聚成风——喝!”念着脱口而出的山寨咒诀,双脚不丁不八肃穆站着,面对身前被树藤栓住四腿的兔子,师乱凝神吸气缓缓举掌,然后狠命朝前一拍:“金银双绝!”
嗖,两道浅薄金银之光脱手而出,啪地打在惊慌失措的野兔之身躯,就见兔子猛地一抖赫然变成金色,然后长长耳朵顿时耷拉起来。
师乱呼气收功,满怀希望地奔上前提起地上僵硬的野兔,但是就在触手那一刻金气忽然褪去,僵硬的兔子顿时又变成泪目的活兔一只。
师乱很失望,耷拉起脑袋不死心地翻捡兔毛,嘴里喃喃道:“都练了这么久的掌法,好歹给我留下一两根金兔毛吧……”唉,要是金色能维持久点就好了,比如可以趁时间未至上当铺换点银钱啦~~~金银双绝掌,多好的赚钱招数!
“现在这年头,赚钱好难……”
师乱叹气:“好容易有个能赚钱的武功,偏偏练不成,真是倒霉啊,你说,是不是?”
后方树梢上忽而跳下一个人。
这是一名头包白布巾,身背书箱的读书人,酸儒太瘦生默然无语地背转身一手锤树抖索着肩膀,好半天这才开口道:“当年出手金银邓九五曾双掌覆灭西北十酋……你可以去那边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金银人像——噗!”他忍不住抽搐笑,原来邓九五邓王爷从不差钱之原因便在于此吗。
师乱一脸认真地肃穆道:“别开玩笑了,有新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