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7、身在棋局谁为子 ...
-
星辰轮换，寂寞苍穹。
在北隅皇城不远一处高山上，紫衣兜帽用功力催生新长出的白发严严实实遮住脸孔，星象高人地理司双手拢在衣袖中，抬头仰望天际那一轮格外明亮不带杂色的圆月。
“梵天一页书……”地理司略有所思喃喃，声音虚幻而飘渺，言谈已毕，现在已无必要耗费元功维持千里之外自己本体之间的相互感应。
嗯，关于这个名字，还真是难题！
“确定，所见无误？”并未回头，白发随风微动，地理司目光一闪声音低沉问。
一道黑影在身后一丈外匍匐在地，恭敬应声：“中原消息连夜传来，属下不敢怠慢，已是确认正是梵天无疑。主人，下一步是否依然继续……”小心翼翼地抬头询问。
地理司沉默半晌，忽而转言：“可有四公子之消息？”
“五公子已亲自去找寻，目前并无消息。”黑暗中身影连忙继续回答，重新匍匐在地。
中原人手不足，自己和本体出面太过醒目，老四发神经说不干了，老五年轻容易坏事，老二又是未来图谋之关键，老三……算了，还是别打扰那个正在灭人全家的武痴了。算来算去，地理司忽然很想扶额，自己身边除了天涯孤子八忏能用上一用，血狼牙又被五弟带走，有点潜质的醉花月刚算计完月无波其实还是小萝莉还没长大。
吾缺人啊！！！！
地理司迎风叹息，吹得脸前的白发一荡一荡。若不然，他也不会起了心思试图将青女一同收入麾下，以为真是简单为了报削发丢脸之仇吗？
“中原之局依旧，若有变故，则即刻罢手。”思索良久，地理司终有决断：“是吾算计有误，青女之身份看来并不简单。至于梵天，命众人若遇之，退避！”星夜逐渐转白，黎明初显，天际一道朝霞。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这十二个字的威慑力，或许某种程度比之清香白莲素还真更甚。毕竟地理司相信，只要别当着素还真的面杀他的人，说不定还能捡一条命回来，但换成是一页书……呃，洗洗睡了吧。
在高峰能望见东方一线曙光，而在中原腹地，仍然是月明高挂，黑夜深沉。
梵天一页书此时正手持拂尘于夜色中纵身奔走，左手掌心握有一枚绿色有裂痕之圣玉，凭借冥冥中那一线微弱联系而寻找茫茫大地中圣玉的主人。
明月一点一点西沉，时间逐渐过去。
突然一页书仿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嗯？”疑问一声停下脚步，目光看向夜幕深处一条河流。
河流前端，有一条小溪汇聚其中。
再往前小溪边生长茂密的树林，树影随风动。
明月下，风倏起，蝉鸣止，夜肃静。
在一片杂乱的木柴爆裂声、火焰腾起声、风声叶声剑鸣声中，要捕捉到那细微破空而来的蝉鸣可谓是极为困难。从一开始，师乱就没指望自己的耳朵能灵敏到如此变态的地步，所以她用了另一种方法。
闹中取静——
木炭被骤然一剑掀起四散，火光猛地一暗，纵然有天际明月，光线突如其来的变化仍然让暗中的窥视者不及反应，脱手而出的蝉翼刃一击落空，无缘无故消失的目标在混乱的情势下，更让人捉摸不定。愁落暗尘心中一惊，右手接住破空飞回的嗡然蝉翼，鸣声在混乱的爆裂中为止一静。
这一点静，放在嘈杂之环境中，竟是如此显目！
杀手过招，一击失误胜负已分。
这时候的愁落暗尘还未有十几年后那般稳定之双手和心理，他的武功也还未达至顶峰。因师乱之闲聊话语而分神，一招落先机已失，此刻蝉鸣声定，漫天洒落的炭屑还未落下，地面突然一声炸响，剩余木柴如剑雨般尖啸袭上天空。
那就是剑！是迅疾无比的长剑，带着柔韧的弧度，于半空中反射月光投入黑暗的树稍深处。刺目之光线正正映照上猝不及防之愁落暗尘的脸，他脸色一变正要离开，而这时尖啸的木柴化作漫天剑雨已然破空而来。
师乱藏身在地下。
就在先前她察觉到蝉鸣声不对的时刻，已用足尖向着篝火下方渡入一道剑气，借着说话的时机将柴堆下方之泥土震松。
一剑劈飞火星，遮蔽暗中人之耳目，自身借助光影之第一次变化遁入泥土下方。蝉翼刃落空，必然有一次回转，而就在被人重新握入掌心之时刻，则是一次察觉对方行踪之绝佳时机！
由身处光明之劣势转为守株待兔之优势，当然如果暗处下手之人能够多一丝经验及时变幻自己之方位，那么师乱这一次的算计便会落空，自身反而再次失去先机而坠入危机。
愁落暗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破绽。当剑光再次绽放，他始惊觉目标藏身于地下，在师乱出剑的一刹那，还有一次反击之时机。可惜漫天如利刃劈落的木柴，没有给他留下这一个机会。
由剑刃反射而来的月光冰冷刺目，一瞬，剑尖已至眉心之前。愁落暗尘终于应变，震断脚下树枝人直线下坠，一身冷汗地避开四周挟带剑气的木柴，几处衣角仍然被气流割裂，皮肤上留下道道刺痛之血痕。
受伤流血，已不利于再次隐藏，这次行动失败！愁落暗尘心念一动，双足落地，正要再一次抽身急退——突然，身后有剑风！
师乱背靠树干，稳稳伸出食中二指，双指如剑，轻轻抵上身前之人之后心。
愁落暗尘身躯僵硬，欲要迈出的脚步蓦然一顿，四周风声静。
嗡，有剑鸣自空中掠过，失去控制的长剑自树梢坠落，笔直插入地上的泥土。
“你输了。”师乱静静的声音。
原来一开始她就并不在树上，原来那仅是一柄无人控制被掷出的剑，原来还可以如此计算角度，原来如此心计……
一瞬间。
愁落暗尘心中掠过许多想法，终究是慢慢松开手中攥紧的蝉之翼，动了动唇用干涩声音低沉开口：“你——”
身为杀手，失败的结局也许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你可以动手了。’
或许有不甘失败，愁落暗尘却能竭力用平静的表情闭上双眼。能如此面对死亡，是此刻的愁落暗尘还未遇见自己这一生最爱之人的缘故。但就在愁落暗尘认命闭眼，并且镇定准备说遗言的时候，突然身后师乱表情一变：“靠！”
师乱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然后她抬起一脚踹在毫无反抗的愁落暗尘……腰部以下。这仓促一脚并未控制力道，原本准备闭目等死的未来有名杀手愁落暗尘一个踉跄朝前跌了出去，就听见一声刺耳尖啸，师乱同时猛地一个折腰，空气明显出现波纹，由摩擦卷起的疾风宛如利刃，嚓地割裂她的长发愁落暗尘腰后衣裳！
发丝与碎布同时落地。
夺！
破空而来的长剑狠狠穿透二人之间空隙，及至没柄地钉在树干上，嗡然震颤几乎抖落一地树叶。剑，是师乱不久前为迷惑敌人而掷出的长剑，原本笔直插在泥土地面，被突如其来不知名的力量倏然卷起，化为世间最锋利的暗器袭向几乎毫无防备的二人。
师乱隐隐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她第一次不作为使用者亲身感受自己之剑刃的锋利程度……效果，果然很好。
“谁？！”师乱很生气，她的腰差点就扭了。用一个别扭的角度警惕而迅速直起身，然后师乱脸色又是一沉，她看到自制简陋软木剑柄上镶嵌有一件很眼熟的东西，那是一枚黑底白面的玉质花占。
天涯孤子，八忏！
邓九五楚王孙月无波——这是师乱看到花占上缠绕的一缕浅黄发丝后，嗡地要爆炸的脑中紧接着冒出的另外三个名字。
想都不想，左手一扬花占随之没入袖中，右手长剑噌然拔出树干滑入腰际剑鞘，师乱脸色冷静平静得几近骇人，咬牙一瞬人已直接没入先前风声所传来的方向。愁落暗尘此时才堪堪挣扎从地上站起，怔怔地看了双手一会儿，眉头一蹙，不知作何想法竟也要紧跟上去。
暗处突然一声苍老咳嗽。
一枚铜钱由半空坠落，吧嗒掉在愁落暗尘之脚尖处。
失败者……这赫然是警告！眼神一阵挣扎，愁落暗尘身形顿了顿，动唇无声轻叹，终究是放弃想法，转身一步无声无息没入此间黑暗。
寂静。
风吹树梢，似乎这片林地已然恢复先前之平静。
又过去半个时辰，突然天际一道金色遁光，手持拂尘的清圣佛者由虚空定住匆忙身形，观察四周一瞬心中已有答案。
“嗯……此地曾有人争斗！”
梵天一页书喃喃一句，眉头不由皱得更深，垂眸看一眼手中隐约散发光芒的绿色圣玉，于夜空星辰中稍微辨别方向，果决再次化为遁光向着北方而去。
月西沉，风萧然。
师乱一手按住腰际青竹剑鞘，一路化身为风穿行夜色之中，追逐前方隐约可见之蓝发人影。
她面无表情而眼神中透着黑暗的锐利，心中却有难忍的火焰在焚烧。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北域青女最容易失去警惕之时，便是与人动手之后的那一瞬。天涯孤子的花占飞刃并非是仅仅用来传递消息，方才是当真想要自己的命！
八忏，你果然已彻底与我决裂了吗？
一个阿娘，一个朋友，一个伙伴。
师乱从有记忆开始，所拥有的本就不多，她向来很是珍惜，而失去的时候……也会异常失控难过！青竹剑鞘微微嗡鸣，仿佛由湖中捞起的无名长剑感应到这一刻伤心愤怒之心绪，风在耳边呼啸，不知不觉头顶天空已是泛白，四周之环境也与先前明显不同。
师乱终于停下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07、身在棋局谁为子
